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南城郊外, 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浓稠的白雾笼罩这小小的义庄,丝丝缕缕的飘散, 始终挥之不去。
“起雾了,妈妈呀这好像恐怖片……”一群胆小的玩家迅速抱团, 声音有些僵硬和紧张,这江南城新剧情“蛊毒侵袭”触发后。随着仵作玩家把一堆npc尸体运到义庄后, 一个“守卫义庄”的支线任务就跳了出来, 于是一群玩家们大半夜不睡觉, 都组团蹲在这义庄门口唠嗑了。
令狐笑:“为了缓解这个气氛,我们干脆一人讲一个江湖恐怖故事吧。我先开始,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天气,一个少侠在路上走,雾里出现了一个老头,他说你看见了我的剑了吗?少侠很热心,捡起地上的佩剑说, 这是您的剑吧, 就在这时他发现,跟他对话的老头下半身笼罩在浓雾里才看不清楚,其实他没有脚……”
“啊啊啊啊啊啊!”一群玩家鬼哭狼嚎。
令狐笑被推了一下,摔倒在泥泞的土坑里, 他抱怨道:“你们就这样对榜一大哥的啊?”
他手在泥地里摸索着, 想要爬起来, 忽地手指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拿了起来:欸, 怎么是一把剑?
这时候, 透过粘稠的雾, 他发现一个白胡子老人站在雾后,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与鬼故事里的恰如其分。
这一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就在令狐笑为这幕感到窒息时,那个白胡子老人开口了,是一声雄浑大喝:“你们这群少侠,上次组团来偷尸体,让老头子我误以为是殷无虚的同伙,这一次你们又鬼鬼祟祟蹲在草丛里干什么?”
此话一出,玩家们吊起的心轰地松了下来。
原来是江南城义庄守夜人、前江湖二流高手npc战决明。
玩家们像兔子一般被战决明从草丛里拎了起来,只能老实交代:“老爷子息怒,我们是来做任务的,白天我们运送来的蛊人尸体,你没忘记吧,这个夜晚我们可是要好好守护义庄的。”
“对啊对啊,这任务很重要的,离开义庄五百米就视为不在任务范畴内呢。”
这群江湖少侠,嘴里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战决明一句也没听懂,他大喝道:“别胡闹了!三更半夜的能出什么事,快点滚回去睡觉!”
他的职责就是守护义庄,不允许任何人惊扰死者安宁。
战决明的呵斥声量饱满,在这个夜晚传递很远,可似乎是白雾过于浓重,一下子被吸收隔绝了。
玩家们被驱赶,不禁面面相觑:“咋办啊被npc驱逐了。”
“那肯定不能走啊,走了任务就失败了。”
“老爷子你别赶我们,我们走了,万一义庄出事了怎么办?”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群玩家立刻趴在地上撒泼打滚,反正就是不走。
对这群耍无赖的少侠,战决明眉头紧锁,嘴上还是训斥道:“我都守护这江南城义庄十多年了,荒年洪水、义庄失火跟魔门窃尸,什么大风大浪老头子我没见识过,能有什么事!”
他的本意是驱逐这群少侠不要逗留,结果玩家们一听,精神一振道:“家人们听到了吗,这典型的fg句式,咱果真不能走!”
战决明:“?”
