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去来兮
时光瞬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十岁那年，霍恋芝带着人再次杀到伊晨净的身边，她的义父凤曲觞出于一些考虑把她打晕了再传输的陌溪歌神功。她不知自己一夜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为了绝顶高手，带着霓裳雨从武陵一路逃到钱塘。
十二岁那年，伊晨净时头一回来亲戚，蚀心般的神功反噬随之而来，痛得她生不如死。然而就在她痛得将要昏死之时，一道悠扬的琴声拯救了她，并且从此每当她反噬之期便有一人弹《念奴娇》曲为她散痛。
《念奴娇》曲的功效虽不如《陌溪歌》曲，若以拭伤琴奏之便能减轻八成疼痛，因此伊晨净深深依赖起它，也因此她渐渐念上了那个从未露面的弹琴之人。
那人不愿以真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却又以知己的身份时常与她书信往来，那时还没有岸芷汀兰，用的是弓箭传信。
奇绝门管教森严，那人却能来去自如并且以箭传信，久而久之伊晨净习以为常。
整整三年，从钱塘到奇绝门他都在，可突然的某天她却再也找不到他，之后无论她传出多少信笺，无论她反噬多么疼痛，那人都再也没有出现。
十五岁的少女，早已开了情窦，伊晨净寻遍整个奇绝门，只看到一个与想象中那人有些重合的身影，那便是青思引。
后来的时光里，伊晨净慢慢摸索出驾驭陌溪歌神功的路子，从前那份依恋便渐渐释怀，加之身边有个“与众不同”的青思引，于是漫漫地寄情在他身上。
再后来，伊晨净真正了解了青思引，便不再将他当作影子，而是全心全意相待。
而她那份最初的悸动，永远沉在了心底……
收起记忆。
伊晨净握着的笺不知不觉被她捏得稀碎，理智让她清醒地认识到慕容臻其人多么可怕，他这般作为定然不是想与她“再续前缘”，而是带着某种需要时间沉淀的目的。
他多年前便撒下了网，究竟意欲何为？
伊晨净想了好几种可能，觉得还是与那陌溪歌神功有关，不然前因后果她想不通。
风拂起伊晨净的发，她随手将其别在而后，脑海里忽然想起她两个同行了半年之久的同伴。那二人自称是慕容臻的结义兄妹，而且相继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不曾离开，难道真的是因为志同道合？
伊晨净想着不见得，就凭他们与慕容臻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她断定事情没有难道简单。
为了摆脱慕容臻的阴影，伊晨净决定独行，她想着若是选择话别怕是会被劝下，毕竟论口才，她是说不过胥情的。
于是乎，伊晨净留书一封，简单告知缘由，带上岸芷汀兰独自前行。
听闻波斯的舞很特别，伊晨净很小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打打杀杀，而是爱好舞蹈，她的梦想是成为一代舞学宗师，可惜啊，那个梦被她义父扼杀在了摇篮里。
现下有机会，正好可以去学习下波斯舞蹈，不枉此行。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伊晨净发现这波斯女子可远没有大旻女子那般自由，跳舞也不是一种理想，而是被逼、被迫。
这里的舞蹈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供男人玩乐的。
梦，再次被碎。
但这一次，伊晨净打算试一次，这一试，便是三年多。
终于，她成功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救了曾为大旻公主的波斯王后，并和她成为了好朋友。在波斯王后的支持下，伊晨净组建了一家十二人的乐坊，名为长乐坊，专作波斯皇亲国戚庆贺喜宴之用。
波斯王后二十寿诞那天，波斯皇室收到一封来自大旻的邀请函。
“大旻安城郡主？”伊晨净瞧着信函好生奇怪，这什么郡主，她闻所未闻。
波斯王后瞧出了伊晨净的疑惑，解释道：“此人是我四叔最疼爱的女儿。”
波斯王后与龙泽天一母同胞，她口中的四叔便是守在东海的平王。
伊晨净道：“过是个边疆藩王之女，郡主而已，竟然可以代表大旻，真是不简单。”
“可不是嘛，她马上就不是郡主而是公主了。”
“？”伊晨净有种不祥的预感。
波斯王后眸中忽然泛起了泪，道：“你一直忙着乐坊的事我未与你说起，我四叔有意挑起事端，我哥哥的江山怕是要不保了。”
“是你哥哥寄信与你的么？”
“是。”
伊晨净沉默，刚认识王后那会儿她说她与故国断了联系的。
“若是我哥哥倒了，我这波斯王后之位怕是也保不住了。”王后抹了抹泪。
见不得这种煽情的场景，伊晨净搂了搂王后的肩，道：“你想不想回大旻？”
王后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走不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是断不可能丢下他们的。”
