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槿金铃奉为守护2
进入天池以后还得再穿过一个法阵，才能来到真正的圣坛——那是一片虚空浩海。
百阶圣坛之上，火舌肆意席卷，却如何都烧不出圣坛边缘，一位中年男子位于火幕之下，腥红的火光将他投在长阶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染红了他蔚蓝的衣袍与蓝白相间的头发。
男子止步于白层石阶之前，一手握拳放于胸前，微微低下了头：“父亲”
火幕下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来，目光先是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类，而后才落在了微微低着头的男子身上。
“熹儿，怎么就这些人？”
海熹抬起头来，声音无波无澜：“父亲，这是仅剩的几个了，前段时间献祭的人数太多，我们暂时没有多余的祭品”
男人没说话，整个圣坛格外的静。
就在海熹以为父亲要生气时，男人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现在想从人界抓更多人类回来难上加难，魔神的胃口越来越大，届时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说罢，他一挥手，海熹明白，转头对押着那些人类的水妖道：“带上去吧”
白沐瑾偷偷躲在暗处，瞧见圣坛上的中年男子，不禁低声询问仍然保持着孩童模样的钟离玖渊：“阿离，圣坛上那位你认识吗？”
钟离玖渊自然认识：“他是水妖一族的族长，海冥尊”
“海冥尊……”白沐瑾将目光重新落回男人身上，片刻后才出声：“他的修为看起来很厉害，不知道光靠我们两个能不能将那些人抢回来”
钟离玖渊是真的强，但相比之下他就显得很弱鸡了。
待会儿打起来，他恐怕会给阿离拖后腿吧。
想到这里，白沐瑾将一直保护得好好的金铃铛拿出来，因为担心弄出声响暴露，他拿得十分小心翼翼。
钟离玖渊就在他身边，自然将他的一切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忍不住好笑，殊不知这铃铛需要用灵力催之才会响。
“阿离，这铃铛是你的法器吧，留在我这里也没用，你还是继续戴着吧”说着，白沐瑾将那串铃铛挂在了孩子又细又窄的腰上。
瞧见他动作十分小心翼翼，钟离玖渊终于忍不住出声：“哥哥，这铃铛需要用灵力催动才会响”
“啊——？”白沐瑾愣了一下，想起那次他与钟离玖渊第一次见面时，随着钟离玖渊向他走近，他腰间的铃铛也在叮铃作响。
他半信半疑道：“真的？”
钟离玖渊点了点头，就着他还未松开扶着铃铛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作为装饰的叶穗，果然没响。
白沐瑾这才放了心。
被当做祭品的人们被水妖推搡着步上石阶，一步一步靠近圣坛。
似是嗅到了祭品的气味，一直毫无反应的魔神忽然躁动了起来，坛中烈焰燃烧更旺，甚至溅起了火星。
但再旺的火仍然烧不出圣坛，只能越蹿越高，像一条庞然大物的长舌，圣坛之下藏着它巨大的身躯和血盆大口，按耐不住想立即品尝到嘴的美味。
白沐瑾瞧见那火焰当中忽然升起缕缕黑烟，黑烟在空中汇聚成一团，里面似有红光在闪，好像是那怪物的眼睛，但又不像，因为那黑雾里面隐约显现出一只怪物的雏形，但隔得太远，白沐瑾无法看清是什么东西。
钟离玖渊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到一半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人们看着空中飘浮着的神秘怪物，自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惧，那股恐惧令他们想逃，但又觉得自己无路可逃。
“前面的干什么？还不快点动！”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队伍一动不动，惹恼了身后的水妖催促。
前面有人忽然动手，将旁边的一只水妖撞下了石阶之下深不见底的深渊，大有起义之势：“想让我们当祭品，做梦！大家跟这些妖怪拼了！”
“对！大不了一死也比被当做祭品吃掉的好！”
“跟他们拼了！”
一时之间，圣坛上面乱作成一团，人与妖扭打在一起，从百层阶梯上滚落石一样滚了下去。
而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海冥尊显得从容不迫，站在阶梯之下的海熹更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哪怕有人从他面前滚过也视若无睹。
人自然打不过妖，很快那些暴动的人就被制服在地，全程不过半柱香不到。
“打完了？”海冥尊从容不迫的开口，就好像刚看完一出短暂的戏影，无情点评：“那么，魔神会更加喜欢你们翻滚的血液的”
其中还有一个男子试图挣扎，却被凭空举起，扛向圣坛。
眼看第一个祭品就要被投入圣坛，就在这时，魔神却突然对嘴边的祭品失去了兴趣，转而目光贪婪的投向远处。
白沐瑾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团黑雾里的东西，忽觉浑身一寒，余光就瞥见一道黑雾猛然朝这边袭来。
