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两面宿傩发誓自己从出生到死之后成为咒灵, 从来没有遇见过比那个讨厌的小鬼更加令他感受到屈辱的存在——他绝不承认那是他的女儿！
等受肉时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直被他当成食物的女人，这已经够令人不愉快的了。
还没等他出手，受肉的怪物已经因为承受不了他的力量爆体而亡, 他也在这短暂又屈辱的片段之后，回到自己待了千年之久的生得领域。
不知过了多久，百无聊赖的两面宿傩感受到一个与自己同出一脉的生命的出现，不断地汲取着他化身的咒物中、原本属于他的咒力慢慢成长。
自己的血脉茁壮成长的成就感；
来自血缘而传递的心灵波动的喜悦感；
小小的生命逐渐长成生机勃勃的存在的满足感；
……
通通都没感受到的两面宿傩气得炸掉了自己的生得领域, 不止一次恨不得掐死那个臭小鬼！
数千年培养出来的耐心全部消失。
从来都是有仇当场就报、弱小的存在全部都不放在眼里的两面宿傩脸都要绿了。
——然而也只是无能狂怒。
不知道什么原理，在融入了他的手指之后，那个臭小鬼并没有被磅礴的咒力撑死，也没有成为他的受肉/体, 更没有过多受到那根手指的影响, 仿佛被母体的血脉引导着似的，逐渐成长为一个弱小又愚蠢的天真小鬼。
他两面宿傩的血脉, 居然被一个人类压制着, 成为一个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的贪婪的人类的工具？！
随着那臭小鬼的长大, 若有若无能感受到那家伙的信息的两面宿傩简直要从自己化作的特级咒物里蹦出来一个个弄死。
但鬼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个臭小鬼出生之后，明明感受到自己和人类的世界之间的巨大隔阂好像有一处变得薄弱，却又只能容下咒力。
仿佛有一根丝系在了他和那个小鬼的身上，却又只允许咒力通过。
两面宿傩想要用负面情绪蛊惑臭小鬼自/杀，或者杀人，就不得不主动将咒力喂养那个小鬼——他妈的这不就成自己在养小孩了吗？！
他两面宿傩就是憋着这口气也绝对不会牺牲自己的咒力滋养他不共戴天的血脉！
两面宿傩对自己发誓之后, 某天, 他却忽然感受到有一道气息竟然敢对着他的气息挑衅——一个智力低下的弱小怪物, 居然敢在感受到他的气息后, 居然还对那小鬼挑衅？？？
它怎么敢？！
两面宿傩想也不想就下意识输出咒力, 想要把那种东西碾碎，然后就意识到，自己是在给那个臭小鬼喂养来自他身上的咒力。
……
他两面宿傩的血脉就是被他磋磨死撑死都不能弱的不堪一击丢他的脸！
两面宿傩僵了片刻后，一不做二不休用尽能传递出的全部力量最大程度地输出到那边，幸灾乐祸地想着等下那臭小鬼被他的咒力搞崩溃的场景。
令他意外的是，明明他感受到了双方的诅咒达到了同频——也就是那小鬼终于产生了杀意，但最后不知道发什么了，挑衅的弱虫气息没有消失，而她的情绪，却第一次传达出了……
喜悦？幸福？……羞涩？？？
从来没感受到的两面宿傩陷入了长久沉默的困惑。
等他终于在某一日触摸到那个臭小鬼的精神世界里，听见她在梦里呢喃出的一声“喜欢”，两面宿傩的瞳孔都在颤抖。
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有个人类看着很好吃所以很喜欢吗？？？
……草！
在意识到所谓的“喜欢”是对另外一个人类动心之后，两面宿傩感觉到了窒息。
他上千年来就没这么无语过！
他的种！不吃人还喜欢人就算了！喜欢人还要护着那个人？！
——杀了他吧！
一想到有着自己的血脉、有着和他一样的咒力和气息、甚至可能和自己长得很肖似的小鬼，对着食物害羞得脸红还听话的样子，两面宿傩，被打出暴击！
这种时候，应该是干脆不认这糟心的东西，忽视掉她的存在的，两面宿傩并不是那种明知越想越气还要故意让自己想着生气的极端之人。
但随着她的成长，她身体里属于他的手指也不断提供着她能承受的咒力，滋养着自己的“主人”恢复强大之时，两面宿傩已经无话可说了。
骂都骂的没力气那种。
区区一个拥有他一点咒力的臭小鬼而已，他有什么必要在乎？
他两面宿傩就算无聊死也不至于试图跟一个蠢得脑子里全是浆糊的玩意交流！
两面宿傩忿忿不平地发誓之后，不久，他和人类世界的隔阂又淡了一点。
……
关起来！
立刻把那个臭小鬼关在生得领域里！
他不把她搞崩溃、把她蛊惑着吃了那个人类他就不是两面宿傩！
“待在这里，别想离开”
“人类是食物，你喜欢他，是很想吃了他”
“自由一点，你跟那些臭虫不同，玩玩就好”
“……”
两面宿傩精神百倍地开始在生得领域里用咒力给她编织出一座牢笼，在有限的可以把她拉到领域时间内，反复给她的灵魂灌输着他的理念。
