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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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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螭疾向天庭,未到之前,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倘若遇到拦截,那先要不顾一切将纠察灵官捉到。

    他知道纠察灵官能观过去之事,自然可以照见先前上官松霞到底出了何事。

    当看到南天门在望,他已经做足动手的准备,而天门旁,守门的天兵见下界有身影逼近,也正戒备,但在看到是云螭的时候,他们突然迟疑起来,彼此对视一眼,却并没有着急扑上来。

    云螭大为意外,但趁着他们犹豫的功夫,风一般闪身掠了进内。

    两名天兵一惊,云螭却已经去的远了。

    他一路往纠察灵官府而去,路上也撞见了两三神仙,他们也一概地面露惊愕之色,但除此之外,却都并无动作,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驻足惊看。

    云螭很是莫名,畅通无阻地冲到灵官府外,却给守门的天兵拦住:“站住,灵官府岂可冲撞!”

    “我要见赵灵官。”云螭站住,“速去报知。”

    见天兵们犹豫不定,云螭扬眉道:“我是好言讲理,才跟你们说话,若不通传,就别怪我硬闯了。”

    天兵正在踌躇,却听到天官府中,是纠察灵官的声音道:“云螭!你不是已经逃往下界么,为何这么快便去而复返。”说到最后一句,已然现身于门内。

    云螭见赵灵官露面,便道:“我有一件急事,想请灵官帮忙!”

    纠察灵官示意天兵后退,自己上前一步,他把云螭通身打量了一遍,道:“莫非,是为了上官松霞之事?”

    云螭见他主动问起,便明白他必然知道一二:“不错!我如今找不到……她了,灵官可知晓她在何处,发生何事,若蒙告知,不胜感激!”

    他这还是头一次如此彬彬有礼。

    纠察灵官哼了声:“你逞凶毁杀天裔,私逃下界,现在却又要我帮你,真真胆大无理之极,不必妄想!”

    云螭本就心急如焚,因有求于人,才好言好语,虽然灵官的反应在情理之中,他却如何能受得了。

    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动起手来,纠察灵官却又道:“你可知这次若不是紫府真人的颜面,你早就……哼,真人算到你必然会回来,他在回二十三重天的时候曾交代过,你若回转,便叫去二十三重天寻他,自有话说。”

    云螭满心都是上官松霞的下落,竟没参悟出别的来,只道:“你只要告诉我我师父如今何在,再说别的。”

    纠察灵官皱起眉头,终于道:“你去就是了!只管在此纠缠什么?”

    云螭一怔,这才悟出些意思,他深看了纠察灵官一眼:“既然这样,我便先去,若是那里不得,免不了回来叨扰。”

    话音刚落,已然纵身向着二十三重天飞身前去。

    直到云螭身形消失,纠察灵官才感叹道:“得亏真人想的周到,不然这次竟不知如何收场。”

    身后的灵官府神将们闻言,便壮胆问道:“明明这云螭毁杀了少帝君,为何天帝竟并没调天兵围杀?如今更是放任他在天庭如入无人之境。”

    就连神官们也看了出来,只凭紫府真人的颜面,是万万不能够息事宁人的。

    纠察灵官道:“这些就不必操心了。何况对你我而言,宁肯天庭无事。”

    几名神官面面相觑,却也都点了点头。

    有些话他们不能说出口,但心里清楚:少帝君外和而内厉,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可因是天帝之裔,竟无人敢劝谏,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少帝君竟毁于云螭之手,可算来也是一应一报,没了少君,天庭都仿佛安泰许多。

    且不提天庭众神所感,只说云螭纵身往二十三重天而去,这条路他原本是极熟稔的,可是过了绝仙台,断了仙格又丢了一魄,许多旧日记忆自然随之模糊不清了。

    可是此时重又归来,他张目四顾,一股熟悉之意蓦然涌上心头,他本来风驰电掣行的极快,此刻不觉放慢。

    到了二十三重天,却见又跟天庭不同,仙山洞府格外幽静,云螭怔怔打量,突然听见童稚之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螭一个激灵,定睛看去,却见在他前方不远,赫然站着一个小仙童,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小仙童眉清目秀,刹那间,云螭却仿佛看到了另一道影子,不由脱口道:“小呆子!”

