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故人归
听到这个消息黎殷是很高兴的，但他顾虑到边越的身份不好把这份高兴表现出来，他知道边越现在一定心情复杂，忍不住偷偷去观察边越的表情。
“你脸色好苍白啊”黎殷有些担忧地问，“你也受伤了吗？”
边越摇了摇头没答话，依然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还在关注着战场——用血灵子的视角。
这是傀儡蛊的效用，血灵子当初能在魔域操纵远在一线天的楚霖精准袭击施言，靠的就是傀儡蛊的五感通灵，母蛊能见子蛊所见，只是建立这感官互通十分耗费精力，而边越身上的蛊虫本是子蛊，要逆向操纵母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地位互换。
这是楚霖告诉他的，傀儡蛊本就是他的东西，他当然比谁都了解这对蛊虫的特性，蛊虫转移到边越身上后楚霖便将这蛊虫的一切悉数告知，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子母蛊之间可以地位互换之事他也没瞒着，连方法也一并告知，边越想，楚霖大概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吧。
子蛊要想逆转成为母蛊，其实也十分简单，只要它变得比母蛊强就好了，而傀儡蛊的强弱取决于它们能从宿主那里吸食到多少能量，血灵子不会拿自己太多的精血去喂养一只虫子，边越却可以，这也是他脸色如此苍白的原因。
从血灵子的视角看过去，度都正在修复自己身上的伤口，魔兵所剩无几全都围在她（他）俩身边，外围是那些正在和灵兽拼杀的人魔，冥兵笼罩在他们头顶，阻挡楚霖、桓奕他们的进攻，天兵守在最外一层布了天罗地网阵，防止他们出逃，蓬莱和一线天的弟子在将四散的百姓重新寻回主殿看护，主殿那边又设了新的结界，边越认出设结界的那人是蓬莱的鹤清长老，温雪和施言她们全在主殿之中，甚至非殇和那两位大妖也在。
视线再次回到度都身上，血灵子在他身后，看不清此时度都的表情，但面对着度都的桓奕和韩宥却看得很清楚，度都面容扭曲，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晨光微曦，头顶的冥兵躁动不已，他们是阴间厉鬼，受不住阳光的刺激，眼看就要当逃兵躲回丰都，唯有秦昭还在尽职尽责地与楚霖缠斗。
“一群废物。”度都修复好伤口后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开始吸食周遭冥兵的魂体！
“长老！”秦昭大急，避开楚霖的攻击跃回度都身边，他想阻止度都，但结果却是被度都一口吞食，玄隶都逃不过的手段这些冥兵又怎么逃脱？
“快阻止他！”韩宥大吼，桓奕、贺洲、楚霖、楚娇几乎同时行动向度都攻去，血灵子和那群死忠的魔兵堪堪抵挡住他们的进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一线天弟子加入，魔兵很快招架不住，防线一触即垮间度都吸食了最后一个冥兵。
万千阴灵聚于一身，度都浑身都笼罩在阴气之中，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天空浓云翻涌似在酝酿风暴，偶有几线火花闪过云层，这看起来像是渡劫天雷的排场。
“他不会是要渡劫了吧？”贺洲看着这熟悉的场面问到。
“一个魔渡什么劫？”楚霖不屑道，“他这是聚阴过盛，引起了天道警觉。”
“义父……”血灵子看着度都很是担忧，度都却不惧道，“既要逆天而行，就不能畏首畏尾，筹谋百年，我今日就要一个结局！”
语毕起势，度都划破指尖以手指地，灵力伴着血液滴落在地面沾染着阴气向四周晕开，魔息凝成一股黑雾环绕在魔兵圈出的空间，桓奕他们谁也近不了他的身，贺洲的射日箭也穿不透这黑雾。
韩宥当机立断喝了声：“走！”桓奕拉着贺洲快速逃离，楚霖护着楚娇极速后退，他们都知道度都要发大招了，这一招谁也没把握能扛住，连天兵都在后撤，显然也忌惮开大的度都。
