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花雪夜,如约而至1
这场疫情在大规模的消毒治疗下很快就渡了过去,除了那些来不及医治身亡的人,其他症状不重的病患都得到了很好的药物治疗,不到半个月所有身染瘟疫的人都康复如初。
临走前,阿虎终于忍不住将心里憋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江神医,你……你是不是知道白少主在哪儿?”
江叶雪踩上神舟阶梯的脚忽然一顿,他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期待的阿虎,片刻之后道:“他很好……又不太好”
“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阿虎眼里的光越发的亮了,有些激动的拉住了江叶雪的衣袍:“江神医,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我想见见他”
江叶雪叹了口气,话中有话:“如果有缘的话,以后你们或许能见到的”
阿虎眼里的希望有一瞬间暗淡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的动作,纳纳松开了手。
江叶雪不好再多说什么,远处有一位老人正脚步匆忙的往这边走来,那是阿虎的父亲,一位很好的大夫。
渡过疫情的这半个月里,阿虎的父亲每日都在病患里忙来忙去,快六旬的老人了,却不惧会染上疫病,终日接触着病人,对每一个人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连江叶雪也是被照顾的其中之一。
他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给阿虎,阿虎疑惑看他,江叶雪示意他拿着,他便伸出手接过了。
“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的吗?”
这世上还能记得十年前白沐瑾恩情的人也就这么一个了,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帮他把这个心愿实现了的好。
阿虎一听这话,激动全写在了脸上,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双手递给江叶雪:“在下想对少主说的话全都写在了这信封当中,若是将来在下有幸见到少主,定当好好感谢他”
江叶雪将信封接过收好。
阿虎又道:“另外我知江神医与白道长是朋友,那日走得匆忙,又不见白道长身影,一直没跟他道谢,还请江神医替我转告一句谢谢”
“好”
放下的阶梯缓缓收回,停泊在河面上的神舟缓缓飞上天空,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老大夫腿脚慢,跑过来时已不见神舟与江叶雪的身影,阿虎低头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枚丹药和一张纸条。
阿虎将那纸条打开,不由得一愣。
——此丹名唤驻颜,老人服用可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溢河护城河道旁。
今早白沐瑾收到江叶雪正在回程途中的信,说下午便能到家,想来是疫情已经没有了。
心中的大石得以安稳落地,白沐瑾想着今日外面正好有庙会看,还有皮影戏听,便带着小鱼儿早早出了门,去戏楼占个好位子。
没想到看皮影的人太多,戏楼已经人满为患了,好的观影位置都被占满了,只剩下一个不受欢迎的角落空无一人。
人坐在那里连个戏台都看不见,只能靠听,而且掌声一起,什么演戏的声音都被覆盖了,压根听不到演戏的人在说什么。
白沐瑾只好放弃看皮影的想法,带着小鱼儿出来戏楼,在热闹的街上溜达溜达。
虽然不能看皮影,可街上表演的人依然有不少,喷火的,跳火圈的,转盘子的,猜灯谜送奖励的,名目繁多,五花八门,并不逊色皮影戏的精彩绝伦。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溢河四面临水,气温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别处还是春暖花开,溢河就已经开始变冷了,这里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去得也特别晚。
不一会儿,雪就变大了些,街道上的人却不减反增,着实新奇。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下雪虽然很冷,溢河的雪景却能被冠名为天下第一,很多外地人不远千里跑到溢河,就是为了看上一场雪景。
白沐瑾出门时穿得有些少,却把小鱼儿裹成了一个粽子,为此小鱼儿还不满的抗议道:“穿这么多,都快把我捂得透不过气了”
说着就要将衣服脱下来,却被白沐瑾一句“这才暖和,感冒了怎么办,穿着”给毫不留情的回绝了。
小鱼儿立刻反驳回去:“那你怎么不多穿点?”
当时白沐瑾是这样说的:“我是大人身强体壮,不怕冷”
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竟然这么冷就多穿件披风了。
小鱼儿察觉到牵着自己的白沐瑾手指冰凉,见他穿着单薄,生怕他冷生病了,懂事的说:“瑾哥哥,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太冷了”
一阵寒风吹来,白沐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朝小鱼儿露出微笑:“才刚出来就回去多没意思啊,看,那边有猜灯谜,正好考考你这几日有没有认真完成我给你布置的功课”
说着直接无视了小鱼儿的不情愿,拉着反抗的孩子径直往猜灯谜那儿走。
“公子,猜灯谜?”灯谜摊的老板是个文绉绉的教书先生,想来办这一场灯谜也是一时兴起。
白沐瑾点了点头,在那些灯谜里挑个其中一个,灯上写着:一夜北风银花开,花儿随风漫天舞
“小鱼儿,考你的时候到了哟”白沐瑾捧着灯笼在小鱼儿面前蹲下,将那句谜语递给他看。
小孩子拧着个眉头苦思不得奇解,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的说道:“是……是……雪吗?”