    小仙童愣了愣,然后说道:“你怎么骂人?你是不是云螭?我是奉了真人的旨意过来请你的。你再出言不逊,我可不管了。”

    云螭定神,抬手揉了揉额角,茫然点头。

    那小仙童瞅了他一眼:“跟我来。”

    转身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他:“听说你在帝君天庭惹了祸?你真是好大的颜面,按照下界说法,真人闭关五百年,却硬是为了你提早出关,紫英姑姑都为了你东奔西走,忙的不可开交。”

    云螭竟无言以对。只管望着小仙童的背影,越看越是恍惚。

    走不多久,前方两座玉石狮子蹲着,足有一人多高,云螭望着那玉狮子,突然又看到两道身影站在底下。

    红衣黑发的少年手叉着腰,一手捶在狮子脸上,正低头望着身前的一个小仙童:“不骗你,下界好玩儿极了,我都不想回来了。”

    那小仙童仰着头听着,却不做声。

    少年俯身凑近了些:“你不信?我带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仙童赶紧后退:“不去,真人会责罚。”

    少年笑起来:“你这小呆子,我教你好呢。你若愿意,我偷偷带你下去,真人要罚,我替你顶着。”

    小仙童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犯错,就不会受罚。”她眨了眨眼:“你也不要犯错。”

    “怎么了?怕我被真人罚打?”

    小仙童的眼睛眨了眨,一本正经地点头。

    少年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呆子原来是关心我呀。”

    仙气缭绕,紫府仙宫。

    紫府真人在上,紫英真人却不见踪影。

    云螭已经行了礼,见紫府真人不言语,他忍不住道:“真人,我……”

    “闭嘴。”紫府真人开了口,“你是为找上官松霞的下落,我知道。”

    云螭往前一步,有些紧张地:“她在哪儿?”

    紫府真人望着云螭的神情,淡淡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云螭猛然一震,脸上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紫府真人道:“你这样无头苍蝇般,天上地下的找寻,不过是想找一个跟你所料完全不同的答案。”

    云螭叫道:“我不是!我……”

    紫府真人起身,向着旁边殿中走去,云螭呆了会儿,也急忙跟上。紫府真人穿过内殿,沿着廊下又走了片刻,便站住脚。

    云螭本正在打量周遭,目光所至,却见前方雾气横亘处,有一扇小门,他竟不等紫府真人如何,便走上前去。

    刚一抬手,还没怎么推,那扇门就已经开了。

    云螭急忙走了进去,如同走了千百次似的熟稔。

    小院中,一棵孤零零的小松树立在门口,云螭从旁走过,将卧房的门推开。

    这是个不大的斗室,只有一张玉床,旁边靠墙的小桌几上有个松鹤献寿的花瓶,里面摆着一枝已经干枯了的腊梅。

    云螭走到床边,如同久别重逢似的,他伸手拍了拍,最后竟然缓缓地坐下了。

    他坐在床边,心中似悲似喜,打量了片刻,他横身躺下。

    脑后的玉枕硬硬的,不很舒服。

    云螭却突然嗅到那无比熟悉的淡淡的降真香的气味,他闭上眼睛,耳畔似乎听到有个声音道:“你怎么又私自跑到我的房间里?”

    他转头,却仿佛有个身影走进来,她不大高兴:“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真人了。”

    云螭笑嘻嘻道:“你说去啊,让真人拿鞭子打我。”

    “我、我……”她努了努小嘴:“我警告你这一次,下次必然告诉。”

    说着跑到墙边,假装打量那枝腊梅去了。

    云螭再次哈哈大笑:她毕竟不肯让自己受罚。

    眼中却极为酸涩,有什么遮蔽了他的视线,云螭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却见枕边是一个有点眼熟的纸包。

    云螭一骨碌坐起,将那纸包拿起来,打开看时,里头却还有一颗已经变了颜色的糖果。

    他突然想起,这是当初他在下界游历所买,她因为被他调笑,并没有跟他要,是他偷偷地跑到房中,放在她的枕边的。

    后来也没有再提起,也不知她喜不喜欢,如今……

    只剩下了一颗,显然,是喜欢的。

    云螭的眼睛难受,他粗鲁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把那颗糖塞入嘴里。

    五百年了,这糖已然算不上好吃,云螭含着糖,在那又甜又涩的味道中,旧日的所有,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涌而入。

