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默的羔羊
七月半那天。
炎炎夏日，城中村山头菜地里。
正顶着烈日劳作的六十五岁老大妈覃淑华摸出电话，
“儿子，酒醒了吗？”
“饭菜给你煨在锅里，起来吃了。”
“然后，”
“你爸爸今天去建筑工地帮工了，你把车开过来拉菜……”
“哦，好的妈。”
电话挂断，老大妈蹒跚的钻进菜架里，抱出一大捧空心菜。
隔壁菜地，一位年龄五十多的中年妇女正在摘着南瓜豇豆，她摇摇头长叹一声看向覃淑华，
“听说忠大哥又去工地上打工了啊！”
“老覃啊，我说你这把年纪了，腿脚也不方便，你们两口子五千的社保，还愣个拼命为了啥！”
“哎呀！”只见覃淑华长叹一声，汗水混杂着枯叶，还有眼角的老泪。
她扯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心里纵然有万般的委屈，却无从说出口。
人家的儿子读书毕业到省城直辖市工作，结婚生子买房。
过年的时候无不是开着车带着大胖小子漂亮媳妇衣锦还乡，好惹人羡慕。
可是她四十来岁才生下宝贝疙瘩李磊，读书毕业却偏偏要留在这个城中村里。
说是要在家干出一番名堂。
然而几天前，催债的电话打到了家里，让覃淑华老两口始料未及。
就在昨天晚上，覃淑华的老伴李忠和他的儿子李磊喝得烂醉如泥。
年近七十的李忠一大早就去了建筑工地当小工，覃淑华则是早上三点就到菜地摘菜，准备送到繁华小区的门口去售卖。
城中村的一栋居民楼里。
李磊揉揉眼睛起床洗漱一番后，抓起锅里的馒头，倒一碗豆浆。
宿醉后，胃还有些难受。他强忍着吃掉覃淑华准备的早餐，发现茶几上面的车钥匙下面放着一张李忠手写的字条。
【磊儿，十万块钱放你房间的抽屉里了，你先拿去还债。失败了就当是一回教训，我们一家子一起努力，要不了两年就会存个十万八万的。老爸把烟戒掉了，剩下的怪可惜的，你拿去抽吧。】
字条一旁，放着李忠抽剩下的天下秀。
李磊鼻子酸酸的，摸出一根烟深吸一口，痛定思痛的他准备重新来过。
拿上钥匙开车准备去给覃淑华拉菜。
停放几天的五菱车电瓶亏电无法着火。
“小磊，你爹这老五菱怕是有七八年了，地上都漏机油了。是该换一换了。”
一旁的停车位，李磊的同学张强鄙夷的打开奥迪q5的车窗。
李磊拿出一根天下秀递过去，
“强子，帮我推一把。”
“我只抽细支的。”
张强看了看，开着车走了。
李磊喊来两名小区保安，一起发力把车推出去想利用惯性着火。
熄火的五菱，没有方向助和刹车助力，李磊也拼尽了全力踩刹车搬方向，
哐当！
“糟了！”
……
“这是我们小区最贵的车，两百多万嘞！”
“妈呀！这个小区一套房子才二十万……”
“听说这些豪车补个漆都要几千上万，撞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要赔好多钱……”
“我们平时停车都尽量不挨着他。”
“小磊，你这破五菱卖了都不够人家一个轮胎。”
“那辆白色路虎是王总的，快打电话叫他过来！”
路边的车位里，路虎的轮毂刮花，左边两个车门撞变形，反光镜也掉了一个。
小区里围观的人不少，王总王显贵也来了。
看着王显贵愤怒的样子，李磊脑袋一阵发蒙。
他知道这个祸闯大了，这一个擦挂会赔很多钱。
王显贵板着脸查看一番，
“李磊，你开个锤子车！”
“你晓不晓得这个车，要买这小区十套房子！”
“我草泥祖宗十八代！！！！”
这时，遥远的天际，一位老者打了一个喷嚏，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小区的路虎旁边，
王显贵摸出手机拍照，发给捷豹路虎4s店的一位销售人员。
“反光镜一对二万八，轮毂轮胎一万二。”
“前门一万六，后门一万四。”
“电动脚踏板三万！”
修车需要十万块。
王显贵把李磊逼到停车位的角落里，“我这是还没有上牌的新车，折旧费算五万，你赔我十五万。”
“王总……这？十五万？”
听着王显贵的报价，李磊心里一惊，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保险公司来了，按照4s的定损，十万块。
李磊老爹这个老五菱只有交强险，财产损失赔两千不能再多。
这钱还得李磊自己赔。
芭比q，烧胡了！
就在李磊很无助的时候，他母亲覃淑华在菜地里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又打来电话，
“磊儿，菜摘好了，今天的菜特别好，最少可以卖两百。”
“我在地头的路边等你喔！”
“给我带一壶水过来。”
李磊摸了摸随身携带挎包里的十万块，
想到父亲快七十了还在工地上，母亲烈日当空还在菜地里，辛辛苦苦不过两百块。
而他闯这个祸，不过一瞬间十多万就没了。
“王总，你看我赔你修车钱行不行……那折旧费……我实在是赔不起……”
“你说啥？算了？”
“兄弟，两百多万的车，被你撞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在乎你那五万块折旧费？”
“玩车的人都把车当做二老婆，那是一个人的脸面，”
“就是五十万我也一百个不情愿！”
“这叫做精神损失，你知道吗”
王显贵很为难的样子，指着路虎揽胜被撞坏的地方说道。
“王总，我这里有十万块现金，如果你答应不要折旧费，我现在就赔给你！”
保安和路人纷纷帮李磊求情。
王显贵抚摸着路虎揽胜被撞的地方，很为难……他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拨通一位汽车销售的电话。
“虎哥，刚才那报价，是4s店的价格，如果在外面修复？”
“王总，你这十几年的老路虎，还去4s店修是不是钱多烧得慌就是脑壳有包！”
“你买车才十八万，还是搞的分期。”
“反光镜用副厂的，五百块搞定。”
“车门可以修复的，钣金喷漆两千。”
“脚踏板本来就是后装的高仿货，三千块。”
“你信得过我，把车开过来，一万块保证给你搞得巴巴适适的！”
虎哥一席话，让王显贵心里一阵窃喜。
这一撞，岂不是还可以赚个十万八万的？
那分期付款剩下的钱岂不是有了着落了？
对于这路虎，王显贵是清楚的。
两百多万那是新车的价格。
他这十几年的车，过户七八次，满车上下啊都是修复的痕迹，好多零件都是使用的拆车件副厂件。
对外宣称两百多万，也只是在这个小县城忽悠一下了。
王显贵打完电话，装作一百个不情愿的样子看着李磊，
“小磊子，你赔我十万，我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看在大家都几十年老街坊的份上，这样，你去小卖部给我买包烟来，让我顺口气！”
“王总宽宏大量！”
“王老板大方……”
围观的街坊们纷纷为王显贵点起赞。
……
王显贵数完钱，惬意的抽着烟把车开往会所潇洒去了。
李磊让保险公司给五菱搭上火，开往菜地装菜。
“儿砸，这车咋回事？”
“妈，就是不小心擦了一下……不碍事的。”
“儿砸，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啊！”
“知道了，妈。”李磊强作镇定。
母子俩说话间，已经装好瓜果蔬菜，径直开往的市中心繁华小区门口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