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自从宴烽跟黎彦谦当众斗殴之后,黎府便再不理会宴烽了,不管他是亲自上门还是派人送信,都被人打发了出来,宴烽只能在家中等着。
黎文漪离开的第十天,宴烽起了个大早,一直在院中等着,过了午时,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
不过,他等回来的人面有怒容,从进门起都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走到如今这地步,是他太不谨慎了,从相识到吵架之前,他的夫人从来都没有给过他脸色看,一直都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
宴烽酸涩不已,如今情形,不知要花多久时间才能重回往日,他好脾气地上前迎接了黎文漪,“夫人,欢迎回家。”
黎文漪别开脸,不想对上宴烽的脸,更不想看到他的眼睛,她就是被那双清亮的眼睛给骗了,看不穿那里头藏着多少算计。
“我不是回来,是有事要问你。”
宴烽勉强一笑,低落地回道:“是问我,还是问罪于我?”
黎文漪当即红了眼,她当真被他骗惨了,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枕边人,“你既知我会问罪于你,你为何还要做?你要把顾探花外放到岭南蛮荒之地,就因为他拆穿了你的恶行?”
“官员外放,是吏部和工部共同商议决定的,夫人为了顾忱,将罪责全部推到我头上,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和夫人才是一家人啊!”
宴烽藏于袖中的拳头紧握,分明是他自己用顾忱逼黎文漪回府的,可当黎文漪真的是为顾忱而来时,他心里又不痛快了,他的夫人为了别的男人来问罪他,是何其的憋屈和难受。
“没有你的指使,工部和吏部会做这种事情吗?我是不懂朝堂,可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从得知他的真面目的那一天起到如今,她没有见到过他又任何的悔意,只一次又一次地见到了他的卑劣和不堪。
宴烽自嘲道:“夫人眼里只有跟顾忱有关的人和事,果然不曾在乎我难受与否。”
说完这话,他语气就变了,狠厉着继续说道:“夫人不在乎我,我何必在意别人的死活,是,是我授意的,工部和吏部半分异议也没有,为了巴结我,立马去办了,你看,但凡他们中间有一个君子,这事也不会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沣京城从来都是如此,捧高踩低,我今日这样,不过是为了不受他人欺辱罢了,我之艰辛,夫人可有一丝怜惜?”
黎文漪气笑了,君子讲究出淤泥而不染,到了宴烽这,他解决的方式就是融于淤泥,和淤泥成为一体?
她
<不禁气道:“你被他人所欺,得势之后,不体谅他人之苦,反而为非作歹,欺辱别人,那你跟当初欺你之人有何分别?若人人都如此,那天下还有什么正义公道可言!”
黎文漪生气,宴烽并不恼,他迈向她,将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苦笑道:“别人如何,我不知,可我只能这样,我才能活得好,不如此,我一辈子都要受人欺压。”
“你又想骗我?”黎文漪不信宴烽说的话,他如此聪慧能干,走正途也会有敞亮的仕途。
宴烽抓着黎文漪的小手将其放在他的心口之处,摆出了极其严肃认真的神情,凤眸凝视着黎文漪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闪躲。
他沉声道:“我是骗过你,但是接下来的话,我发誓,全是真话,有半个字的虚假,便受九雷轰顶而亡。”
看把人唬住了,宴烽顿了一顿,又可怜兮兮地说:“幽州宴家那事,我认,那是我被逼无奈了,我的本家晏家仗着沣京宴家的势,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本就是惹得民生载道,当地官员根本不敢管,后来宴涯看上了我,想把我过继到他名下,我因此招致家中兄弟的嫉恨,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我不反击,早就没了性命了,此恶行,是他们逼我的,是老天逼我的,我只是想活而已,这也叫有错。”
“幽州晏家百余人,都该死吗?”黎文漪避开了宴烽的视线,他可恨又可怜,她心都开始乱了。
宴烽抬起黎文漪的下巴,让她再次与自己对视,“我那时才十三岁。”
黎文漪没有简单被糊弄过去,他的错事,可不止这一件,哪怕勉强是因为当时他年龄小,后来做的那些事情,他可不小了,“其他的呢,你总不会一直都十三岁。”
他就知道她是个刨根问底的人,接着交代:“我的错事不止一件,上天对我的不公也不止一次,宴涯将我过继到名下,并不是喜欢我,他是看上了我的能力,想培养我为他死去的挚爱报仇,御史台参我的官商勾结,我也认,宴涯的仇人权势滔天,我只能如此,才能迅速上位,我要是对宴涯没有用处,早就被讨厌我的宴夫人赶出门去了,哪有今日的地位?至于安南侯府,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我的行为顶多是以恶治恶罢了。”
宴烽的辩解,黎文漪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沉默了许久,才想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她抬眼端详着他,从他的脸上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失望地感叹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全是别人的错,上天的错,你一点都没错,是吗?”