    紫府真人的声音,在门边缓缓响起。

    “当初你给少帝君所拿,我算到你该有此劫,并没打算插手,可是上官知道后,竟偷偷地跑出府去给你送信。”

    云螭的双眼早在不知不觉中睁大,他忘了擦。

    她本来是个最规矩的,不想犯错的,却总为他坏了规矩。

    好像有血光在琉璃瞳内流转,云螭看到那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跑来,她推开挡在跟前的星官,闪过天兵们的拦阻,只拼命地向着他奔来。

    她大叫:“小九,快跑!”

    云螭心旌神摇。

    紫府真人道:“你逃了之后,少君大怒,便将她擒住,拆去仙骨,扔下了绝仙台。”

    云螭慢慢合眸,眼中的血泪闪了闪,随着滑落下来。

    在那闪烁的泪影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粉妆玉琢,清透无瑕,昔人今人,不过一体,那小呆子却拼命地叫嚷着:“不要回头,小九,快逃!快逃……”

    那道影子,却跟先前在柳家以剑挡天雷的身影,合二为一。

    紫府真人轻轻地叹息了声,道:“上官先前,是修行了九世的童子,我念她志心向道,品性忠纯,便度她升仙,收在门下,她本是清净无扰的天人体性,谁知因为你经受此劫。”

    紫府真人的心情显然也极复杂:“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纵然她失了仙格贬为凡身,在转世为人后,仍是不改初衷,一心入道,最后竟在绮霞宗重修了仙骨……”

    若是没有外界搅扰,上官松霞一步登天,也不过是弹指而已,可她却因记挂绮霞宗上下,宁愿耽搁于尘世。

    后来,却又遇上了云螭。

    简直是她的劫数。

    紫府真人道:“你的魂魄剥离,精魄养生了柳轩,柳轩毕竟为人,自有意志。上官知道你在天界遭受折辱,她为救你,便同柳轩行双修之法,以她十世的元身精气,助柳轩洗净尘凡,调和龙虎,也因而通透了昔日天界恩怨,柳轩这才能够抛下凡心,回归天上。”

    云螭颤声问:“她、她呢?”

    紫府真人合了合双眼:“她力竭神微,魂魄消散,已经不复于这天地之间了。”

    60[最新]第60章

    百年之后,人世几度变幻,天界依旧太平。

    而原先的妖龙云螭早已经不复存在。

    这日,南天门边上,一早便聚集了若干神仙,原来今日是守天真君下界除魔,凯旋之日。

    先前,因中州西南蛮边之地出现一位不世魔君,带领万千妖魔,侵扰百姓,死伤无数。

    中州人皇屡次派兵前去剿灭不成,便亲自带国中修士,率兵对抗,一番厮杀,竟也不能敌。

    随人皇前往的绮霞宗黄庭道长在重伤之际,发道宗敕令往天庭,天君览过,便命守天真君带天兵前去相助。

    守天真君率天兵天将千余,在中州荒蛮之地跟魔君大战三天三夜,终于剿灭魔人,带兵返回。

    其中二十八曜中的一位星官便对纠察灵官道:“说来也奇怪,这位守天真君,先前为妖身之时,那样不服管束,逆天狂地的,后来怎么竟然归顺天庭,且一向勤谨修持不逾矩呢,竟然还给天帝封为‘守天真君’。”

    纠察灵官并未回答,另一人道:“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守天真君原本就是真龙,只是……一时冲动犯了错才堕落人间,既然能够回头向善,自然善莫大焉,皆大欢喜。”

    “就算如此,毁杀少帝君,本是死罪,天帝怎只打了他一百打神鞭,便就委以重任,如此信任?”

    “这……”

    纠察灵官在旁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却听天门口的神侍道:“真君回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却都满脸诧异,原来自云端而来的,并不是什么真君一行,而是一位骑鹤的道者。

    纠察灵官即刻认出:“是敬天宗的傅先生。”

    他上前一步道:“傅相今日……”把傅东肃打量了一会儿,笑道:“恭喜,恭喜!”