“不好！”在主殿疗伤的明修感受到了度都那边的异常，站起身来到了楚煜和鹤清长老的身边，“加固结界！度都这是要玉石俱焚！”
“天诛地灭阵！”边越睁大了双眼面色惊恐。
“你说什么？”黎殷不解地看着突然出声的边越。
边越却没空回答黎殷，不能再等了，边越心知天诛地灭阵的威力，这是魔祖创立的可毁天灭地的阵法，仙魔大战中葵睚就是用此阵与战神沧澜同归于尽，一旦阵成，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天兵听令！”明修已经冲出了主殿亮出兵符，“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度都！”
能让明修下这种命令，桓奕等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后退的步子就这么停下了，不杀了度都，他们谁都逃不了。
“施言！你不能去！”温雪的嘶吼自身后传来，楚煜回头便看见了施言毅然决然的朝主殿门口奔来，路过他时只来得及看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的内容，楚煜最清晰地感知到的便是“诀别”。
“非殇！”
“非殇！”
蝎后和青藤的声音也响彻主殿，楚煜看见那两位大妖被缚灵索捆绑在了一起，而非殇已经化出原型追着施言一起出了主殿结界，一切都在瞬息发生，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所有人都在往度都的方向赶，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度都脚下的血水越积越多，晕开的图案也越来越清晰，有认出这个图案的魔兵惊惶而悲怆地看着度都：“长老……”
度都不为所动道：“御敌，别分……”
“噗呲！”
“长老！”
度都低下头，看着穿心而过的箭头，周身的灵气一泻千里，地上的图案明明暗暗似油尽灯枯，血灵子看见自己握住弩箭的手也吓了一跳，立即松开，震惊又不知所措地抬头对上度都扭头看过来的眼神。
“不……不是我……义父……”血灵子回过神一般要去扶度都，度都却一指点在了她眉心，一只虫形凸起显现在眼前，度都双指一并将那虫形硬生生从血灵子眉心夹了出来，血灵子痛苦地捂着额头看着度都将那只虫子烧成灰烬。
主殿的蝎后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度都所在的方向，而边越已经捂着心口半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黎殷要去扶他，他却抬手阻止，捂住心的那只手飞速插进了心口的皮肤快准狠地掏出了附着其上的另一只蛊虫，奄奄一息的蛊虫离了寄宿的躯体抽动了几下足肢便毙命了。
变故发生的毫无预兆，桓奕等人只看见血灵子用弩箭刺进了度都心脉，那强悍的上古魔阵便立即停止了运转，度都周身围绕的黑雾正在一点点变淡，唯有楚霖知道发生了什么，边越终于行动了。
“趁他病要他命！”楚霖握着断厄一马当先地冲进了黑雾之中，桓奕紧随其后，贺洲本要跟上去却被韩宥及时拉住。
“你不擅长近身搏斗，在这里盯着吧。”说完韩宥也冲了进去。
黑雾之后还有魔兵，楚霖他们并没有那么顺利就能逼近度都，直到天兵来助阵。
桓奕剑指度都时，度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血灵子那一箭刺穿的不只他的心脉，还有他的灵核，再强大的魔，灵核一毁也是回天乏术。血灵子抱着度都坐在地上，桓奕是第一次见这个魔女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无声流泪，看见桓奕的剑时她下意识挡在了度都身前，那剑顺势没入了血灵子胸口，飞溅的血染了桓奕半边身子。
度都见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掌将桓奕击飞，连带他的剑也从血灵子身上拔了出来。
