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林金潼还睡觉呢,哪里知道自己拿了什么,他冷不丁被李勍丢下床,屁股摔得疼了,忽地转醒,茫然睁开眼睛看向李勍:“……王爷?我怎么掉下来了。”
李勍气息不稳,一只手压着被角:“出去。”
林金潼愣了一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可是林金潼不懂,明明起初认识时,王爷待他可好了,给他银子,让他去跟着梁大人回浙江读书,马车上同他分开两边睡觉,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亲手教他习字,为他上药,带他回府,为何今日这样赶自己走?
还是因为自己认瑞王喊爷爷一事,彻底惹他不快了吧。
林金潼想清楚缘由,却不肯为这事儿向他道歉。自己又没错,李勍生气就生气吧。
睡得好端端的被丢床下了,他也有脾气!
林金潼抱着被褥转身就走:“那我去外面睡吧。”
李勍看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还将衾被也顺手拿走了,胸膛起伏不定。
林金潼很礼貌地为李勍关上了门,倒头趴在外间软榻上。
这榻不大,四面没有围屏,漏风,不够软和,睡着还没有王爷的床尾舒服。
林金潼蜷着,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死皮赖脸睡床尾的。
“哎。”
内外间同时传来一声叹息。
李勍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了。
这林金潼不过是无意间摸了他两下,就让他这么大反应,让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身边该养个人了。
李勍的眸光朝外间门扉一瞥,继而收回。
这小孩若是再大两岁……
罢了,他不好男风,没有那样的陋习。
李勍解决自己的问题后,起身穿好衣裳,从里间走出。看见少年拱作一团在打瞌睡,睡得很香,像是没记仇。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瞌睡虫怎么这么多?李勍并未吵醒他,径直出门,去了瑞王府。
瑞王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李勍在瑞王病榻前头守着,等瑞王醒了,就陪他说了会儿话:“爹,李煦过两日就到燕京了,来看望您。”
瑞王刚醒,还有几分糊涂,然而对这事却语气激动起来:“他……他不能来,他是世子,不能擅自离开封地!”
“是皇上的旨意。”李勍道。
“皇上的旨意,”瑞王一颤,“静声,是……你请的,还是皇上下的旨?”
“是儿子请的旨。”李勍嘴角含着笑,语气始终柔和,怕瑞王生命垂危之际,还在担忧儿子安危,便隐瞒了下来。
“是你请的旨啊……”瑞王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声音微弱如同秋叶轻飘,“静声,煦儿若是到了,等一切稳定,你带他回去。”
恐怕没那么容易回去。
瑞王说的“稳定”,或许是一个遥远的梦。李煦待在宣城封地,掌握着十万精锐,那里地势要冲,离金陵只是咫尺之遥。
更何况,
从宣城北上,
不过十日,燕京便尽收眼底。
皇帝假借让世子看他父王最后一面为由,命世子前来燕京,实则是为了控制监视。
昏昏沉沉间,瑞王突然又想起孙女李妙桐来:“继忠说,昨日我走后,桐桐感了风寒,被你勒令不许出府,你去宫里,找太医院院判去给她诊脉,开些汤药。等会儿,继忠,”他朝向自己的老仆公孙继忠,一一交代,“你去库房里寻些女儿家用的首饰、丝绸。带我去长陵王府,我要去看看桐桐。”
李勍瞥了公孙先生一眼,看见他在心虚地擦汗,公孙先生为了应付瑞王的追问,竟然撒了这样的谎。
好在瑞王分不清时日,还以为是昨天见的“孙女”,不知道其实已经过去四五日了。
“爹,你身体虚弱,不便出府,晚些时候我带郡主来看您。”
李勍先将他安抚住,等他喝了药,睡过去了。公孙先生揣着手站在李勍面前,忧心忡忡道:“王爷,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老王爷总问郡主,他是完全把那个……那个公子,当成永宁郡主了!老奴也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怕他听了伤心难过。”
“先拖着吧,等世子来了就好了。”涉及到瑞王的遗愿,李勍罕见地难以下决定,始终不愿意用个冒牌货来欺骗他。
太子遇刺,审出是二皇子豫王指使,翌日,成王被释放,而刺客在送往皇宫让皇帝亲审的路上被灭了口。
成王连澡都没来及洗,满身馊味,又被召入宫中,和他的二皇弟豫王跪在一起,互相指责。
豫王道:“父皇明鉴!此事和儿臣无关啊!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儿臣!”
成王大声哭诉:“父皇!儿臣才是被人陷害的!儿臣再傻,也不可能拿您赏赐的匕首去行刺三弟啊!”
皇帝站在二人面前,审视两个儿子,一个老大,一个老二。
刺杀太子,老大是做不出的,如他所言,成王就是再蠢笨,也不可能拿那么明显的贴身匕首去行刺太子。
至于老二……
皇帝前夜被豫王逛小倌馆的荒唐事气得睡不着觉,半夜捂着心口醒来,认定是豫王所为。
提审刺客前,豫王抱着他的腿声嘶力竭地喊冤,听见重审犯人,眼泪都涌出来了:“父皇,您亲自审犯人!还儿臣一个公道,儿臣绝无谋害三弟之心!”
豫王不似作假,加上罪犯在送入皇宫的路上被灭口,又让此案变得复杂起来。
是谁想让此案盖棺定论?
老四?还是老五?
老四和老五,年龄都小,老四才十六岁,老五年仅十岁,这事儿怎么都不可能和老五有关系。
至于老四……
他天生跛足,性情阴沉,皇帝甚至很少想起这个儿子。
皇帝走入内殿,神色凝重地问身旁司礼监太监:“刺客身份,东厂怎么查?他怎么死的,又查得怎样?”