    他身遭的几位星官神将们,却也看的清楚,傅东肃身带金光,显然已是脱去俗胎,成了飞升之人,当下也一并前来道贺。

    傅东肃下了仙鹤,跟众位行了礼,温声道:“各位失陪,先要往三十三天去拜见道尊,改日再叙。”

    众神相送,目观他飘然而去。

    一位星官便道:“差点忘了,不过这位傅先生……按理说他不是早该飞升了么?”

    “据说自从绮霞宗的上官松霞销声匿迹后,傅东肃便一直等候,故而耽搁于尘世良久。”

    “啧,傅东肃倒是个痴情之人,如此重情,怪不得先前迟迟不能飞升。”

    “说来,那位上官松霞,不是守天真君当初在下界的师父么?到底去了何方?为何真君也并不在意?”

    “兴许真君已经成圣,过往凡间的一切自然该丢下了。对了,说起来,真君府内的那位……”

    纠察灵官听到这里,忙一摆手:“罢了,各位都是神官,何必说这些琐碎之语。”

    才说完,便见天际云势滚滚,渐渐地显出许多天兵天将的影子,一个个都铠甲鲜明,威势赫赫,气派峥嵘。

    而正中大红的“守”字旗下,被众天将簇拥之人,身量颀长,肩宽腰细,他着一袭烈烈红衣,外罩亮闪闪的金甲,腰间佩剑。

    细看,却见眉心一点朱砂灵火印,眉眼锐利,容貌清俊威严,气质高贵清冷。

    纠察灵官眼中含笑:“这次可确实是真君回归了无疑。”

    众神忙肃然而立,准备恭迎贺喜。

    且说傅东肃骑鹤离开南天门,一路向三十三天而行。

    但将在过二十三重天之时,他无意中目光转动,竟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曼妙身影。

    心血来潮,傅东肃忙降落云头,向着那方挪去。

    少女身着白衣,孤零零如一捧清雪,她站在岩山间的亭子内,越是靠近,那张脸便越是熟悉。

    傅东肃难掩心跳,那只仙鹤却更是欢叫了声,轻盈地盘旋着降落。

    东肃迈步进了亭中,却竟一时无法出声,而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对方。

    少女却也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看看亭子外挥动翅膀,显得极欢悦的仙鹤,问道:“你是何人?”

    傅东肃屏息,然后又慢慢说道:“大雪山,敬天宗……傅东肃。”

    “哦……”少女应了声,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才飞升之人?”

    傅东肃深吸了一口气:“不错。敢问……仙子是?”

    明明不是上官松霞,但是眉眼中却又透出几分眼熟,而且这通身的气质……傅东肃竭力自控,才未曾失态。

    少女的双目如星,清澈如秋水:“我并非仙子,只是紫府门下挂名弟子。”

    傅东肃越看,越是心潮起伏,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少女却问道:“听说下界正打仗,如今情形如何先生可知道?”

    傅东肃道:“您所指的,该是中州蛮荒的魔军之乱吧,先前中州圣皇同、同绮霞宗勠力同心,更得天庭神兵援助,已然……已然无恙了。”

    少女听到最后,脸上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就好。”

    傅东肃不由上前一步:“你……你可有名姓?”

    少女瞥了他一眼,终于说道:“我生来并无名姓,得真人赐名——上官。”

    傅东肃彻底窒息了,但眼圈却飞快地红了起来。他本不是那种浓情外露之人,此刻,眼中却浮现了淡淡的泪光。

    “上官。”他喃喃地念了声,却又竭力自控。

    少女神色微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我们之前,可曾见过么?”

    傅东肃的唇动了动,却道:“为何、这么问?”

    少女有些疑惑地:“我也不知,但是看见你,就好像……”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小九。”

    少女闻言抬眸,而傅东肃随之回身,却见竟是金甲红衣的神官,从天而降,飞快地赶到了近前。

    傅东肃神情复杂地,拱手道:“真君。”

    云螭站在上官的身前,眼神闪烁带着戒备:“你怎么在这儿?”