“桓奕！”韩宥纵身接住了下落的桓奕，却在触碰到他身子时便发现了不对劲，桓奕身上好烫！韩宥惊慌地去看桓奕染血的半边身子企图找到伤口，而桓奕却捂着心门承受着心脏开裂般的痛楚，金光自他指尖泄出，韩宥认出这是禁制破开的浮光。
“情缠制？！”韩宥不明白桓奕心口怎么会有这种禁制，更不明白这禁制为何会破，桓奕的心口只沾了血灵子的血，是血灵子破的？可是为何啊？
黑雾渐渐散尽，贺洲看见桓奕后便闪身过来，他也发现了桓奕心口的异状，心下更是茫然“桓奕身上的情缠制怎么会被血灵子的血给破了？”
施言和明修赶到时局面已经明朗，天兵镇压着所剩不多的魔兵，楚霖和楚娇一前一后封锁了度都和血灵子的行动。不成气候的人魔被赶来的一线天和蓬莱弟子三五成群地用缚灵索绑了。
“什么情况？”做好准备以死相搏的施言对这峰回路转的局势一头雾水。
“要谢一个人”楚霖回到。
“谁？”
“桓奕！”楚霖的话来不及出口，众人又被贺洲的喊声吸引，这一看便觉大事不好！桓奕凌空而起，心口金光散尽，浑身沐浴着浓郁的魔气，眼神淡漠地扫过他们。
“葵睚”明修开口确定了他的身份，众人再看向浮在半空的“桓奕”时眼里全是震惊和警惕。
“他不是被萧易大师封印了吗？”施言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这位魔界帝尊给她的印象可不太好。
“封印解了”贺洲如梦初醒道，“封住他的是情缠制，血灵子的血能解。”
“什么？！”施言更不理解了。
“这是我附着在射日箭上的情缠制”葵睚开口了，“我的妻女自然能解。”
“射日箭？”楚娇也糊涂了，那不是贺洲的本命武器吗？怎么会跟葵睚扯上关系。她们不知道的是，射日箭和后羿弓本就是葵睚亲手所制，送与他的妻子萧凝秋。魔筋为弦、魔角成弓、魔骨制箭，怕魔性太盛伤了妻子，葵睚才用情缠制压制魔骨的魔性。
葵睚向着血灵子和度都渡来，楚霖知道他和楚娇对付不了这位帝尊，也没有多做阻止，反而拉着楚娇退到了明修身后，空间让给了这三个魔。
“帝尊……”度都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葵睚，怀疑自己在做梦，血灵子反而眼神冷漠，就像看着的只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父亲。
葵睚蹲下身看了看度都的伤势，太晚了，心脉断裂，灵核碎落，救不回来。再看向血灵子，他的女儿，这眉眼与他的妻子何其相似，葵睚想伸手碰碰她，被她扭头躲开了。
葵睚没有勉强，他视线在每一个魔兵身上扫过，尽管狼狈，这些魔兵看他的眼神依然炽热，像仰望信仰，赤诚而满含希冀。
他受到了触动，神识铺展开来，满目疮痍的人间大地将他带回了百年前，那个风雨飘摇不知明日的破碎山河，不该是这样的······他和沧澜双双赴死带来的结果不该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灵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讽刺，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这位父亲讥笑道：“你生于恶欲丛生的魔沼，长于诡谲阴邪的炼狱，不过是去人间走了一遭，却修出了悲天悯人的神性，葵睚！魔族的帝尊！你可笑不可笑？”
葵睚没有回应血灵子，他只是收回了神识指尖在她结痂的眉心处一点，血灵子便软了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度都看着这一幕，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东西，眼里的光一点点消散，张开的嘴终是一言未发便彻底闭上了。
“这么多年，辛苦了，放过自己吧。”葵睚右手一挥，度都的身体便随着风散成沙粒飞扬在天地间。
“长老……”有魔兵已经开始哽咽，葵睚抱着血灵子站了起来，面对着明修说：“神君可愿与我做一笔交易？”
