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掌柜可在?
今日李言乐醒时,已近正午,她有好一段时间没睡过那么安稳的觉。
自从来到渭城,她不是担忧找不着差事,就是惦记着周记的事,好些日子里,半夜里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尤其是将从沈泽那借来的大部分钱投进糖水铺之后,这情况便愈发地严重。好在这一个月来染甜居的生意很是红火,她才安了心。见新铺子的生意渐渐平稳,周冉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醒来后,李言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放空了好一会才穿了衣裳去开窗。窗户一打开,日光便直直地照进了屋子。她伸手去接,秋日阳光温热的触感便从指间蔓延开,使人全身舒爽。她伸了个懒腰,决定今日去城中转转,给自己这空荡荡的屋子再添些物件。
李言乐从渭西一路逛到渭东,又从东市街逛到花朝街,不知怎的就来到了天河楼。先前只是远远地瞧见过几次,如今在这明亮的日光里近距离看,她才感受到这座楼的精美。
而楼中进进出出的人,光从衣着随从来看,亦可知非平常之辈。不过进楼的也有那么些人,他们满面风尘,衣着普通,有的还戴着竹笠,十分神秘的样子。李言乐听说书先生们说过,身家万两黄金只是天河楼对于普通富商大族的门槛,对于江湖之人,只要他的名声响亮到整个天盛江湖无人不知,那便可入楼。她以为,这些人应当就是江湖中有头有脸之人。
她不由又想起了娘亲关于天河楼的描述。她知道祖父祖母乃至往上各位列祖列宗的名讳,可她从未见过也未听娘亲说起她的亲人。
镇上的人都说,像娘亲这般才貌气度都不凡的娘子,定是来自中土大族。再看这权贵遍地的天河楼,李言乐忍不住去想,娘亲难道真的出身渭城名门?可那为何从未有娘家人的消息?难道是因为她执意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爹爹,被逐出了家门?
以前天天跟爹娘在一起,李言乐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什么,如今爹娘不在了,她却开始追寻与他们相关的点点滴滴。她想知道更多爹娘的事情,这也是她来渭城的初衷。娘亲说过她是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与父亲相识,李言乐总想着,或许有一天,在这偌大的渭城的某条街上或者某个茶馆里,她会从某个人那里听到娘亲和爹爹的名字。
“还真有点想进去看看。”李言乐抬头望着天河楼顶,阳光直直地照在了她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
李言乐离开花朝街来到染甜居时,午时刚过。这个点,街上的店铺都只有零星几个顾客,染甜居里也冷清得很,小灿正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似睡非睡。
前几日,周冉将短工都辞退,留小陆在蜜饯铺,而小灿则在糖水铺帮忙。糖水铺不似蜜饯铺那般追求薄利多销,讲求的是少而精。小灿对铺子各项活计都很熟悉,他一人差不多能将糖水铺的顾客应付过来。
尽管李言乐已将脚步尽量放轻,小灿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有人进门,于是立马起身迎客。
“有什么需······言乐妹子你怎么来了?”小灿刚开口招呼,发现进店的不是什么顾客,而是李言乐。
“我在渭城逛了大半日,也没什么事干,就来铺子里看看,打扰你休息了。”
甜水铺的活虽不如蜜饯铺多,可毕竟人手少,小灿都是从早忙到晚,每日只有这会才有空坐下歇一歇,却被自己给吵醒了,李言乐语气中带了些歉意。
“啊~我知道了”小灿夸张地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李掌柜,你是来铺子里查看我们是否在认真干活。我刚刚睡觉被你抓到,该不会要扣工钱吧。”
“不是不是”李言乐忙解释“我每日都跟你们在一处,你和吴叔的辛苦我自然清楚。而且我也不是掌柜,快别这么叫我。”
小灿见李言乐急红了脸忙着解释的模样,笑道“好了,不逗你。冉姐跟我们说你是铺子二掌柜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心想,这么年轻的小娘子本事可真大。”
“不过是冉姐看得起我,愿意让我和她一同管铺子罢了。”李言乐忙摆手。
说起李言乐当上糖水铺二掌柜的事,又得回到染甜居开张前的一日。那日,周冉对着账本愁眉不展,李言乐询问得知城西的福居酒馆前两日本应结货款,可他们却推脱说掌柜的出远门,要等他回来了才能结。
“福居酒馆是老主顾,结款向来及时,应当是真的不凑巧,赶上他们掌柜不在。”李言乐宽慰道。
“我不是担心他们不付钱,只是前些日子铺子里刚订了一批果子蜜糖,又付了渭东铺子半年的租金。我本想着将这一百多两收回来后,余下的现银刚好够新铺开张的花销,现在······哎。”
“除了福居酒馆,铺子里还有其他账没收回来,加起来也差不多够的。”李言乐回想了一下,蜜饯铺的账上还有五六家的钱款未收。
“我也知道,只是一下子收这么多家的账,太费功夫了。”
周冉虽苦着脸叹气,却对李言乐说“没事的,你去忙你的,一百两银子说多也算不上,再不济,我去典当些物件也够了。”
李言乐有些担心周冉,新铺开张给她带来太多压力,这开张的日子越是临近,她就越是焦躁。依她乐观的个性,若搁在平时,她顶多对这一百多两的缺口抱怨几句,不至于唉声叹气半日。
“冉姐,我这有一百两银子,你先用着,等账收回来再还我就行。”李言乐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些钱是她来渭城之前从沈泽那借的。她不是没想过透露自己有这么一大笔钱会不会招来祸端,只是此时她更想帮助周冉。她也知晓,即使没有她的这笔钱,周冉也一定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但如果她的帮助能让这事对周冉来说变得更简单,为什么不借?