随之暴露的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但白沐瑾此时没有心思去担心他们是否暴露了，他几乎是同时在那黑雾袭来之际反应过来要躲，身体也确实照做了，大脑却突然出现了差错，导致他身形一踉跄，灵巧的步伐被打乱，他乱了脚步，偏偏头还疼，一些深锁在脑海里的记忆闪过零碎片段，快而乱，几乎无法看清任何画面，却深深勾起了一些类似的东西。
他猛然睁眼，却见一道白色结界护在身前，将那团黑雾抵消干净，竟是他身上的宝衣保护了他。
这衣服到底是什么宝物，不惧水火还能保护穿主？
“哥哥！”钟离玖渊不知何时变回了原身，唤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你刚才怎么不知道躲开？”
白沐瑾稍微回神：“我……我刚刚有些走神，对不起阿离，让你担心了”
钟离玖渊眉头微蹙的看着他，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将仍然有些恍惚的白沐瑾护在身后，抬脸对上白阶之上的幽蓝目光，眼底森寒渐起。
海冥尊神色淡淡，并未因不请自来来的不速之客泛起丝毫波澜：“何人鬼鬼祟祟？”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魔神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兽语，海冥尊平静无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轻笑一声，悠悠开口：“既然是两个不错的祭品，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一直站在原地不发一言的海熹突然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一掌轰下！
钟离玖渊不躲不闪，懒懒掀起眼皮，那一掌威力极大，轻易就能将人的脑袋拍得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却在钟离玖渊面前堪堪停了下来，不进不退。
腰间的铃铛发出一声清响，一时间灵流逆向，如过境风暴，尽数朝海熹周身扑去。
两股强大的灵力互相抵制撕绞，一时间竟分不出谁强谁弱，力量撕裂空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流漩涡，漩涡之中，两人衣诀翻飞，脸上镇定自若，丝毫不显半分吃力。
这是一场强者的对决。
漩涡之外的灵流刮起了强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得死死抱紧旁边牢靠的东西，以免被强风刮上天。
白沐瑾担心误伤他人，对钟离玖渊道：“阿离，别伤了旁人”
他这句话刚说完，四周的强风就弱了下去，钟离玖渊突然发力，将与之纠缠不休的海熹震开。
灵流漩涡慢慢归于平静，整个圣坛一片狼藉，灯架东倒西歪，人们劫后余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
海冥尊从听到那阵铃响，目光就一直落在钟离玖渊腰间的那串铃铛上，他缓缓开口：“你是钟离玖渊？”
“哦？”被认出身份的钟离玖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认得我？”
“自然不曾见过殿下尊容”海冥尊慢悠悠移开目光，露出一个冷淡的笑：“不过十年前殿下在天界一战成名，名震三界，至今三界还流传着一句话——“金铃过处，神鬼退避”，就算不识殿下身，也该识得金铃响”
这话听着像阿谀奉承，却没有半句是夸大其词。
妖界的华隐君端掉半个上天庭是众所皆知，广为流传的伟迹，就连人间到处都是供奉他的神庙殿堂，且香火鼎盛不输当年的天之骄子，一代武神。
但这些对于钟离玖渊来说都轻如鸿毛，微不足道，他嘲讽一笑：“既然认得我，你现在就该立刻跪地求饶，不然你将会是第二个邢傲！”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海冥尊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前不久刚收到蛟龙一族被灭的消息，也知道是何人所为，邢傲一死于他来说是好事。
水妖一族受蛟龙一族打压已久，每一任族长都碍于签定的领地条约受尽蛟龙一族驱使，到了海冥尊这一代，倒是得以重见天日了。
这些年他与邢傲谈了许多条件，为族人们争取来了更多好处，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饲养这圣坛中的魔神。
一开始这魔神还不是由他来饲养，而是由邢傲喂养，后来这魔神需以人的精血饲养，蛟龙一族无法去往人界，可水妖却能通过无形之体前往人界，所以邢傲找到了海冥尊，让他去人界抓些祭品回来，而且都得是年轻壮汉。
水妖爱食人肉，也会偷偷从人界拐些人类或人类幼崽回来，海冥尊当时想着这或许是与邢傲谈条件的好时机，也真与他谈了，他问邢傲缘由，邢傲也将饲养魔神一事告诉了他，海冥尊思索一番弊利，答应了他。
如今邢傲一死，他便能将这拥有至高无上法力的魔神占为己有，供水妖一族鞭策驱使。
