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会意,项鸣泽拉步之遥转过身,背对她的车:“姐姐别看。”
刚才的场景很像车祸事故现场,唤醒步之遥心底的阴影,幸好有他们陪伴。
身边的项鸣泽还处于青春期,在长高,只比她高一点,今天是他第一次穿西装,却全无局促拘谨,如一株挺拔的云杉树。
她死死攥住口袋里的车钥匙,小声说:“谢谢小泽。”
“他为什么躺在那,想讹姐姐吗?”项鸣泽保持高度警觉性,他叫住夏初柔,“小柔姐,你陪姐姐先上车。”
讹人的多半欺软怕硬,他拳头够硬,不怕被讹。
“你们去吧,我在车上等你们。”步之遥解锁手机,递给夏初柔,“小柔,帮我调下行车记录仪。”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进行处理后,将伤者抬走。救护车驶离停车场,两人一块回来,步之遥问:“怎么回事?他伤得很重吗?”
“行车记录仪没异常,像被谁打了扔这的,我要报案他不让。”夏初柔说,“他意识很清醒,没骨折。”
他上手快,已掌握电子设备的使用,项鸣泽回过头说:“我拿他手机,联系的他朋友。他伤得不重,但会疼,他们存心往疼了打的。”
他知道怎么打会最疼,步之遥想到项鸣泽的过往,莫名地酸楚。她和夏初柔对视,眼神默契交流,对项鸣泽说:“小泽,和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注视他,他黑色的眼瞳亮晶晶的,短暂燃起惊喜,复又熄灭,像在思考她们是不是在说客套话。
“可以吗?”项鸣泽试探着问。
“你再纠结,电影可要开场了,这场我包的。”步之遥从包里找出电影票,“至于首映,我多出一张票,没想好送谁呢,正好归你。”
“谢谢姐姐。”项鸣泽系好安全带,“走吧。”
夜色中,郑博宇匆忙赶往医院。
刚有人用周以寒的手机打电话给他,说周以寒被人打伤了,人在救护车上。听出旁边周以寒的声音,他打消怀疑,全程没挂电话,等医护人员通知他去哪家医院。
跑下出租,郑博宇一路狂奔,冲进急诊室。病床上的周以寒半边脸肿着,额角处一大片淤青,眼镜不翼而飞,羽绒服长长的裂口中溢出羽绒,浑身是脚印。
护士正给周以寒擦拭着血迹,见郑博宇来,将伤情简要说给他。
和护士道过谢,郑博宇问周以寒:“谁干的?报案了吗?”
“别问了。”周以寒透着深重的疲惫,“我不想说。”
送还支票失败,周以寒提出新计划,去步之遥参加宴会的酒店停车场,把装支票的信封,放在她车的风挡玻璃,郑博宇则激烈反对,说项逾泽也在场,他怕他们可能碰见,再出什么岔子。
他最悲观的设想不幸应验,好友被打,郑博宇比他自己被打还气愤:“你不报我报!”
“你就当我怂吧。我不想再被报复了。”周以寒拿起他被踩脏的帆布包,气虚地喘息,“帮我收着,我累了,想睡会。”
晚间的停车场,灯灭了,一群保镖围住他,踹倒他。他们听从项逾泽的命令,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的皮肤、骨骼到内脏,承受着毁灭的冲击,淹没在潮水般的疼痛里,
他们将他扔下,有只脚踩在他胸口,皮鞋鞋跟狠狠碾过他心脏上方:“你算个什么东西。”
鼻尖萦绕冲天的血腥味,直渗进嘴里,等他们走远,他才有力气睁开眼。眼前的车号,他早就牢记在心。
“她看到了?”郑博宇问。
“没有。”周以寒说。
检查周以寒的帆布包,郑博宇摸到支票,又摸出一捆百元大钞。他猜,不是项逾泽给的,不然周以寒拼了命也要丢掉,听通话中的拉链声,该是打电话的那一男一女。
他暂且收好,去帮周以寒交医药费,剩余的等找到好心人再还。
电影院的垃圾桶前,项鸣泽扔掉烫金的红包袋,步之遥问他:“在扔什么?”