伊晨净点了点头以示理解，“那这邀请我们接了，我去，若有消息第一时间传信与你。”
“多谢。”
伊晨净惶恐，这王后居然跪在了她的面前，哭道：“伊姑娘，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哥哥，我哥哥若没了，我的那些嫂嫂们定然也会受到牵连。”
“你……”伊晨净大惊失色，“你知道？”
王后起身去到书案，打开地上一块板子，里面是一个狭长的暗盒，她从中取出一张卷起的画像拿给伊晨净。
伊晨净打开一看，正是那日她从大旻离开时被通缉的画像。她看着画像不得不赞叹龙泽天的丹青，以及他的心眼。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画像？”
“在你出现之前就收到了。”
“……”
如此，伊晨净便想得通了，当初她还在想一个委曲求全的和亲公主居然敢挑战波斯传统，与她一道改善舞蹈风气，原来，她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而自己刚好刚巧就上了钩。
伊晨净笑道：“王后真是高看了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江湖女子，怎么可能扭转得了朝廷的局势。”
“不，你可以。”王后言语和眼神一般肯定。
“此话怎讲？”伊晨净隐隐约约感觉这王后并非和亲公主那么简单。
王后道：“你身负陌溪歌神功，若是有朝一日突破了武功瓶颈便可练就拭伤诀大招，届时你能以一敌万，甚至十万。”
伊晨净：“……”
王后又道：“你是不是很震惊，我一个和亲公主居然知道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是，我想知道。”
王后步至宫门，望着天空和远方，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皇家公主。”
“那你是？”伊晨净随口一问。
王后没有告诉她的打算，转而至伊晨净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我不便言明，帮我也是帮她，更是帮你自己。”
“你倒是坦诚。”伊晨净笑道，而后扬起手，在波斯王后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两指一点，巨大的内力瞬间断了她的琵琶骨，废了她那两成隐藏得十分了得的陌溪歌神功。
“你……”王后趴在地上疼痛失声。
“你不必言明，我已猜出十有八九。”伊晨净蹲下身，道：“这三年多感谢你的陪伴，但是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自然要让你付出一些什么。”
伊晨净起身拍了拍手，准备先回长乐坊，刚踏出宫门，回过头又道：“你可知瓶颈如何突破？”
王后一瘸一拐站起身来，道：“我的话，你还敢信吗？”
伊晨净笑笑，“只要你敢说，我就敢信。”
“陌溪歌神功的创造者留下了四十八字箴言，你只有上阙却不知它其实还有下阙。”王后瞧着伊晨净震惊而后有些难过的眼神，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大招之前，脱胎换骨；大招之时，舍生忘死；大招之后，伤心过度。”
那王后将二十四字一字一字咬着音，伊晨净听得头都大了，疲于思考，道：“解释一下？”
“意思就是，你想要突破瓶颈，便要在上阙的基础上再经历一次下阙中的脱胎换骨、舍生忘死，以及伤心过度。”
伊晨净沉默，且不说她不知还有个下阙，就连上阙的最后一句她都还未悟透，这下阙，又想表达什么呢？
王后仰天狂笑，道：“很简单，只要你爱上一个你特别信任又极其狠心之人，这三句，你会顺其自然地经历。”
“呵！”伊晨净哼声一笑，而后不带任何情绪地离开。
“你不信我的话你会后悔的。”王后在后面追道。
伊晨净没有再理会她，径直去到长乐坊。
一路上她都在想陌溪歌神功下阙以及波斯王后的身份。
她猜波斯王后应该是塞北慕容家的嫡孙女慕容卿，先前她爹说过，这个慕容卿小小年纪便肩负起整个家族的兴衰，她将慕容世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凭借着祖传的两成陌溪歌神功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威望。只是十六岁那年慕容卿忽然消失不见，从此慕容世家小辈里就只剩下一个收养的慕容臻。
伊晨净觉得慕容卿没有骗她，她将一切都串联起来，方才发现这一路以来她的身边都有一个阴影，便是慕容臻。
慕容臻，确确实实是她义父的亲侄子，前朝皇室后裔，如此想来，自己就像是他宏伟布局里的一颗负责绝杀的棋子！
好你个慕容臻！
伊晨净拍了拍脸颊，心想着，既然一切都明了了，待日后再与他算账，只是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救小雨，那个将近四年未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