    傅东肃道:“前往三十三天拜道尊,无意中路过此处。”

    云螭淡淡道:“哦,原来是找错了地方,那请回吧。”

    傅东肃有些迟疑,云螭眉头微蹙:“你还不走?”他的语气很不和善。

    正在此时,只听上官道:“云螭。”

    云螭忙回身。

    上官眉峰微蹙,轻声:“先生是下界新飞升的,你岂可这样相待?甚是无礼。”

    云螭自从回天宫,以及对傅东肃,从来都是冷冷淡淡,丝毫笑意都无,直到此刻,他含笑看着面前之人:“我也并没有说什么破格的话。”

    上官眉头更皱了几分,云螭忙轻声细语地:“好好,是我的错,我向他赔礼,如何?”

    他说着竟然回身,不悦地看了傅东肃一眼,却果然拱手,向着傅东肃俯身:“方才我只是担心耽搁了先生谒见道尊,一时心急粗鲁,先生莫要见怪。”

    虽非诚心诚意,却也难为他了。

    傅东肃望着云螭,又看向他身旁的少女,良久,终于展颜一笑:“好……不怪,不怪。”

    他没头没脑念了这句,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上官道:“先生留步。”

    傅东肃一怔,回头看向她。

    上官说道:“先前我在紫府,真人同我说,今日……会有故人从此路过,让我见了的话,向他行个礼。”

    傅东肃双眼睁大,上官道:“我在此两刻钟,只有先生路过。想来,你就是那位故人。”

    她的脸色郑重,这幅端庄正气之态,却跟上官松霞别无二致。

    傅东肃无话。

    “虽然我不记得你我如何有旧,但真人的话总是不错的。”上官说着,便向着傅东肃拱手行了个道礼:“多谢傅相。”

    傅东肃看着她的动作,就仿佛昔日上官松霞的形貌,在此时此刻重叠,他的鼻子不禁一酸,赶忙不露痕迹地转开头去。

    “不必。”轻声说了这句,傅东肃道:“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仙鹤清唳,带着傅东肃远去。

    剩下上官抬头望着那道身影,直到云螭轻轻地在她腰间一揽:“有什么好看的?人都走了,还只管看。”

    上官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抬手擦了擦他的脸颊:“这次下界除魔,可遇到凶险不曾?”

    云螭道:“不曾,那些小魔,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上官叹了口气:“又说此等妄语。”

    “不说了不说了,只因看到你,心里高兴才没忍住。”云螭望着她,虽说小别,却越发心热,便轻声地问:“可想我了么?”

    上官的脸上浮现淡淡地晕红,却并没回答。

    云螭俯首,轻轻地在她眉心处亲了一下,故意道:“看样子是不想。”

    上官抬眸,四目相对,才轻声道:“想的。”

    云螭展颜而笑:“咱们回府吧?”

    “且慢,”上官忙道:“我还要去回禀真人一声。”

    云螭只好陪着她,上官便问:“刚才的那位先生,你是认得的?”

    他搪塞:“呃,不算很熟。”

    上官本还想继续问几句,心念一转,便没有继续。

    两人回到紫府,上官向紫府真人禀明已经见过了傅东肃,紫英真人便进来,借故带她离开。

    云螭见她去了,才问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让她去见傅东肃?”

    紫府真人淡淡道:“见又如何,你在担心什么?”

    云螭哼了声:“真人可知道,当初傅东肃对她……总之我甚是讨厌此人。”

    紫府真人道:“你讨厌也罢,但你无可否认,若不是他,岂有今日?”

    云螭沉默。

    当初紫府真人告诉他,上官松霞已然魂飞魄散,他无法相信。

    若真如此,倒还不如他乖乖地死在司刑台上就是,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螭后悔,为何会一早杀了少帝君,若少帝还在,此时此刻他还有一个憎恨发泄的对象,但如今,他所憎恨的,竟只是他自己。

    原来竟是他,他才是所有的罪魁祸首,一次又一次地牵连加害了她。

    云螭本来想坚持不信,他还要去找,三山五岳,天上底下,哪怕是搜遍了冥府,他都要找到。

    但他摇摇晃晃地出了紫府,浑身的灵力精气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抽走,或者泄尽了似的,他整个人跌倒在地,脑中昏沉,气息奄奄。

    倘若紫英真人回来的晚一些,也许云螭就真的也随之身消魂散了。

    紫英真人匆匆入内,跟紫府真人低语了几句,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犀牛角,拱手送给紫府真人。