“一个空袋,我把钱给他,当医药费了。”进场,项鸣泽才说,“我也挨过打,我只想帮助他。”
坐在项鸣泽身旁的座位,步之遥忽然摸不透,他直白坦露心绪的动机,是受过伤后不信任世界,唯独对她敞开心扉,还是把它看作筹码,想博取她的同情。
她倒希望是她多虑了。
音乐奏响,金红龙标后,电影进入片头,步之遥的余光里,项鸣泽的侧脸被光线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伸手抓了把爆米花,他也去抓,他们的手相碰。
“啊,我抓错了,这桶是你的。”步之遥缩回手。
吃掉他拿的一颗爆米花,项鸣泽取出爆米花桶,放入步之遥手中:“姐姐,我不喜欢吃甜的,都给你吃吧。”
一段回忆撞进步之遥的记忆深处。
她一个人能吃一大桶爆米花,和周以寒看电影的时候,她嫌贵,没买爆米花,他买了大桶的,说他们两个人吃。
可到最后,周以寒只吃了几颗,她问起,他说他不喜欢吃甜的,想把一桶都给她吃。
再怀念又怎样,他们价值观不合,一桶爆米花的感动,会因为观念的差异而淡掉,她只会在他们毫无交集之后,偶尔想上一想。
回归现实,步之遥今晚吃了粒马卡龙,厨师专门做给项鸣泽的,甜到齁。她递回爆米花桶:“你喜欢。”
被戳破喜好,项鸣泽默默吃光他的,步之遥在一旁偷笑,爆米花却越吃越多。
“遥遥,我吃不了了。”夏初柔把爆米花倒给步之遥,晃着她胳膊,“遥遥——”
“我吃,我吃。”步之遥承包夏初柔的分量。
电影里,主角们在讨论假期,她跟着问:“你们元旦想去哪玩?”
“复习。”“学习。”夏初柔和项鸣泽的回答趋同,她复习知识备战期末,他抓紧时间追赶高中进度。
“好吧,我只好自己去迪士尼喽。”步之遥往返中美两国,两个国家的迪士尼都没去成,算起来有一年半,她没踏进过迪士尼的大门。
她开学前,周以寒说他办了卡,想和她去玩,她说忙,没直说她嫌他们太穷,玩也玩得不尽兴。
如今,钱是步之遥能肆无忌惮的底气,她总算可以想玩什么玩什么,钱随便花,不需要为预算担忧。她大手一挥,12月31日公司只上半天班,中午就放假。
然而步之遥刚要走,技术部门那边出了问题,在她擅长解决的领域内,她选择留在公司,在机房待了一下午。
还好,能赶上跨年烟花秀,步之遥拎包快步走向老地方。
她终于能过上从前的生活,该不在乎的依旧不在乎,为了看似容易的“依旧”,有大半年没睡过踏实觉,喝杯美式接着忙到后半夜,支起行军床住机房,睡下不久就要起床排查修bug。
高强度的工作量,只许胜不许败的巨大压力,老熟人们的看好戏,想证明自己能行的那口气,步之遥的所有辛劳,在她取得成功时,都有了意义。
直到她不受经济条件制约,游乐园才真正成了乌托邦,步之遥接起视频来电:“早上好,斯菀。”
“晚上好,遥遥。”顾斯菀也以步之遥的当地时间问好,“我刚吃完饭,今天人多,你看好贵重物品。”
“安啦。”步之遥继续向前走。
“请等一下,你的东西掉了。”有人在说。
身后不知谁追上来,听着很耳熟,步之遥回头看,他向来很少蕴含感情的冷淡面容,被浪漫的灯光染上一层暖色。
不同于平时的淡漠疏离,此刻的他有着温和的气息,如春日阳光,在融化往日覆盖他的冰雪。
“季书毓?”她笑,“好巧,你也来这跨年。”
“我和我爸带妹妹来的。”季书毓将捡到的星黛露挂饰还给步之遥,“给,你掉的。”
见她蹙眉,他温声道:“都来迪士尼了,就开心点吧。”
她耳机里是顾斯菀超高分贝的尖叫,想装听不见都难,步之遥放下手机的同时,也放弃解释:“不是,你误会了。”
她要挂断,耳机偏偏断开连接,步之遥手按到挂断键,顾斯菀非常自信的判断,随扬声器传出:“我哪误会了?缘分天注定,你——”
