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赋菊和登高
云亭从幕后走出，跟黎阳公主打了声招呼，便走到玉阶中央。
他没直接理会成桓，而是先向女帝行礼。
女帝看见是他，便立即让他平身。示意他可畅所欲言。
一旁的成桓看了半天，才发现此人正是云亭。他没来由的菊花一紧，心道真是冤家路窄。
云亭今日穿的是御膳房的行头，没被立马认出也情有可原。
殿中的众位文武大臣们，也是一脸的疑惑。这膳夫是何人，竟敢在玉阶之上，大放厥词。
虽然这膳夫刚才所言，听起来确实解气，也甚合他们心意。
但这庄璧仁号称姜国第一文豪，岂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伙夫，难道堂堂的西梁朝堂，要靠一伙夫撑门面了吗？”
成桓上来就准备以势压人。
“伙夫咋啦，吃你家大米了？”
看似孩子气般的争吵，饶是把一旁的三位公主们给逗笑了。
云亭说完，便直接无视成桓，向庄璧仁走去。
成桓作为上国来使，被这般戏谑，当即对女帝抗议道：“陛下，这等国宴场合，一个膳夫胆敢对本皇子这般放肆无礼，你是管也不管？”
羲和看着眼前丑恶的双标狗，厌恶至极。但还是正色道。
“三皇子大人有大量，何必与一个膳夫一般见识，传出去了，岂不让人笑话。”
成桓冷哼一声，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今夜他倒要看看云亭又会有何种本事。
云亭来到庄璧仁跟前问道。
“这就是所谓姜国第一文豪的大作？”
庄璧仁泰然自若，看着云亭只是浅笑，并不搭话，他想看看这膳夫是在搞什么鬼。
云亭见庄璧仁故作姿态，心里十分不屑，便道。
“我观庄先生之作，不过虚华俗丽，徒有其表罢了。看似恢宏激昂，实则毫无底蕴，全篇皆是泛泛空谈而已。”
“哦，既然如此，不知小兄弟有何见教？”
这既是文人争斗，也是外交战场。敌国之间，自然针锋相对。庄璧仁又自诩七律圣手、当世第一，岂会被云亭三言两语弄乱阵脚。
“见教就算了，我有诗一首，你且看好了。”
云亭随即转身问女帝借了大殿之上的一条幕布，执笔纵身一跃写下：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楼跋
满城尽带黄金甲
幕布挂在横梁之上，悬于大殿之中，众人皆能看见。
西梁取古凉州之地建国，现在的京都盛京，在那时叫做楼跋，所以云亭将原诗中的长安改成了楼跋。
云亭这首赋菊气势恢宏、笔势刚劲、格调豪迈，短短二十八字之间，却透露着冲天的杀气，着实令人震撼。
诗中百花凋零，唯有菊花独自凌霜盛开，这便是世间独一无二，最为高贵之花，岂是你牡丹能比拟的？瞬间使这梁国菊花，压了姜国牡丹一头。
这便是对庄璧仁那首贬菊诗最好的回应。
此等雄伟，气冲霄汉的英雄诗文，必定又是一首流芳后世的佳作。
在场众人不一定有流传后世的惊世大作，但对这惊世大作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庄璧仁的诗文虽也称得了上品，但较云亭这首极品而言，还是逊色不少。
庄先生此时看着云亭这首赋菊诗，怔怔的出神了。
只见他口中正在不停念叨着诗句原文，在那里反复咀嚼体味，久久而欲罢不能。
“果然英雄出少年，这西梁真是卧虎藏龙地，一个小小的膳夫，竟有如此才学。”
庄璧仁从诗中抽出心神，盛赞云亭。随即又道。
“但你们这满朝的西梁文武，到了要靠一介膳夫来撑场面的地步，庄某着实不敢恭维。”说着就站起身子，面对云亭“小兄弟这首诗写的不错，盛气凌人，气概非凡，只是这行文的字里行间中，戾气颇重，七言里的的格律也不甚严整。”
庄璧仁停顿片刻又道。
“小兄弟既有如此才华，想必也绝非只是这偶得一首之辈。我看这局，权当你我打和，咱们接下来继续较个高低。”
庄璧仁这话说的虽有些恬不知耻，但他是天下闻名的文坛大家，这般降低姿态，也算是给足了云亭面子。
此刻身处梁国皇宫大殿，云亭不好自作主张，他先垂询了女帝旨意，得到首肯后才应允了庄璧仁。
“庄先生还想怎么个比法？”
“客随主便，这比什么全凭小兄弟做主。”
庄璧仁毕竟文坛大拿，这风度还是要展现出来滴。
那意思是在告诉云亭，我不欺负后生仔，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晚生素闻庄先生诗对双绝、天下第一。尤其这诗中七律体，更是号称当世七律圣手。晚辈不才，愿以这七律诗向先生讨教。”
此言一出，着实让庄璧仁小小吃了一惊。
让你挑选文斗的方式，你却选一个我最擅长的，你这是想正面硬刚，直接打我的脸？
庄璧仁心道，黄口小儿，自不量力，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庄璧仁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刚才他两所作的诗文，云亭主要胜在道，也就是诗中意境和气蕴高于对方。
但是要论这诗中的结构和格律，或许庄壁仁会更胜一筹。这就是所谓的诗以治胜。
这一道一治，便是庄璧仁说打和的依据。
但总的来说，一首诗文结构的精妙固然重要，但最终的优劣还是取决于意境和内涵。
当然，如果二者能兼得，那必定是流芳后世的旷世之作。
别人都把战书往脸上砸了，作为成名已久文坛大家，庄璧仁岂有不应战之理？
他旋即问云亭以何为题，云亭说已有七律作锢，内容就不做限定。
这便是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肉搏战，云亭就是要选择对面最擅长的七律体裁，打破这天下第一的神话。
庄璧仁不会武功，做不得云亭那般花哨的飞天泼墨。
他命令一旁的书童研墨备纸，当即书写。
这等不假思索，应该是藏稿。但云亭无所谓，要论藏稿，谁都没他多。
庄璧仁的七律写完了，被挂在殿中央展示，立马引起一阵骚动。
云亭也看到了，确实不愧为文坛大家。
这首七律写的是庄璧仁，人到中年之时的光景。
诗中描写作者在世间快意恩仇四十余载，人到中年仍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无奈时过境迁，岁月难再。
全诗尽是些伤春悲秋的一家情怀，内容的实质格调不高，格局也有所局限，纯粹就是在展现个人的逼格。
但是这七律的结构、韵脚、对仗做的还是不错的。这还是属于庄璧仁的一贯老套路，重治而轻道，空有外部结构，而无内在实质。
云亭也开始创作自己的七律，他这回没有搞些花里胡哨的飞天遁地。
而是直接席地创作，不同的是，黎阳公主亲自下场研墨。
洁白的宣纸席地展开，云亭在上一顿笔走龙蛇，不过片刻的功夫，一首《登高》便跃然于纸上：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此作一出，众皆惊叹！
这首诗圣七律，高浑一气，古今独步，被誉为千古第一篇。
其中结构，语言精炼，通篇对偶，这平仄的韵律更是已达极致。
而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意境，更是沉郁悲凉、雄伟博大，令闻者无不高山仰止。
这一轮的比拼，以庄璧仁痴呆当场，而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