连悔意都没
<有,她还能指望这个人改过自新吗?
凤眸闪过一丝慌乱,他越发逼近了黎文漪,他双手撑着石桌,将人困在他和石桌之间,他担心她走,担心她不愿意听他说话,如果说话的机会没了,要将人哄回来就困难万分了。
他和她靠的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宴烽喜欢这样的距离,他带着茫然的神色委屈地看着黎文漪,轻声道:“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知道,没有人教我,我耳濡目染的,只是让自己过得舒心点而已。”
黎文漪试着将人推开些,未果,她本就心软,宴烽又说了许多伤心往事,她便没了一开始的强硬态度,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教书先生不教你吗?”
“在幽州,没人记得给我请先生,是我厚着脸忍着弟弟们的欺负,跟着一起去蹭先生的课听,后来来了京城,宴涯请的先生们,都是教我如何在沣京,在官场立足,只有权衡利弊,手段办法,对错,从未有人教过,我不会。”
宴烽满脸忧郁,他见黎文漪有所松动,乘胜追击,将黎文漪的手置于他的脸上,讨好地说:“夫人教我好不好?你说我做的不对,我就改,你说对付顾忱是我的错,那我就收回外派他的命令,你说官商勾结不对,那我就跟路君平断了联系,你教我,只要你教,我肯定好好学,别放弃我,好不好?”
黎文漪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可怜得跟怕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心也忍不住动摇起来,不知对错,便没有悔意,也说得过去,他这样的态度,好好教,说不准……
她拿不定主意,不过和离一事倒是可以暂且压一压,本来她是带着和离书上门的,是铁了心不跟他过了,而今听了他一番解释,和离书她拿不出来了。
“要教你也可以,但是有条件,你应下了,我才信你。”
黎文漪被他骗怕了,总要有个保障才肯重新信任他。
“夫人请说,我都答应。”
宴烽立马应承下来了,人他是一定要带回来的,手段办法,他不在乎。
黎文漪定了定神,轻轻推了推宴烽,让他放开自己,没了宴烽气势上的压制,她提出了她的要求:“把御史台的官员重新请回来,让大理寺协同御史台,对你的过失进行审理,判决出来后,我就回家,对了,还有收回府顾探花的外放,今后不可再无故为难他。”
受审补过,她能念在没有人教他是非对错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可以,我一会就照夫人说的办。”
一点迟疑都没有
<久应下了,黎文漪放心不少,看来他是真的会改了,她又嘱咐了几句,就回黎府去了,兄长那边,还需她说和,看在她的面子上,希望兄长也能再给宴烽一次机会。
黎文漪走后,宴烽一人待在院中,悬着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地,他自信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可这次是他最紧张的一次,也是他最害怕失败的一回。
诸多说辞,在等着黎文漪上门前,他已经准备好了,既然老底被人揭了,咬死不认已经没有意义了,只会让她更生气而已,他就另辟蹊径,她心善,她坚守原则,那他就顺着她的善心,顺着她的原则好了。
像她这样择善固执,不肯放弃仁善原则的人,心是最软的,装可怜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捂不住的事情,他认,亏他也吃,至于御史台和大理寺对他的审查,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他只要拉拢半数的人,加上小皇帝的面子,结果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对他的权势有过多的威胁的。
宴烽有些疲惫地靠着院中的大树,捂不住的,能解决了,那些捂住的,不能再被揭穿了,比如他对黎彦谦的利用,他接近她原始目的,他弑君等等,数不清的,只要有一件泄露出来,都比现在更严重,他再不能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