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下班到家,迎接金豆热情的翻滚,步之遥在沙发旁站好,等周以寒拿吸尘器,处理掉她衣服上粘的狗毛。
预算充足,宠物居住环境适宜,没了物质条件的限制,最麻烦的就当属掉毛了。步之遥发出幸福且苦恼的感叹:“养狗就这点最麻烦。”
狗毛被周以寒细致清理,她端详着,对他说:“手法很娴熟嘛。”
“还好,派克更能掉毛,我练出来的。”和步之遥同住后,周以寒隔天回趟家,他不在家时,派克交给保姆帮遛。
他提到派克,是想暗示她什么,要她接它来,方便他下一步行动?步之遥下意识多想,随即她反应过来,周以寒不是项鸣泽,对她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她手握成拳,敲敲头,周以寒轻按她太阳穴:“是头疼吗?”
“大脑暂时短路。”步之遥懒懒地打个哈欠,“把派克接来住吧,我想跟它玩。”
他和派克不适用“爱屋及乌”的理论,因为他更像“乌”。周以寒想,有派克在,他和步之遥好歹算有维系感情的纽带,她可能厌倦他,但不会厌倦活泼粘人的狗。
金豆对他的初始印象,周以寒全凭诚意扭转,他不忘关心这只小型原住民:“我再给金豆买点吃的和玩具,多哄哄它。”
想听周以寒怎么回答,步之遥问他:“你做好和它长住的准备了?”
“没,我做好派克和你长住的准备了。”周以寒轻笑道,“万一我忙,它可以陪伴你和金豆。”
他这般温和的性格,步之遥总想顶两句,她晃了晃手,半含着笑:“喂,话别说太死,万一哪天我把你赶走了,它去哪?”
“它归你。”周以寒一副合情合理的语气。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周以寒你好狠的心,重色轻友,背着派克就把它给卖了。”步之遥双眼微睁,回过劲来,“然后你再隔三差五的来看它,为了见我?”
有点像离婚夫妻借看孩子来达成某些目的。
“我想你的话,会直接来找你的,不用找理由。”周以寒揉揉步之遥的发顶,他话锋一转,“毕竟,我对外已经是有那种癖好的男人了,不需要再装什么。”
是吗?步之遥不置可否。周以寒也就嘴上说说,他们五年没见,按他的说法,他五年都没想过她,可能吗?
她没当回事,联系花店订花,等清明节去墓园。
不巧,公司四号晚上临时有事要忙,通宵过后,步之遥困到眼皮发沉。她开门进她的休息室,赶着洗漱完,换好睡衣钻进被窝。
在坠入深重的困倦前,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和微信。眯眼看字的轮廓,她依稀认出是周以寒,假期他回了老家小城,明天清明节,他要早起给父母上坟。
他消息里大概在问她睡没睡,没睡早点睡,步之遥按上屏幕,想先解锁,定个闹钟。指纹解锁的位置,她眼皮一沉,拇指偏离识别区域,解锁失败。
再失败两三次,就得输密码了,步之遥再按,又按偏了。她狠揉一把眼睛,第三次验证失败,必须输入解锁密码。
朦胧间,她念出密码的每个数字,凭残留的本能输对,定好闹钟入睡。
醒来时,步之遥听外面雨声连绵,她看眼手机时间,下午三点半,快要睡死的她,显然让闹钟失效了。
计划早些去,自己睡过头打乱了它,步之遥被自责支配,她没来得及吃饭,匆匆洗漱换过衣服,坐车去墓园。
上车前,她凑到车窗前照了下,玻璃映出她一夜由内而外的疲态,她叹,花放进车里,关好车门,斜靠在后排小憩。
正值春天,不冷不热的天气,柔和细雨打在伞上,湿润的空气沁透心脾,她积郁的种种烦闷不快,渐渐由雨水浇熄。
她是来给去世的家人献花的,冥冥中和另个世界的他们相见,中国人讲求报喜不报忧,今天她不该向他们表露疲惫。
深呼吸,步之遥撑伞走向家族墓地。怕有法外狂徒趁清明节时下手,她特地叫保镖们监视周围情况。她习惯性抬头看监控摄像头,墓园的似乎刚换不久,和她家相同的新款。
陪她走过幽静的石板路的,仍是她用了多年的那把雨伞,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沉甸甸的猎豹伞头,被她抚摩得愈加光亮。
下午她才来,步之遥远远望去,能看到黄白两色的菊花几乎铺满墓前,是步家当年资助过的人们献上的。
她走得近些,有个她很眼熟的背影在不远处。
是周以寒,他和一个男人打招呼,简单聊了两句,而对方是名研究员,与他并无交集,像后来才认识的。
他们献了花离开,正和步之遥碰上,她倾斜伞面,雨水向后落在地上,汇入水流中。
她问:“你们认识?”