然后磨刀霍霍等着他可以触碰到她的灵魂时，直接宰掉这家伙！
就在他优哉游哉感受着那个小鬼越来越符合“咒灵”的气息时，心情舒畅到了极点——然后那家伙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意识到他这个“父亲”的存在，打算过来讨饶吗？
已经隐约有了马上就会见面的感觉、也设想过这种情况的两面宿傩在心里点了点头——还算识时务，等下直接折断她的脑袋吧。
两面宿傩从未如此愉快。
他看着那个拥有着和他一样的气息的女孩子从领域的血池中站了起来，看见他之后眼睛一亮的样子，笑声都快溢出喉咙：“现在求……”
“两面宿傩，你的手指真的很难吃！”
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我死后的化身，是你想吃就能吃的？”
蓼丸绫的嫌弃溢于言表：“我确实不想吃。”
两面宿傩快要气笑了，他换了条腿支着，嘲讽道：“要不是你吃了，你以为以你的实力能见到我？你知道你现在的实力跟之前的，有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吗？”
这话蓼丸绫不反对。
她诚恳地点点头：“咒力是变强了很多，估计我家那边应该不会出现一级咒灵了，你的气息用来吓唬吓唬咒灵还是挺有用的，不愧是诅咒之王。”
“老子的名头就是给你这么用的？！”
两面宿傩真的气笑了：“区区一级的垃圾，还敢靠近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说到这里，他真切地嫌弃起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诅咒之王，能不能有点诅咒之王的后代的意识？被区区人类欺负就算了，居然还喜欢不过是食物的人类？你脑子被改造了吗？”
蓼丸绫听说过这位诅咒之王的事迹，自然知道他以人类为食。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种问题跟他是解释不通的——而是歪歪头，没多少笑意地扬了扬唇：“你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怎么可能，你倒是痴心妄想。”两面宿傩语气鄙夷，“不过是侥幸得到了我的咒力，小鬼，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蓼丸绫意外又不意外。
两面宿傩不会承认她是理所当然的——她也只把对方当成了自己诞生的父体而已。但是依照对方对自己做的，很显然是想不想她好过的，怎么这时候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总不可能他看见了可以交流的她之后，就忽然感受到身为“父亲”的感受吧。
那样的话蓼丸绫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寒。
她打了个哆嗦，微微垂下眸。
尽管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鬼胎，她只需要按照计划来就好了：“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杀意我还是能感受到的，怎么不动手？”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怎么，想让我杀了你？实验我对你的影响？”
蓼丸绫顿了顿，反唇相讥：“怎么，忽然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想让我替你做事？该不会到现在还想着在人类的世界受肉复活吧？”
两面宿傩哼了声：“想激怒我？你以为我是谁？”
蓼丸绫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两面宿傩被她盯久了，也逐渐沉默下来。
不知为何，他忽然生起一种诡异的——“很好，是他的后代”这种令人恶寒的感觉。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蓼丸绫后知后觉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眉越皱越高，迟疑着开口：“你……”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
