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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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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起床喝水,周以寒见步之遥房间还亮着灯。

    他真正领略到她连轴转的功力,写毕业论文、接外包项目顺带学习新知识,一天下来全然不冲突,熬了通宵,第二天起床照常神采奕奕。

    极度的自律,时间规划严谨,她不是在利用时间,而是在压榨它,将价值最大化。

    敲门,周以寒听步之遥说可以进,推门进来:“遥遥,喝点水吧。”

    “好。”杯子里水凉了,步之遥打开杯盖,周以寒倒热水进她的杯子。

    擦干水壶溅出的水,周以寒撕开步之遥手边的巧克力棒,喂她吃:“遥遥,我有件事和你说。”

    知道他是为她好,想她多歇会,但在步之遥看来,非她主动的休息超过两分钟,等于学习状态被硬性打断。

    她皱皱眉,嗯了声。

    “过年我想把我妈接来,带她四处走走。”春节期间景点人多,周以寒打算先订好票,再做具体安排。

    “你有计划吗?”他的决定在她的预想之外,“阿姨住哪儿,她睡你床你睡沙发?”

    “不,我妈睡不惯硬床,我想给她订个房间。”周以寒喜欢睡硬床,母亲睡硬床会不舒服。

    “我保证不会乱动你客厅和卫生间的东西,你就开开心心去你朋友家过年。”他又说。

    朋友中,步之遥只和夏初柔是能到对方家里过年的关系。吵架后,她试图联系夏初柔,电话拒接微信被拉黑,她也不想求和了,一个人过年。

    “我俩掰了。”她不再隐瞒实情。

    沉默后,周以寒开了口:“遥遥今年能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好。”步之遥点头答应。

    他的眼睛在告诉她随她选,心在告诉她求她留下,这请求过于诚恳谨慎,似江上一点明灭的渔火,隐隐的期望在江水的波光中掩藏。

    听她允诺,他的眼中重燃热切。

    “年夜饭我来做,你等着吃吧,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看步之遥暂歇够了,周以寒要走,“你忙吧,遥遥。”

    “对了,哥哥。”聊到他的母亲,步之遥叫住周以寒,“阿姨她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和她说过。”周以寒有意忽略母亲的某些话,“她叫我好好珍惜你。”

    他温和的笑容缓缓流淌,步之遥想从中窥探,平和的外表下是否蕴藏暗潮。她着实没必要担心,言传身教,能把周以寒教得很好,他的母亲也应是宽厚包容的人。

    她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戾气,这份难得的钝感其实很宝贵。

    转眼到年前,外包的甲方爽快结款,两人拿钱去买年货。

    市场人头攒动,到水产区,步之遥自动远离。

    她爱吃河鲜和海鲜,讨厌烹饪它们前的种种工序、上桌后的剥壳剔刺,以及市场里它们的气味。之前不处理好的她不吃,在家则是保姆帮弄。

    这半年来步之遥一次没吃过,她总不会要周以寒来弄,那是使唤他。

    猝不及防地,一条鱼猛然挣扎出装鱼的玻璃缸,倾斜着砸到步之遥的大衣上,水花弄脏了她的长靴。

    大家都往这边看,步之遥望着一片狼藉,心里一口气梗着上不来,越憋越闷,地动山摇却只爆发出闷响。

    眼泪水位即将到达警戒线,步之遥脑袋里像有股气流,呼啸着,横冲直撞,把她脑子撞成一滩浆糊。

    她也曾要什么有什么,有想吃的,当天就会送到她嘴边,哪至于要跑市场买条鱼。从来没有想过,在十九岁平凡的某天,她会被一条鱼搞得心态爆炸,为这玩意甚至想大声尖叫来发泄。

    “我回家换身衣服。”她转身就走。

    快步走远,步之遥屏住呼吸,隔开鱼腥味,身后,周以寒追了上来:“遥遥,等等我。”

    寒风掠过,步之遥感到一阵悲凉。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她会不会就甘于平庸,丧失自我管理能力,成了喋喋不休满面倦容的中年妇女,拖着臃肿变形的身躯去买菜。

    脏水溅到她脚上也无所谓,反而笑嘻嘻地跟老板讨价还价,要他称重时多送点当赔偿,到家用着超期服役的笔记本,数数再过几年能凑够首付。

    曾经的熟人个个光鲜亮丽,她在电视上看见,碰碰身边坐着的、和她一样平庸的中年男人周以寒,第无数次翻出父母的遗物,跟他讲翻来覆去讲烂了的那点陈年旧事。

    而他仍会摸着她手,对她说都过去了,过去了。

    好可怕,步之遥不寒而栗,内里比皮肤感知的更寒冷。

    “你接着买吧,怕沉打电话叫我,我到市场门口拎去。”要说话,她掩住口鼻。

    “遥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周以寒左手拎鱼,右手牵起步之遥的手,“鱼我买了,回家炖了它给你出气。”

    “我确实委屈,前十八年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更别说被鱼弄脏衣服鞋。”步之遥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

    她这不是作或矫情,人生剧变的节点,难适应很正常,不是“作”和“矫情”能概括的。就算是,那又怎样。

    “你在家歇着,菜和肉我来买。”周以寒握紧步之遥冰凉的手,怎么也焐不热。

    连带厌恶这身沾上味的衣服,步之遥眨眨眼,眼珠都发凉:“我要送去干洗。”