收到蛟龙一族被灭的消息后，海冥尊有想过要不要将魔神转移，以免被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引来不速之客，但近些日魔神力量极其不稳定，十分容易暴怒，可能是因为祭品供不应求的原因，所以转移的计划被暂时搁浅。
而令海冥尊没想到的是，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海冥尊还未说话，旁边的海熹却突然出声：“放肆！别以为你是王族殿下就可以这样与我父亲说话”
之前隔得太远白沐瑾没听见海熹称海冥尊为父亲，现在亲耳听见他如此称呼海冥尊，倒一时有些困惑：“父亲？”
钟离玖渊斜眼晲他，嗤笑出声：“一个人类竟然会认妖为父，当真新奇”
海熹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
他是人类的事除了父亲海冥尊外无人而知，海冥尊将他的人类气息隐藏得极好，竟被这人一眼就看了破。
“原来你是人类，我说你身上怎么没有妖气”白沐瑾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海熹阴沉着脸色，显然是怒了，他最恨别人提及他是人类之事。
这时候，一直未开口的海冥尊忽然开口了：“熹儿，过来”
海熹听话的来到了海冥尊身旁。
他侧头看了一眼圣坛里飞来飞去的那团黑雾，这是他第一次被父亲允许步上百层石阶，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这只被他们供奉多年的魔神的气息，强大而压抑，确实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魔神似乎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忽然靠近将人与圣坛隔绝的结界边缘，自上而下俯视仰着脸的海熹。
海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还未碰到那团黑雾，就被突然握住了手腕，海冥尊不怒自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看他的眼睛”
海熹浑身一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照做的闭上眼睛。
那黑雾见诱惑不成反被破坏，似是十分不满的瞪了海冥尊一眼。
海冥尊不疾不徐，语气却不容置疑：“你想要的祭品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但他不行”
那魔神与他对峙了好一阵，目光重新转回海熹身上，复又淡淡移开，像是妥协了海冥尊的话。
海熹睁开双眼：“父亲，这就是魔神？”
海冥尊只轻轻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导致海熹后面的话也不好再继续问出口，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海冥尊松开抓着海熹的手，转而看向下面的钟离玖渊，目光轻轻从他身后的白沐瑾身上扫过，微微眯起眼睛。
他道：“我水妖一族向来老实本分不曾做出什么危害妖界之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是有何指教？”
钟离玖渊道：“没什么指教，只是你的手下有眼无珠乱抓了人，我来讨个人罢了”
“既是抓错了殿下的朋友，殿下想要回去带走便是”
“人自然要带，但……”他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祸害也得除！”
海冥尊原本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脸色蓦然阴沉了下去：“殿下这是何意？”
“何意？”钟离玖渊冷笑出声：“魔物向来不容于三界，妖王言行令止任何妖族之人不得习以邪魔外道，你私自豢养魔物以人献祭，其罪当诛！”
妖与魔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妖食天地灵气，至纯至净，魔以怨气邪祟为食，至阴至邪，而有些心术不正的妖修炼邪术，自堕成魔，食妖食人也食同类，后两者都是不容于天地之物。
海冥尊沉默不语，他心中早预料这位殿下不会轻易罢休，既然东窗事发，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殿下二话不说就灭掉整个蛟龙一族，看来也不打算放过水妖一族了”海冥尊道：“既如此，灵魅这种至纯至净的血脉于魔神来说可是一大滋补，放过了可惜得很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石门轰然闭合！
白沐瑾见唯一的路口被封，暗叫一声糟了，复又有些担忧的看向钟离玖渊：“阿离，你能对付得过来吗？”
钟离玖渊安慰一笑：“哥哥放心，他们还没本事伤我”
“那你自己小心，待会我趁乱将人质救过来，再想办法送他们出去”白沐瑾压低声音，袖袍下的匕首早已蓄势待发。
“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海冥尊与钟离玖渊一起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