“我每年都这个时候来。”对方说,“我们之前碰到两次,一来二去就熟了。”
“喔。”步之遥略一低头,又看向两人,“我先进去了。”
保镖们替她拿来花束,她按辈分的顺序,献给家中过世的长辈,来到父母的墓前。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小孩子,尽管——
雨水流过伞面,她的眼泪流过面颊,嗓音都哽住:“爸,妈,你们还没见过我中年的样子呢。再过二十年,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可我只想当个小孩,不想长大,不想懂事。”
“我错过了你们更年轻的时候,你们也错过了我成年以后。”她微凉的手背拭去眼泪,“我们的亲情就只有十八年,怎么命运不能公平点呢,非让我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世界上那么多幸福的家庭,偏偏少我们一个。”
人们慢步去向墓地,寂静的墓园里,依稀可闻低语,步之遥轻触碑上字迹,印在父母墓碑上的照片,是那年她给他们拍的合照。
她那段灰暗的回忆里,唯一存在的亮色,父母的微笑诠释着甜蜜与美好,定格至今。
“大家没有忘记你们,他们都记着你们的好,每年的清明节,很多人都来献花。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成为能被人们铭记的人,尽我所能去帮助大家,这是你们教给我的。”
最后在弟弟的花束旁,她留了她拼的乐高积木,凝视着仍旧崭新的字迹,久久无言。
她一身严实的黑色,有风吹来,雨水被吹落进衣料里,她蹙眉,静默地在家族墓地守候,直到雨势渐大。
雨滴重重砸在步之遥的伞上,保镖们带走杂物丢掉,她也出了墓地,周以寒却还等在路边。
黑伞和雨天阴沉的色调中,在步之遥身旁,周以寒辨认出她眼下略微发青,走他关切道:“昨天是不是没睡好,补觉了吗?”
站得久了,步之遥刚起床时的难受感又袭来,胃里像有猛兽撕咬,她扯扯嘴角:“补了。”
有风,他们各打各的伞,比同打一把伞被雨淋的几率小些,周以寒走在风吹来的那侧,专注看着步之遥:“一会想去哪吃饭?”
“我是饿了,你猜得挺准。”鞋跟踩在石阶上,步之遥稍稍加重脚步,遮掩她的肚子叫。
“晚上回家吧,吃点暖和的,我来弄。”周以寒改了主意。
他当然能猜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饿的时候,说话的声线会有细微的变化。
枕着周以寒的腿,步之遥抬眼望向车窗外,景物随折射凝在雨滴里,一如此刻她在他眼中。
她随意拨弄发尾,问他:“你每年都来吗?”
“嗯,每年都来。”没以和步之遥有关的名义自居,周以寒低着头,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爸妈最讨厌软弱的人,从当时到现在,我都在改,不会再那样了。”
曾经懒得对周以寒说的,步之遥在时机到来讲出,她对上他的眼睛,对他坦诚想法:“当时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没到见家长的程度。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领你去见他们,告诉他们我交到了新朋友,他很成熟,很稳重。
但你是我男朋友,你让我失望了,我们注定处不长,我想我没必要带你去,也没为此后悔过。”
那一次恋爱,在她设想的未来里,他们的结局都很不堪。
停了手,步之遥在观察周以寒的神态,看他是默然消化伤感,或是不遮掩的受伤小狗般的心碎。
而他的手依然温柔抚着她,平和地、释然地说:“当时是我不懂你,配不上你,你是上进优秀的女孩,我却只求安稳。
你爸妈把你培养得这么好,不是要你跟我过苦日子。他们想看你过得好,但你带我去,他们怎么会满意,我们的成长背景差太远了,长久下去矛盾会越来越多。”
听步之遥讲他早清楚的事实,周以寒反倒安下心来,他只想听她真实的感受,正面负面的都好,不是编造的就好。
清明节,步之遥想起周以寒的母亲,那个善良宽厚的伟大的女人,眼角复又湿润:“某些差距是能后天弥补的,比如经济,某些差距不能,比如性格,或者说本心。我们之间的矛盾,其实全在前者,是阿姨把你教得很好,让我相信即便我们不谈感情,相处也会很愉快。”
“那不行,我们不能不谈感情。”周以寒一时上头,罕见的强硬后,他立马改口,“至少我要做个分子。”
“你放心。”步之遥笑得散漫而轻佻,“你保证有份。”
轻抚步之遥眉间,周以寒读出她的放松,他索性得寸进尺,问她:“遥遥觉得我适合做正宫吗?”
“适合吗?”步之遥眨眨眼,计上心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