    这个犀牛角,是当初在紫皇山上所得,本是石犀大王的至宝化身。

    上官松霞从少帝君手底相救云螭之时,一并带回了大雪山。

    当时犀角之中,藏着一枚残魄,却是死于少君手中的豹子精的,上官松霞做法,将豹子精送入了轮回。

    只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犀角,竟也会成为她重生之关键。

    紫英真人从观天仪上发现端倪,先前便悄悄下界,往大雪山找到傅东肃,要了此物。

    对于上官松霞,紫府真人自也是一片悯惜,看到一点残魂,不由感慨:“这个傻孩子。”

    紫英真人本想将此魂投入轮回,但魂魄养护非同一般,这一去,恐怕不知要经历多少轮回,而且一旦入了轮回,再要找回可就艰难了。

    紫府真人想到一个法子:“若是留在天界,每日用纯阳真气温养,或许也自可成……”

    话音未落,云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犀牛角抢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已经听见了两人的话,红着眼,迫不及待地:“我来。”

    紫府真人急忙阻止:“你如今还是妖体,上官的身魂是最洁净的,若沾染妖气,入魔还是等闲,只怕再也救不回来!”

    云螭不敢妄为,但却又不愿放手:“我,我不,真人你告诉我法子,你一定还有法子!”

    紫府真人想了许久:“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云螭不明何意,紫府真人便将他的身世告知,原来那日少帝君被杀之前,紫府真人正跟天帝说的也是此事。

    当初天帝对东海大龙女生情,可惜天后嫉妒,不许大龙女为神妃,大龙女也不愿委屈,便跟天帝了断。

    谁知竟有了身孕,天帝追问,她只说是跟下界龙君的,天帝以为她移情别恋,便不再勉强。

    谁知天后察觉端倪,因容不得云螭,意图谋害,大龙女为护云螭,死于天后之手。

    而天后也因残害神龙,得天人五衰的下场。

    云螭闻听,这才明白为何自己杀了少帝君后,却无天兵天将追杀,而再度上天庭,也无众神围堵。

    紫府真人道:“你如今已经恢复元身,不管如何,你是天帝血脉,非同一般,若是能以心血将养残魂,未必不成。”

    “我当然愿意!”云螭即刻回答。

    “不是这么简单的,首先得把你身上的妖野之气拔除,不然反而有害。”

    云螭按照紫府真人所说,去往天庭,向天帝请罪。

    天帝虽知道他的来历,有心网开一面,但毕竟杀少君之罪不能一笔抹去,何况按照紫府真人所说,这也是云螭修成正果的必经之苦。

    于是天帝命神官把云螭押出,以打神鞭,在天门上把他打了足足一百,皮开肉绽,足可见骨。

    紫府真人出面借了观音菩萨净瓶圣水,给他泼在伤口之上,洗髓伐血,将妖邪之气洗净。

    这两件说来容易,可事实上,云螭就如死了两次一般,尤其是那净瓶圣水透入四肢百骸,如同他整个人都给筛子筛了一遍般痛苦难当。

    然而一想到上官松霞,他却宁肯自己再多死几次亦无妨。

    但这两件,才只是开始,最难得是后来的持之以恒。

    从此之后,云螭必得端肃修为,不生邪念,这才能以最纯的神道之气,天龙之血,将养那枚残魂。相应的,他的修为越高,魂魄的恢复便越快。

    所以天庭众神,才见到了改头换面,截然不同的“守天真君”。

    到如今,云螭的苦心并未白费。

    紫府真人见云螭低头不语,便道:“你且留心,休要放纵,我看你这趟下界,差点又动邪心。”

    云螭本只字未提,居然给真人说破,正好他也有些苦水,便道:“真人若连这个都知道,那就该明白我的苦衷,傅东肃就算了,还有那个……穆怀诚,什么中州圣皇,他居然……”

    紫府真人笑道:“居然册封了她为皇后,对吗?”