是他这老家伙退出江湖太久了么,怎么好像跟如今的江湖年轻一代都无法沟通了。
黑色天幕下仿佛天狗咆哮,吞噬掉了一轮圆月,夜晚可视范围更差。月色彻底被阴云遮蔽,忽地一道晚风吹来,没有吹散多少雾气,倒像是幽魂索命,让义庄外两盏白色灯笼摇曳了两下。
一道天籁般的清幽笛声降临,义庄内响起剧烈动静,一群蛊人破庄而出,嘶吼着扑了过来。战决明一惊,正欲拔剑,却赶不及蛊人的速度,
被蛊人一掌击中心肺,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果然出事了——!”这是玩家们惊恐无比的叫声。
战决明没有完全想得那么脆弱,只是他提剑欲砍,却在对视上蛊人那一双浑浊双眼时有所迟疑:这是熟人,他根本无法下手。
他这迟疑一瞬,暴露了无数的破绽,蛊人大张着嘴,长指凶恶划来。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身俊逸白衣闪现,一道金色手掌快如残影,纯正的金色令天地黯然失色,精准无比的命中蛊人。战决明侥幸逃过一劫。
“我的天,宗宗出现了!”玩家们眼前一亮。
确实是阮雪宗,他来得十分及时。
他一登场,宛若一颗定海神针,定住了一团乱麻的玩家,医师玩家迅速把嘴角溢血的战决明扶到一边,剩下的玩家则摆开阵型跟一群蛊人战在了一起。
玩家们不怕牺牲,蛊人很快落败。
阮雪宗五感敏锐,他自然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月下笛声,下一秒便循声冲去,破开迷雾后却只有荒凉的郊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宗宗,这群蛊人该怎么办?”玩家们压制住一群重新安静下来的蛊人,感觉十分为难,毕竟这一群npc可都是江南城的老百姓。
阮雪宗也陷入沉思:既然普通的绳索都制不住这群蛊人,那义庄并不安全。他们只能决定,把一群蛊人关回江南城衙门地牢。
在医师玩家的施救下,战决明止住了血,缓过神的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战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他抬头望天,入眼所及之处皆是不祥的黑色阴云,他沉声道:“这江湖的天恐怕要变了。”
阮雪宗一听,心中一沉。
他相信这不是战决明的胡言乱语,这也许是江湖前高手的嗅觉,哪怕是一滴血、一场打斗,都能让他们嗅到江湖暗潮汹涌下的风向变化。
战决明看了看身边这群面孔生嫩、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心下叹息:还好他没有隐退,这个江湖即将出现乱象,他不能退——
他如果退了,这场风波就必须让这群武功平平的年轻人顶上,他战决明活了大半辈子,已然双鬓发白、垂垂老朽,半只脚踏入棺材里,死了便死了,不足为惜。可这群年轻人还风华正茂、眼神那么明亮天真,怎么能未经准备,就去面对一场即将而来的残酷风波。
“把我的剑拿来吧,你们这群小子毛手毛脚的,别把它磕到了”战决明故意掩去愁容,凶神恶煞道。
他平生仗剑走天涯,红尘滚滚中,这一把剑陪伴他最久,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如果这一次他没有挺过去,他这辈子恐怕真的要跟这柄老家伙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了。
战决明固执着要去拿他的长剑,随着这一动作,伤口又渗透出来。
玩家们吓了一跳,纷纷安慰他:“战老先生,您千万别勉强啊!你放心吧,只是一小波蛊毒,我们有神医助阵,很快就能让蛊人康复痊愈。”
【剧情任务“守卫义庄”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
游戏界面出现了人物特别,赫然是双鬓微白的战决明,提着一把剑的凛然之姿。一个指针在界面甲乙不断摇摆,最后指向了结局甲。
结局甲:他宝刀未老,还能向这个江湖发出一声大喝。
结局乙:他不过是一个义庄小得不能再小的守夜人,却引来了无数虫蚁的叮咬。
玩家们一看纷纷尖叫:“哇牛逼!我们果然拯救了战老爷子的死亡fg!”