明修看着这位百年前的“故人”，卸去一身防备问到：“什么交易。”
葵睚直视他：“放他们回魔域，作为交换，我将彻底封闭魔界通往人间的所有入口，并让这些入魔之人恢复正常。”
楚霖不想纵虎归山，况且这笔交易也并不划算，他扯住了明修的袖口，在明修看过来时轻微地摇了摇头。
明修接收到楚霖的信息，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他只是回头继续面对葵睚道：“你该知道你的条件并不对等。”
“那便再加一项”葵睚从善如流道，“我从此间彻底消失，如何？”
贺洲急了：“你要带着桓奕赴死吗？”
葵睚回头看了一眼贺洲笑道：“小朋友，我提的是条件，不是威胁，你道侣的命并不在这场谈判里。”
贺洲说不出话了，他急切地看向明修。
明修这一次没有多做考虑：“好，我同意。”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楚霖便不再劝了。
“多谢。”葵睚如桓奕先前那般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与桓奕不同的是，这条裂缝通向的是魔域，这世间能徒手撕开人魔两界空间壁垒的只有葵睚，天兵在明修的示意下放了那些魔兵，葵睚将怀里的血灵子轻柔地交给了其中一个魔兵道：“回家吧。”
魔兵们忍不住唤了一声又一声“帝尊。”
“没有帝尊了”葵睚轻轻一推便将面前的魔兵推向了那道空间裂缝，“去吧。”剩下的魔兵陆续走进了那道裂缝之中，他们都很清楚，此一去，便再回不来。
待最后一个魔兵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缝隙中，葵睚便将那道空隙抹消，他望着那空隙消失的地方留恋了一会儿才向贺洲伸出了手道：“小朋友，你的箭得给我。”
贺洲愣了一下：“我的箭？射日箭？”
“原来那小子给这箭起了这么个名字”葵睚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的不会是萧易大师吧？”贺洲忐忑地问。
葵睚颔首作答，贺洲内心纠结了一会问到：“萧易大师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这箭你又要拿去做什么？”
“此箭乃我魔骨所制，骨血相融可解这些人身上的魔性。”葵睚自动略过了第一个问题。
贺洲更惊讶了，他的射日箭居然是用葵睚的骨头做的！太凶残了点吧……
“小友若是不愿，倒也有别的办法”葵睚补充到，“离恨花苞可吸食魔血，但那东西只在魔域生长，且数量极少，救不了这么多人。”
贺洲权衡了一下，射日箭确实厉害，但在他手里发挥不出多大的威力，和普通箭矢也没太多差别，大不了以后重新铸些新的。
想通了的贺洲爽快地把仅剩的六只射日箭一起召了出来，双手递给了葵睚：“我没什么不愿的，这箭在我手里也是多灾多难的，折损了近一半，如今就剩这六支了，不知道够不够……”
“六支……”葵睚意外地看了贺洲一眼，对方尴尬地避开了视线，他也不想这么败家的……
“勉强够了。”葵睚倒也不嫌弃，他没有用手接过那六只箭，而是衣袖一挥将这些箭送上了天，六支箭整整齐齐地飞上天空，其中的五支射向了五个不同的方向，如飞鱼入水般消失在茫茫天际，剩下的那支在半空突然碎成了粉末，被风一吹就扩散到整个一线天。
粥粥带领的灵兽们还在和那些人魔撕咬，一阵风后粥粥的鼻子上似乎落了些浮灰，痒得它直接打了个喷嚏，它爪下的人魔却像是被它这个喷嚏给打清醒了，眼珠恢复成了黑色，表情由凶恶变得茫然，看到粥粥还吓得连连后退尖叫，再不复之前的“英勇无畏”。
葵睚最后看了一眼贺洲轻声道：“接好了。”说完，桓奕的身子便倒了下去，贺洲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人，再抬头时葵睚的魂体已经散成了光点，那些光点顺着几个方向飘远，它们将飘到魔界和人间的那几处联络口，将强行打开的人魔两界通道彻底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