“确定吗?答错了可是没有奖励的哦”白沐瑾道。
那教书先生也没急着报出答案,耐心等着小鱼儿做决定,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
小鱼儿被他这么一反问,反而什么迟疑都没有了,直觉自己猜错了,又不确定的瞎报了一个答案:“那……那是花?”
不知道答案时,答案往往藏在字里行间内,扣字眼也不一定就是错的,这个答案也算是挨边的。
白沐瑾忍着笑,没立刻告诉他答案,而是再次问了一遍:“你再想想,哪个是对的?”
小鱼儿郁闷的看着他,显然看穿了他的小恶趣味。
白沐瑾笑容不变,依然又问了一句:“真不知道?”
“……雪,雪吧”小鱼儿又将那行字默读了一遍过去,而后再次不确定的出了声。
白沐瑾抱着灯笼站起来,小鱼儿以为自己猜错了,心里有些失落。
谁知白沐瑾却转头对那教书先生道:“请问奖励是什么?”
小鱼儿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说:“真是雪?”
教书先生将原先准备好的奖品拿了出来,递给发愣的小鱼儿,笑眯眯的说:“对了对了,这是猜对的奖励,好好拿着”
小鱼儿打开盒盖看了一眼,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
“兔子!”
“天冷别把它冻着了,快快盖好盒子”教书先生笑眯眯的提醒道。
小鱼儿将盒子里的小白兔抱出来揣进了暖融融的披风里,护宝一样护在怀里。
白沐瑾见时间不早了,想必江叶雪也已经到家了,拉着小鱼儿要准备回去,教书先生却忽然叫住了他:
“公子,时间还早呢,不如多猜几个灯谜再走吧,刚刚你们猜出了一个雪字,我这里还有好几个灯笼,若公子能猜出其他几个字谜,我就送公子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大礼如何?”
“这……”白沐瑾低头看了一眼逗小兔子的小鱼儿,婉约拒绝了:“还是算了吧,我得带孩子回去了,外面怪冷的”
那教书先生试图挽留:“就猜一猜,耽搁不了多久的,唉,公子……”
白沐瑾对那教书先生报以歉意一笑,牵着小鱼儿转身离开。
白沐瑾边走边觉得奇怪,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想猜灯谜的人也不少,那教书先生为何只揪着他一个人不放,真是奇怪……
这么想着,他顿了顿脚步,转过头去往回看,那灯谜摊前却忽然没了人,一道人影从琳琅满目的灯笼后一闪而过,不待白沐瑾瞧清那道身影,人就不见了。
他慢慢往前走着的脚步猛然一顿,小鱼儿正专心致志的逗着怀里的兔子,没注意白沐瑾突然停了下来,被拉着手的他连带着被拽得一踉跄,疑惑的抬起头来:“瑾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白沐瑾目光在人来人往的人海中来回穿梭,并未寻到刚才的那道身影,想来是一时的幻觉吧,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没事,走吧”
“哦”
嘴上说着没事,可之后往回走的路上白沐瑾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撞别人身上,拐弯时还差点一头撞墙上,要不是小鱼儿及时出声提醒,明天白沐瑾就该鼻青脸肿了。
“我真没事,就是一时走神而已”白沐瑾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小鱼儿显然不信:“真的吗?嗯?那么大一堵墙你都往上撞了,这还叫一时走神?”