——被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了五条悟近在咫尺的冰蓝色苍天之瞳。
蓼丸绫摸着脖子，把五条悟推得远了点，一边起身一边简单讲了讲刚刚的经历。
五条悟听着听着，带了些看好戏的语气调侃：“……两面宿傩这是迟来的‘父爱’？”
蓼丸绫没理会，只是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蹦出一句：“我跟两面宿傩的咒力，真的一模一样啊。”
五条悟慢悠悠歪歪头：“哦？”
“老师。”
蓼丸绫突然喊了声，正色，运转起体内的咒力，整个人的气势一变。
五条悟隐约从她脸颊、脖颈和侧腹上看到了黑纹。
他眯起眼，属于最强的气场一点点蔓延开来。
诅咒之王和最强术士，两个人的气场，在并不算大的地下室隐晦地相撞起来。几乎是片刻间，就引发了种种事物的细小颤动，电视机、沙发……碎掉的杯子。
地下室变成了战场。
空气染上肃杀。
蓼丸绫狡黠地笑了起来：“老师，您说，咒灵还是怪物——现在的我，是哪一个呢？”
五条悟：“……”
他深深地看向了对方：“你想做什么？”
蓼丸绫避而不答，追问：“五条老师，您拥有反抗整个咒术界的能力吗？”
五条悟：“……”
蓼丸绫对视着他的眸子，六眼之下，一半诅咒一半怪物的灵魂的唇张张合合，心跳沉稳地宛如在念祷词：“现在的我能。”
“我可以保全自己。”
“也可以保护好惠。”
她伸出手，狡黠地笑起来：“我还可以保护好您的，五条老师——您的理想、您想要保护的东西，通通都交给我也可以的。”
五条悟：“……”
他终于再开口，神色不明，语气低沉：“连我也要交给你吗？”
“谁让您这么强呢。”
蓼丸绫并没有否认：“我没别的意思，成为我的家人就好啦，毕竟我家人都很厉害的，我超级信任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哦。”
五条悟这才知道。
这么久过去了，明明都签订了合约，达成了合作关系，一口一个五条老师，但对方却从来没放心过他啊。
五条悟捂着胸口，垂下洁白如雪的羽睫，神色淡淡：“小绫这么说，我好难过啊。我一直觉得，我可以保护好小绫你的呢。”
蓼丸绫也收敛了笑容，少有的对他恭恭敬敬：“您很强，也很善良，如果遇见特级咒灵，我当然相信您会保护好我，所以我这次才会请您帮忙——但是，五条老师，实力不代表一切，您能在咒灵手下保护好我，却不能挣脱出自己的束缚。”
“实力越强，要顾忌地就越多，而您身为最强，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蓼丸绫抬着明亮如昼的眸子，语气没有一丝怯懦，“如果我没能拥有自保的能力，总有一天，会被迫失去重要的事物。”
五条悟无法否认。
最强，一直都是顾虑最多的。
尽管再讨厌那群烂高层，但他仍然要马不停歇去做他们给的任务，祓除咒灵、拯救他人——自从他的挚友离开之后，这些东西他不做，没人能做了。
他如果任性，高层是会忌惮，但是同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失去本来可以保护的重要的人。
身为最强，如果连这些人都保护不了，他还能保护什么，自己吗？
即使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杀掉高层那些人，但他一个人无法全部代替那些人的职能，最强还有很多最强的责任需要执行，他没这个时间和余力。
他能做的。
只有不断培养有价值的新人。
最强的他负责保护这些新人，这些新人，祓除多一点咒灵也好，成为可靠的新的咒术界高层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改变一点点现状都可以。
只要现状一点点改变，迟早可以推翻这个腐朽的咒术界吧。
而蓼丸绫，蓼丸绫……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蓼丸绫的手依旧直直伸出，虽然因为伸了太久，开始酸痛颤抖，但还是直直放在他面前，一如眼里明亮的光，直直的，撞进他的视线。
五条悟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手心微微向内凹，握住蓼丸绫的手的时候，缓慢地、合拢五指——不像是在握手，倒像是在握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好。”
“从今天开始，谁要是敢动你，动你的家人朋友，等同于挑衅我。”
“蓼丸绫，我为你所用。”
也请你，成为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