曹康紧随皇帝:“陛下,东厂查到那刺客的家人受了人恩惠,近日
搬入了大宅,奴婢追察下去,发觉这宅子原先是淑妃娘娘的娘家远房兄弟胡藻的,此人在御林军当差,是个千户。怪的是,这个胡千户已经失踪好些天了,许是畏罪潜逃了?()”
“……[(()”
皇帝怒气冲冲,转身大步走到哭泣的豫王面前,一巴掌扇下去,“你还敢喊冤!你母妃的兄弟赠与刺客田宅,你还说和你没关系,混账东西!混账!”
豫王傻眼了,他抬起涨红的脸,是母妃做的?
他慌乱解释爬过去道:“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不是母妃所为,父皇,您相信儿臣……”
“曹康!替朕拟旨!”皇帝再不肯听他解释,大手一挥,厉色道,“豫王大逆不道,谋害兄弟,罪不可恕!废黜爵位,贬为庶人,流放伊州!终身不得回京!淑妃,”他背过身,冷声道,“褫夺妃位,打入冷宫。”
“父皇!”豫王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旁的成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胸脯。
太吓人了,幸好长陵王审出了真相!不然现在流放伊州的就是自己了。
他不由得感激地望向一旁站着许久不言的长陵王。
不过李勍并没有看他,一脸平静地低着头,像是在走神。
成王又看了曹公公一眼,曹公公也并不看他。
直到成王被送出宫那会儿,成王才有机会跟曹公公说上一句话:“多谢公公解决掉刺客,让他没有翻供的机会,我才得以保住小命。”
曹公公冷冷看了他一眼:“成王殿下,那刺客的死和杂家可没有半分关系。”
“不、不是公公……那是?”成王自个儿一琢磨,琢磨出来了,这是曹公公不承认呢,也是,这种事自然不会承认。
他了然一笑:“我都懂,公公放心,放心。”
曹公公脸色黑沉,他都懂,他懂什么?懂个屁!成王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若不除掉他,自己早晚要死在他的蠢上。
此时,东宫。树梢发出新叶,内殿的地龙烧得正旺。
李瞻听闻二皇兄被流放伊州的消息,从病床上直起身来:“不行,父皇怎能如此狠心!我并无大碍,刺客也没有如何伤害到我,二皇兄平素待我不错,他不是那样的人……”
张仲达将他按回床上:“我的殿下啊,豫王意图杀你,你还要替他求情?前日你去陛下跟前替成王求情,我再三阻拦,你还是不听,现在又要去给豫王求情,您是储君,怎可如此妇人之仁!”
“我念及手足之情,不愿皇兄落得这般下场,”李瞻脸色苍白,“伊州那种偏远地方……二皇兄怎么待得惯。”
“伊州有什么不好?”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表弟,你没去过伊州,伊州可是好地方,地处西域要塞,连接丝绸之路,到处都是西域美女。你二皇兄去了那里,那才是享尽齐人之美。”
“元琅表哥?”李瞻倏然抬起头来,笑道,“你回来啦?我前些日子听说你出城去了。”
() “回来好几天了。”韩元琅着实郁闷着,他在小汤山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李瞻画上的“女子”。
为了让李瞻转移注意力,他故意提起道:“你那画上姑娘画完了么?拿给我瞧瞧。”
李瞻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不过是随手画的仕女图,无甚大观。”说完余光小心瞥向张仲达,韩元琅接触到,笑着扭头道:“对了,张师傅,我爹在侯府等你呢,说有事相商,要不,你现在过去?”
“那臣先行告退。”张仲达走后,李瞻才窘迫道:“表哥,不要在张师傅面前提……提这个。”
韩元琅:“哪个?为何不能提?”
李瞻叹息:“我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张师傅一直替我相中申首辅的嫡女,他不会允许我娶一个民间女子当正妃的。”
“不是,你还想娶一个民间女子当太子妃?”韩元琅面露诧异,又想起他那一摞画像,心情有几分奇怪。
李瞻点头,肩头披着他心爱的菘蓝披裘,这披风是林姑娘穿旧了的,但着实宽大,他穿下不说,甚至还大了些,但不耽误李瞻连睡觉都抱着。
他脸上浮现光芒:“表哥,或许说出来你不信,正月十五那晚,林姑娘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她从刺客手底下救了我,这是月老赐予我的缘分,不然怎会那么恰好,让她救下我?这是命中注定,我心意已决,非林姑娘不娶!”
韩元琅脸色都僵掉了,一步上前坐在他的床边,大掌用力箍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林姑娘?你又遇见了?她姓林?”
“是啊,”李瞻让他捏疼了,疑惑地看着他,“她叫林同,只不过那晚我让御林军满城搜了,都没有找到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林同……”韩元琅张了张嘴,怎么越听越熟悉了,“你说他救了你,他武艺很好?怎么救的?”
“用的弓箭,是一把乌黑的,半人多高的大弓!”李瞻记忆深刻,眼眸发亮,“她每箭必出,百发百中,表哥你说,她会不会是神仙下凡?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是因为她暂时回到了天上?若我下次遇难,她又会出现了。”
李瞻书读多了,又被保护得太好,总有些天真烂漫的幻想。韩元琅不想说他了,神思已经飘远去了,这个林同……有极大的可能是林金潼。
他眉头一皱,若现在告诉太子,他喜欢的林同姑娘是个天生长得漂亮的男子,怕是要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