查看任务奖励的玩家们还很乐观,却不曾想,在游戏剧本里,江南城接下来不是一场小小的战役,而是一场牵动整个江湖武林的巨大浩劫。
另一边沈琼华正在研究蛊毒,他用银针不断摆弄一只花纹繁复的毒虫,小心避开了毒素,却始终没有思路
。
夜已深沉,他的药房却一直灯火通明,渐渐的他面色凝重起来。
他也是半只脚隐退江湖之人了,年轻时因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和所谓的“三不治”规矩便极为狂傲,犯下一些离经叛道之事,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好在后来,被洗心山庄夫妇好心收留,收为庄内门客,从此衣食无忧。
所谓的三不治便是:心情不好不治、大奸大恶不治、非疑难杂症不治。
后来他成熟了许多,变成了官方资料片中悬壶济世、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他笑呵呵着告诉所有医师玩家:闯荡江湖,莫要忘记了医者仁心。
他的前半生便是这般寡淡无趣,如今遇到了棘手之事,他下意识想觍着脸,给江南其他名医去信,共同探讨这一种闻所未闻的蛊。
五彩斑斓的黑和藤椒小兔子两个玩家,正巧就接到了这个送信任务。
“我看看要给谁寄信,赛华佗薛真、医仙胡蝶、阎王恨慕容苏……这些名医的代号好有意思。”
沈琼华微微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欢乐的时光,他捋着胡须道:“这个赛华佗他名号很狂,可他为了给人治病,不惜以身试毒,尝到了一种草,发现能解苗疆热毒和天山寒毒,传出去大家便认可了这个名号。当初他年纪轻轻被人奉为天下第一神医,我还老大不高兴,后来才明白了,何为医者仁心。一位神医唯有悲天悯人之心,才能成全人间美好。”
“而第二个医仙胡蝶,是老朽曾经的……哎都是陈年烂芝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当时她制出了一种复颜丹,她身为女子,在江湖想立足本就艰难,在此之前她为了自己的名号,将自己的医术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给了人虚假的期望,我去求她,最后却发现这复颜丹无法治疗少主的脸,我与她大吵了一架,从此十年没通音信,现在想想我们双方都有错……”
他之所以从“狂医”变成了“仁医”也是因为这回事,洗心山庄夫妇死后,他抱着阮雪宗四处求医,却因为人缘太差,吃了无数的闭门羹,错过了给阮雪宗治疗毁容的最佳时刻。
阮雪宗不怪他,但沈琼华却从此大受刺激,洗心革面,彻底废了自己三不治的规矩。
“至于这个阎王恨慕容苏,他的名号更狂,有一句话叫‘阎王叫你三更死,哪会留你到五更’,他名号的意思是只要他肯救人,连阎王爷都无法从他手里抢人,只能愤恨不平。如果有这慕容苏的加入,这蛊毒恐怕不日便会破解。”沈琼华大笑道。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活在世上,总会留下一点痕迹,自然会有仇敌、知己跟朋友。
这便是属于江湖前辈们爱恨情仇的故事,沈琼华一向斯文,他此刻朗声大笑,让两位玩家心头一阵激荡,很是心向往之。
也觉得这蛊毒剧情一点也不难!
藤椒小兔子跟五彩黑,一起去给这些神医前辈寄信。
他们抵达了那些神医隐居的宅邸,怎么敲门喊话都没人应答,倒是空气中蔓延起一股血腥味,他们心里大喊一声不妙,冲进屋内,发现那些所谓的神医npc一个个双目圆睁,倒在血泊之中。
那伤口是一刀毙命。
这些江湖前辈居然都死了,临死前他们好似还在案几上写着病例、翻着医书,鲜血染红了一切。
“……死了?”收到消息的沈琼华,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瘫倒在椅子上,他不敢相信昨天才回忆的老友,今日就收到了他们的死讯。一些借着探讨蛊毒好不容易鼓起再续前缘的勇气,也彻底落了空。
等阮雪宗再来拜访时,他发现沈琼华似乎大受打击,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可即使这样,沈琼华还是收拾了心情,继续与这虫蛊孤军奋战。
“沈先生。”阮雪宗紧张道。
“少主我没事,不过那饮寒刀恐怕有
事。”沈琼华苦笑道。
阮雪宗这才知道,江南城最近有神医接二连三地死去,导致蛊毒研究不仅被搁置,彻底没了下文,这些神医的伤口还皆是精准的一刀毙命。这非常典型的栽赃嫁祸,却十分有效,消息传出去,还一下子把寄居在洗心山庄的饮寒刀推上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