白沐瑾也觉得自己自从看到那道一闪而过的人影时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夜晚的雪越下越大,白沐瑾坐在屋檐下抬头望雪,近乎失神的呢喃道:“那就先坐一会儿吧……”
小鱼儿也觉得该让白沐瑾好好回回神,于是抱着怀里的小兔子一起坐在了地上,陪着白沐瑾一起看雪,时不时逗一下兔子。
白沐瑾喃喃自语:“……不知道阿离现在在做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了,但是没看清是不是他”
小鱼儿逗兔子的动作一顿,心道:看来,瑾哥哥是想念阿离哥哥了。
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的确有些像钟离玖渊,可是不现实,天地结界要等下一次日食才会变弱,那个时候钟离玖渊才有机会来人界,上次的日食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样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又出现一次。
所以刚才他一定是看错了,那只是一个身形比较像钟离玖渊的人而已,不是他。
这么想着,白沐瑾抬起留在外面早已冻得通红的手掌用力拍了拍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的脸颊,站起身来:“走吧,冷死了”
“好”
两人沿着最近的一条小道往江府走,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从雪开始下的时候到现在,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层了,白沐瑾拉着小鱼儿走在路上,在身后地上留下了一排长长的脚印。
一道身影无声的跟在后面,白沐瑾一路未觉,到了江府,敲响了大门,等门开了之后,他便拉着小鱼儿进屋去了,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影。
那人影在角落里待了一会儿,便一眨眼消失了。
“瑾哥哥,刚才好像有人跟着我们”进了屋里,小鱼儿才将进门时他好像看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躲了起来的事告诉了白沐瑾。
白沐瑾疑道:“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小鱼儿也不确定,毕竟那一眼看得匆忙,说不定只是一只野猫窜了过去:“应该吧……”
“别多想了,快去把兔子关好”白沐瑾帮他脱掉披风,抬手摸了摸那小兔子雪白光滑的绒毛道。
小鱼儿一走,他反而自己多想起来了,他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消失的教书先生,神秘的人影,这些都很不对劲。
一个念头猛然在白沐瑾脑海里升起,他猛地起身,将手里的披风往椅子上一丢,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江府的大门被白沐瑾一把打开,他顶着寒冷的风雪,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道袍,来到那条小道上。
地面上还残留着他与小鱼儿走过的脚印,一大一小十分惹眼。
白沐瑾走过去,低下头打量着被覆上了一层轻雪的足迹,他突然发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地面上除了他与小鱼儿的脚印,还有一道极浅的脚印,因为太浅,几乎已经快被落下的雪掩埋了。
白沐瑾终于相信那不是错觉,不是眼花,灯谜摊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就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阿离,他的阿离来了人界,来找他了。
“阿离,阿离你在哪里!你快出来!阿离!”
安静的小道曲径通幽,白沐瑾的声音传遍了整条窄巷,没有人回应他。
他顶着呼啸的风雪往回走,一路上他都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钟离玖渊默默跟了他一路,路上有很多机会可以叫住他,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出声?
是不想,还是不能?
恐惧一旦冒芽,就会疯狂生长。
白沐瑾忍不住继续多想:日食没有出现,那阿离是怎么来到人界的,他实力再强也不可能硬生生将天地结界撕出个口子来。
那他是不是使用了什么秘术?受了什么伤?怕自己会担心着急才没有让自己发现他偷偷跟在后面?
白沐瑾猛地被雪地里的一抹鲜红深深刺痛了心脏。
那是血!
是谁的血?
还能是谁的血,这里总共也就走过三个人,不是他和小鱼儿的,那就只剩下钟离玖渊了。
白沐瑾猜的没错,钟离玖渊就是动用了某种禁术,还受了伤!
“阿离!阿离你出来!”白沐瑾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又一声,他觉得气,一股无名火在心里猛地烧了起来:
“阿离!钟离玖渊,你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钟离玖渊,钟离玖……”
“哥哥”
一声极轻的呼唤,白沐瑾却耳尖的捕捉到了,他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袭黑衣散发站在雪中的钟离玖渊。
他立刻拔腿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男子。
他闻到了熟悉的冷冽清香,夹杂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混蛋……”一开口,白沐瑾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受了伤也不说!”
钟离玖渊紧紧回拥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对不起,哥哥”
“如果我不出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躲着我?”白沐瑾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钟离玖渊。
白沐瑾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想来是伤势有些严重,后面责骂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受伤的?”白沐瑾的声音瞬间温柔了下去,虽然他刚才也并没有凶到哪里去。
钟离玖渊显然有些不愿意说,居在他体内的白龙却十分乐意打小报告:
“这小子硬是不听他那个亲叔叔的话,不惜大量消耗自己的精血也要来找人界,你说说这么宝贵的灵魅血脉被他拿来画符,可真是暴殄天物,你不稀罕可以给我啊!”
白沐瑾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宁愿再多等一等,也不希望钟离玖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