周冉有些惊讶,问了李言乐这钱是从哪来的,她隐去了与沈泽相识的始末,只说是一个故人给的。
福居酒馆的帐要回来后,周冉立马找到了李言乐,问她是想要回这钱,还是想将这钱投进糖水铺,成为这间铺子的另一个主人。这回轮到李言乐讶异了。
就账面来看,虽说开张半月来,糖水铺收支相抵仅能算是没有亏损。可铺子里的老主顾是一日多过一日,长此以往,收获定是颇丰。周冉若想感谢她借这一百两银子的事,给些利息已是足够。而让她投一百两银子到铺子里,她至少要分走五分之一的盈利。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觉得这一百两银子对铺子来说算不得什么,认为我不必为了感谢你而说这些。”
李言乐没有否认。
“我确是存了报答你的心,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看你聪明能干,跟你一起经营铺子,生意肯定会更好,我完全不吃亏。再说了,这铺子也才开了没多久,谁知道以后是赚是赔,你也别不好意思答应觉得占了我的便宜,说不好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周冉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李言乐没法推辞。实际上,她也明白自己不该推辞,这事对她确是有益。
商定之后,李言乐觉得这事不必跟铺子的其他人说,可周冉坚持要给她一个名分。但她并未同伙计们说明李言乐投钱的事,只说是认可她的才能,让她代行掌柜的职责,这才有了小灿上面的话。
二人聊了一会,末了,小灿看着李言乐,一脸正经地说道“冉姐一向想法多,不像我们这些伙计,只顾眼前。当初我也觉得在渭东开铺子太过冒险,劝了她好几次。见怎么都劝不动,我就想着,她做的决定,我不能理解的多了去了,我只要多干活,能多帮到她一些就好。如今你在,能帮她出主意,又能同她商量一些我们不懂的事,真的是太好了。”
李言乐看得出,小灿不是在讲客套话,他眼中的欢喜十分真切,是在发自内心地为周冉高兴。她听周冉提起过,小灿是她招的第一个伙计,到如今,两人相识已近五年。亲人之间尚且还有算计,小灿和周冉却能像家人一样互相关心,想到这,她脱口而出一句“小灿哥,你和冉姐的感情真好。”
李言乐说这话时并没有其他意思,小灿却一愣,急忙否认“没有、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你在铺子的生意能更好。掌柜的赚钱了,我们做伙计的日子才好过呀。”
“李掌柜可在?”
染甜居忽然来了顾客,李言乐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就看见了朝她走来的沈泽,他腰间挂着的兔子玉坠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第一次发现沈泽腰间这坠子是只兔子时,李言乐便觉这可爱的兔子与沈泽气质不符,现在依旧这般觉得。
见这顾客面生,小灿多打量了几眼,心道他这打扮及气度,家底应是不薄。
“公子是要买甜汤还是蜜饯?我给您介绍介绍我们家的特色。”
小灿引着那顾客往贵价区走,走了两步却未见那人跟上。
“不必。前些日子你们铺子里的人强买强卖了些果干给我,我素来不吃白食,今日是来付钱的。”沈泽说着,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李言乐一眼。
见这位公子看向李言乐,而他方进门时似是喊了声“李掌柜”,向来有眼力劲的小灿瞬间了然,他口中的人是李言乐。他刚想询问这其中的误会,李言乐先于他开口了。
“你是说中秋那日我给你的蜜饯吗?那是送你的,不收钱。”
“哦,竟是在下误会了?你们这铺子瞧着也不忙,不如在下请小娘子喝茶听书以表歉意。”
沈泽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语调中却做出一丝恍然,李言乐心道,这人又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便道“沈公子莫再说笑了。”
“罢了,还以为你会气急败坏地骂我颠倒是非,无趣。”
见二人这般一来一回,小灿算是看明白了,这富家公子和言乐妹子是认识的。
受了沈泽这“无趣”的评价,李言乐依旧没恼。见铺子里又来了些顾客,他们二人杵在这亦碍事,她便告别小灿,和沈泽一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