第六十三章:不甘质问
第二日,一向门庭冷落的茴云宫,一名内书堂的侍习太监居然找上门来。李盏瑶觉得奇怪,便让宫女放人进来。“不知这位内监来茴云宫是?”
内监瞥了瞥一旁的宫女,似有难言。李盏瑶让宫女们都出去后,那小内监才道:“公主,小人是替夏翰林传话的。夏大人说您尚有一篇《南淮子》的课业一直未上交,他在内书堂等您。”
一听到夏子安的名字,李盏瑶全身一怔。幸好,舞弊风波时,他离了都城,否则,也免不过责罚。“夏,夏大人,何时归京的?”
“回公主,今日刚到。”
李盏瑶正了正神色,巧言道:“多谢这位内监大人。烦你回夏大人话,便说学生愚钝,自上次离朝和亲疏离书堂后,便作断了求学之路。学生的课业,完不成,就请先生放过吧。”
“回公主,夏大人说,公主您若再不去求学,也该向先生销学。”
“确实是疏漏了,我会让人代向内书堂销学的。”
那内侍见话已至此,与李盏瑶行礼后便回了内书堂,又一五一十转述给了夏子安。夏子安回道:“多谢于内监。”
他玉刻般的清眸,像有了裂痕,绵延不断的忧恨从缝隙里流出来,最后,似乎变成粘稠的泥流,将他整个人淹没。大袖里,指甲死死按住手指,仿佛疼痛才能让他维持理智。第一世,她嫁给邓鑫。第二世,明明不一样的路径,为什么还嫁给邓鑫。到底,到底他能改变些什么?疏影横斜,日光透过斑驳的树荫,印在心底的观音上。李盏瑶清脆地叫了一声:“先生!”
夏子安霎时间抬起来,眼前,她细细柔柔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晶莹的雪色,瞬间照亮他污浊的心。她含笑而来,穿鹅青色的裙子,像春日里旺盛的新柳。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流双螺髻,髻上簪了花钿。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皇族的贵气与小女儿的柔美浑然天成。这是二人自仇丹后,第一次见。也是李盏瑶重生后,第一次为了见他而见他。她故作轻松地笑道:“先生,您的课业,学生……”未待她说完,夏子安打断她,“为何又要嫁给邓鑫?”
李盏瑶眨眨眼,压着心底翻滚的惊涛,轻松道:“先生,我到了嫁人的年纪,邓鑫很好,不嫌弃我嫁过人,他,他又因我被贬,于情于理,我与他,天作之合……”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她偏执的爱欲是汹涌的暗流,侵吞杀人,失心失智,如此,却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天作之合?那自己被圈禁的前世,算什么?他一把扯住李盏瑶的胳膊,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他早就不是他了。他从重生那刻起,就被前世的李盏瑶打上扭曲的爱欲。四年来,他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想的却是曾经见不得光的时日。她说爱他,也求他爱自己;她画地为牢,折磨他也折磨自己。一次次想不通,她是如何变成一个疯癫的女人。可最后,他也迷失了。午夜梦回,有时他竟希望醒来是在前世。而在她变得与前世越来越像时,期翼回到前世的大火,越烧越旺,愈演愈烈,直至烈火焚身。李盏瑶紧张地望向四周,为了避嫌,他们一直站在四面透风,随时有人来往的游廊下。“先!先生!您,您放开我!”
可欲望与憎恨在同时如洪水决提,他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你与他天作之合?那我呢?”
“你的书卷上,写了一页又页夏子安为的是什么?偷了我的手书,一遍遍仿我的字迹为什么?只要我出现,一次次装作不经意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为什么?”
李盏瑶像被当头喝棒。知道?他全都知道?她那些自由生长的爱恋,他一开便知道?一开始便是知道装作不知道……“有……有人!”
李盏瑶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可他的手像烙铁般紧紧攥住她。“你喜欢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选择邓鑫?他不嫌弃你,你为什么不再来问我一次!只要一次……”夏子安的失态,和不远处几个越来越近的小内监,让李盏瑶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顾挣扎,几乎没听见夏子安到底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不能再毁了一次她的观音。她用尽全身力气,在小内监们抬头之际,一把推开夏子安,落荒而逃。夏子安呆立在原地,心如擂鼓,只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趔趄两步要想追出去,可小内监们向他行礼,他敷衍着应着,再回过神,人早就没了踪迹。宫墙之内,寸步难行。李盏瑶一口气跑回茴云宫,过去,像走马放灯,在脑中搅成一团浆糊。可她刚跑进宫,就看到李辄主人一般稳坐在她殿内。“慌里慌张,是杀人还是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