这回步之遥没再手滑,挂电话收手机:“抱歉,我朋友比较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耳机从她耳朵里掉出,她蹲下去捡,起身,手伸进包里拿耳机盒。手忙脚乱间,见季书毓还拿着她的挂件,步之遥面带歉疚:“抱歉,我刚没腾出手。”
而季书毓走过来,把挂件别在她包上:“是我不够绅士。”
她比他小三岁,季书毓读完小学后出国,他们的交际圈几乎没重合,而步之遥的父母生了二胎后,重心在她弟弟那,不再带她去社交晚宴,两人因此仅有几面之缘。
她自然听说过他,一个相对陌生的,却很合她审美的男人,步之遥点头向季书毓致谢:“多谢,我打算去等烟花了。”
“你喜欢在哪个位置看?”季书毓问。
指向她常去的方位,步之遥说:“那儿。”
“想换个位置吗?”季书毓话语间含了些笑,“尝试一个不熟悉的地点,也许你会喜欢上呢。”
以为旁人的甜蜜都与她无关,在幸福浓度最高的地方,步之遥却捕捉到一丝属于她的——在那段不甚愉快的恋爱过后,她再一次心动过速。
“雪在上海化得好快。”她轻轻呼气,浅淡的白雾飘散。
人潮间,季书毓向步之遥靠得更近:“它是怕你嫌它冷。”
他的比喻她接收到,步之遥偏要杠一嘴,她冲手心哈着气,反驳他:“哎,你的常识呢,雪化掉会更冷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季书毓摘了手套,握住步之遥的双手,再用他的手包住,“我不给你暖手,你要等谁来暖?”
他话里怜惜占了大半,夹带一小点责怪,手掌的热度燎得步之遥心口发烫。快要燃尽的一堆火自此被重新点燃,他是主动的、强势的,她所喜欢的。
她屈起手指,指关节蹭过他掌心:“能给我暖手的,找不出第二个了呢。”
“那就和我去看烟花。”季书毓暖着步之遥的手。
到她暖些,他才带她走,牵住她手插进他大衣口袋:“我带你去。”
她又陷入了令她迷醉的爱情,步之遥想,无论将来如何发展,他们有近似的兴趣爱好,不会为一份工作冷战,做什么都要顾忌邻居的感受。
她败给强烈的吸引力。
走着,步之遥忽觉手腕处一松,她戴着的毛线编织手绳,绳结松了,自她腕上掉下。手绳是星黛露的配色,周以寒织给她的,她图个应景戴上。
“它很重要吧?”和步之遥手相牵,季书毓感觉出她戴的手绳掉了,“我去捡,你别乱走。”
“不重要。地摊买的,丢了也就丢了。”步之遥捏捏季书毓的手,“我们走。”
的确如季书毓所说,换个地点风景更好,她和他站定,等他父亲和妹妹来会合。
“哥哥哥哥!我来啦!”小女孩手被父亲牵着,仍铆足劲往前冲,兴奋地朝他们这边喊。
“爸,这是我女朋友步之遥,小语,来叫遥遥姐。”季书毓分别介绍道,“小遥,这是我爸和我妹妹,小丫头大名叫季蝉语,今年九岁。”
没谈过恋爱的哥哥,这就谈了个女朋友,季蝉语人还懵懂着:“咦?”
“好可爱呀小语。”步之遥揉揉季蝉语的脸蛋,“脸也软软的。”
瞄向步之遥包上挂的挂饰,季蝉语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遥遥姐也喜欢星黛露耶!”
来时抱妹妹让她挑了只,要看烟花前那只星黛露却没了,季书毓板起脸问季蝉语:“小语,你的星黛露呢?弄没了?”
“我看一个哥哥蹲在地上,哭得好伤心,就给他了。”季蝉语拽着季书毓的袖子晃来晃去,扬起脸说,“哥哥,我没有弄丢哦,可那个哥哥是我见过的、最伤心的人,看他我也好难过哦。”
能哭成那样,让小女孩看了都难过,估计是失恋了,步之遥很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失意者。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今天她够幸福也够幸运,遇见了她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