    “今天干洗店都关门了。”周以寒昨天路过店外,门上贴了过年休息的通知。

    手里有张干洗店的卡,只因可能会碰到老熟人,家里出事后步之遥没去过。但它全年营业,想快点洗干净衣服,她必须去。

    懒得再解释来龙去脉,她径直道:“你不懂。”

    “我……”冷空气呛进周以寒的喉咙,他咳嗽几声,才说,“那我在南门等你。”

    “嗯。”步之遥放下手,不说话。

    她打车到干洗店,约的加急,取回时天早黑了。到楼下刚进单元门,炖鱼的香味飘满了楼道。

    “哪家做的鱼?好香啊。”有邻居也被吸引。

    越往楼上走,香味就越诱人,步之遥拿钥匙开门。餐桌上一盘刚炖好的鱼,周以寒围裙没来得及解,正在用筷子一根根挑出鱼刺到碟子里。

    “是我搞错了,以为你不爱吃鱼。”周以寒夹起鱼最鲜嫩的部位,“遥遥,来尝尝。”

    张嘴,步之遥品尝周以寒炖的鱼,清香扑鼻,鲜滑软嫩,入口似要化掉。

    自认挑剔的她,也忍不住夸赞:“好吃好吃。”

    “它惹了你,就拿它来祭祭你的五脏庙。”周以寒夹了鱼肉,慢慢喂步之遥吃,“我应该听你的,和你去超市买,不应该固执己见,我会再多以你为重的。”

    “哥哥,沾点汁喂我。”步之遥小口咀嚼咽下,再张嘴,当等待周以寒填鸭的吃货。

    消费观的差异,或是对消费内容的差异,他会把存有几十万的工资卡交给她,却连几十块的自动剪毛球器都舍不得买,会为买到新鲜又便宜的菜跑市场,也会一买就买下三支总价过千的唇釉送她。

    步之遥想,和周以寒多磨合几次,他们总会趋同的,假使他可以更上进些,她确信他们的未来,会如她的过往般夺目。

    沾了炖鱼的汤汁,周以寒喂给步之遥:“会咸吗?”

    很有滋味的咸鲜传遍她的味蕾,步之遥回味着:“不会,我很喜欢。”

    一个人会做某几道特别好吃的菜,多半是和家人学来的,菜里有亲情的味道。她拿筷子夹鱼沾了汤汁,配饭吃下,尝到丝丝暖意:“阿姨做的菜,也一定很好吃吧。”

    “这几天我和她学学,学会做给你。”周以寒一口没动,他为步之遥夹完鱼肉,将鱼翻面,又夹起同个部位,“都归你。”

    以前步之遥去吃饭,菜单上有些菜的制作过程略复杂,后厨会做数份一样的,挑出最好吃的部分,组成这道菜的最终成品。

    可以说,昔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吃东西也向来只吃最好最嫩的,没顾及过和别人同吃时,菜该怎么分配。当然,她不会失礼到独吞。

    可是今天,周以寒把最嫩的鱼肉全留给她,步之遥愣怔间,回过神阻止他:“我不要。”

    “你喜欢吃就该多吃。”周以寒坚持夹给步之遥。

    背对他来应对他的倔强,步之遥赢了,周以寒没拗过她,吃了另一半。

    除夕上半天班,中午周以寒去机场接他母亲,步之遥抽空参加小型讨论会,和她的准合作伙伴,外加对方的朋友。

    路况尚可,他比预定时间早些回来,她和两位成员说先暂停,摘了耳机来到门口,向周以寒的母亲郑亚梅问好:“阿姨好,我是小遥。”

    “小遥你好。”郑亚梅眼角的笑纹泛开,“东西你别拿,以寒搬就行。”

    眼角是和善的笑纹,听周以寒说他还帮母亲报了老年大学的课程,步之遥猜,他母亲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阿姨,我买了件羊绒衫给您。”她拿来她用心挑选的羊绒衫。长辈通常注重质感胜过名牌,她找了熟识的工厂拿的,软和保暖。

    “以寒总和我说起你,说你又聪明又优秀。”郑亚梅让儿子先去放行李,她拿红包给步之遥,“来,阿姨给你的压岁钱。”

    “不不不阿姨,我有收入,不算学生了,过了领压岁钱的年纪。”步之遥收下厚厚的红包,又归还,“这钱您就当我收下了。”

    推来让去,步之遥艰难取胜,郑亚梅叫周以寒拿了冻梨来解冻,把他赶去厨房忙活。

    “小遥,我们以寒打小就闷,但他不是小心眼的孩子,”郑亚梅小声叮嘱道,“你觉着他哪里做得不好了,就跟他直说,你跟他说,他马上就能改,千万别藏着心事。”

    “我知道,阿姨,他是我见过最稳重最可靠的人。”步之遥坦诚道,“是您教得好。”

    两人又聊了会,郑亚梅说要和周以寒说几句,步之遥回房间,戴上耳机继续她的英文讨论。

    母亲拉着他到房间,周以寒不解道:“妈,你有啥不能让遥遥听见的?”

    “儿子。”郑亚梅开门见山,“这姑娘这么好,你心里得有点数,咱配不上啊。”

    气氛倏地沉寂,周以寒低垂着头,眼里浪潮汹涌,情绪不明。

    半晌,连他的答语都迟滞:“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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