    虽然上官松霞一直“下落不明”,但穆怀诚竟在她失踪百年之后,册封了她为中州圣后,并在宫中中宫之地,供奉了上官松霞的画像,日日祭拜,以为念想。

    此事震动天下。

    不过,虽说圣君先前出身绮霞宗,但一早就离开宗门,跟上代宗主也毫无关系,何况宗主又是失踪良久,圣君册封她为皇后,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何况连绮霞宗内众人也都无话,所以此事虽一度传的沸沸扬扬,但过后,也便如此了。

    云螭哼道:“这您还笑?我若还是从前的做派,早就让他悔不当初了。”

    紫府真人道:“他是圣明人皇,自有气运在身,再过百年,只怕也会飞升,大家于天上相见呢,到时候你将如何。”

    云螭屏息,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往外看了会儿,道:“我也不如何,我要尽快成亲就是了。”

    天帝听闻此消息,顺势诏明云螭身份。

    其实天庭众神,有些神通广大的,如纠察灵官,隐隐得知昔日大龙女跟天后的纠葛,毕竟天后神陨,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今得知原委,也都了然。

    而云螭自从改邪归正,担任守天真君,所作所为,却都无可挑剔,最近更是率领天兵荡平下界魔氛,原本就是天界之中众神称道的。

    如今,也算是天命所归。

    天帝命大摆宴席,遍请三山五岳的神仙。

    当日,下界狐族长老也有幸来至天庭,长老身边一只小狐狸跳到云螭身旁,叫道:“妖主!”

    云螭定睛一看:“献姬?”

    “妖主果然认得我,”小狐狸摇了摇尾巴,笑眯眯道:“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我恳求长老才带我来的,恭喜妖主得偿所愿。”

    原来当初狐族长老算出献姬有一大劫,所以用傀儡术调了献姬妖灵,少帝君当时毁了的只是献姬的妖身,这若干年来,献姬勤于修行,也已经小有所成。

    云螭百感交集,却也甚是庆幸,便道:“回头我去紫府弄两个金丹,助你成仙。”

    献姬忙道:“妖主已经改邪归正,千万不要再做这些事。”

    云螭笑道:“又不是偷,我去要,难道他们不给?”说到这个,突然想起来先前紫府真人为贺他新婚,派了紫英真人送了一盒东西。

    他忙叫取来,打开看时,却见竟是三枚金丹。云螭知道紫府真人能掐会算,拿出一颗嗅了嗅,笑对献姬道:“合该是你的。”

    献姬甚是惶恐,竟不敢受。

    云螭道:“当初我在狐族,你把你们族内的灵丹几乎都偷了给我吃光了,这一颗,也算你应该得的。”

    献姬闻言,这才大着胆子接了过来,连连称谢。

    正在此时,云螭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门口进入,他忙道:“不必谢,你去替我把那个人缠住,别叫他跟你嫂子说话就行了。”

    献姬回头,看到那人一身道装,仙风道骨之态,不由也笑了:“好好,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熟人。”

    云螭哈哈一笑,转身入内,内府侍候的仙侍们都在门外,他进到里间,却见上官松霞坐在玉榻上,手扶着额头。

    云螭忙靠近扶住:“怎么了?”

    上官松霞脸色如雪,有些难以忍受的痛色,抬头看了他片刻,眼神闪烁地轻声唤道:“小九?”

    云螭正在担心她是怎么了,闻言屏住呼吸,汗毛倒竖,那声“师父”差点呼之欲出。

    “你、你叫我什么?”他的语声有点艰涩。

    “我……”上官松霞却又摇了摇头:“奇怪,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她未经过胎生,这具身体是云螭用帝裔心血润养出来的,清净无垢天人之躯,本也是无忧无梦,而不管是云螭还是紫府中人都没有告诉过她的来历境遇等。

    如今竟然会叫他“小九”……可见她的魂魄正自圆满。

    她最终必然会成为真正的上官松霞。

    云螭知道迟早有这一天,这本是他所期盼的,但此时此刻,却又难免忐忑。

    毕竟上官松霞是那样的性子,万一恢复后,她会选择离开自己,或者……

    他竟不敢想。

    盯着她,云螭终于道:“假如,那不是梦呢?”

    四目相对,上官松霞捧住云螭的脸,细细打量了会儿,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坚定的话:“是不是梦,我都喜欢你。”

    云螭的心本来微微地悬着,听到这句,仿佛冰消雪融,暖意如春。

    他的双眼微微湿润,轻轻握住上官松霞的手,俯身吻落之际:“天上地下,我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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