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好歹有过众多追求者,对异性的反应能猜个大概,步之遥不用直接问就能笃定的是,周以寒喜欢她。
超市,她拎着调料和剁好的鸭块,从货架上取下一包薯片,一个人碰碰她胳膊肘。
她熟知某些骗子的套路,冒充聋哑人,缠着路人要路人买他们的“手工饰品”,粗制滥造溢价严重,不买就赖着不走。而这套路的开端,正是碰路人胳膊,使对方注意到他们。
“不买,听不懂话吗?”步之遥冷冷回道。
“你好。”男人显得有点难为情,“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邻居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向来诚实的周以寒也未“澄清”过,步之遥索性一劳永逸:“我有男朋友。”
“我是她男朋友。”周以寒走到步之遥身边。
来搭讪的男人悻悻离去,步之遥等周以寒挑完东西,和他到收银台付款。
单元门外,步之遥停下脚步:“啊,忘买啤酒了。”
“上边有,十一我公司发的。”周以寒滴酒不沾,六罐啤酒他一罐没喝。
问周以寒她能用他的啤酒吗,他说想喝就喝,步之遥进了屋,烧水要给鸭块焯水。
她拿出两罐啤酒摆上灶台:“你吃过啤酒鸭吗?”
“没,我家人和周围朋友基本不喝酒,怕吃了会醉。”周以寒端起烧水的锅,倒掉一些,“水放多了,再放鸭子的话,水会往外冒,鸭子也买多了,下次少买点。”
“我本来想着,你出啤酒,我出鸭肉,买多了那正好做两人份,一起吃。”步之遥拿过锅,放回燃气灶,“我妈唯一会做的菜,就是啤酒鸭,当时她教给我,我在旁边学。”
“但我没进过几次厨房,”她笑,“万一你吃了之后对啤酒鸭有阴影,也说不准。”
一点微弱的火光即将熄灭,无边夜幕要落下,周以寒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我想吃你做的啤酒鸭。”
“厨房好小。”步之遥环视厨房,落点在周以寒的眼睛,歪头看他,“你人高马大的,我伸不开。”
“我撤。”周以寒提醒步之遥焯水时间,撤出厨房。
鸭块焯水捞出,步之遥换不粘锅,倒油炒香调料,放入鸭块翻炒上色。两罐啤酒离没过鸭块还差点,她得再拿一罐。
毛玻璃门上映出周以寒的影子,他贴着门,在倾听厨房里的声音。步之遥长腿一迈,猛地拉开门,撞上他错愕的眼:“在做什么?”
四目相对,厨房的热气熏得周以寒脸发红:“没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在哭吧?”步之遥反问道,“所以你躲在门外偷听?”
手腕处青色的血管分外清晰,连周以寒自己都无知无觉,他松开攥紧的手:“我担心你。”
“不管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步之遥侧身绕过周以寒,拿啤酒倒进锅里,“我都比那坚强。”
焖够鸭肉关火装盘,她接着霸占厨房不让周以寒进,做了手撕包菜和西芹腰果百合端上桌。外力使人成长,才半年多,昔日连进厨房都嫌油烟重的步之遥,学会了好多家常菜。
她果然什么都能做得好。
“今天菜我做的,我想拿两罐啤酒喝,可以吗?”步之遥提出交换条件。
做啤酒鸭用了三罐啤酒,她再喝两罐,还剩一罐,周以寒盛了饭给步之遥,坐下拉开拉环:“这罐我喝。”
认识以来在钱这方面,除生日礼物她没算钱,其余花销,只要他为她花的,哪怕他说他请,她也一概和他算得精确,分文不差。
连吃顿饭都要算清。他吞了口饭,仰头灌下一整罐。
“我再去买点。”周以寒离开餐桌,穿外套下楼。
借着玻璃桌板的反光,步之遥在端详她新涂的指甲油。周以寒擅长推进度条,有时候不必她来做什么,他就实现自我突破,到下一个阶段,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比如今天,他的憋疯进度条有望冲刺满格。
再进门时,周以寒搬了整整一箱啤酒,他拎起两瓶放桌上,开盖推到步之遥手边:“酒我买来了,想喝多少喝多少。”
刚动筷子,步之遥夹起鸭肉放进周以寒碗里,含笑看他:“好,看谁先倒。”
眼镜还起着雾,周以寒摘了眼镜对瓶吹:“行。”
“今天的菜挺适合下酒的,我发现。”步之遥吃饭垫垫胃,“多吃点饭,空腹喝酒胃会疼的。”
她好心相劝,周以寒却像没听见,边猛灌边吃啤酒鸭,简直醉上加醉。
算了,没必要劝他,步之遥细嚼慢咽,享用她亲手烹饪的晚餐。
她刚夹了颗腰果,周以寒哑着嗓子唤她:“步之遥。”
“嗯?”步之遥新开一瓶,“怎么了?”
温吞到乏味的他,鲜见地现出冷峻神色,是与内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崭新的面貌。
“你也单独和别人喝过酒吗?”周以寒刻意让自己看不清步之遥的表情,“只有两个人,在晚上?”
“直说吧,我和项逾泽深夜喝过酒,不止一次,你有意见吗?”步之遥把话挑明,“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
啤酒的苦味顺喉咙下滑,坠进深处,周以寒笑笑,低垂的视线上移,深深凝望步之遥。
“没什么。”他说。
“祝你喝得愉快。”步之遥举起酒瓶,浅笑祝贺,“cheers”
她的潜意识向她传达感知,周以寒每一步都循规蹈矩,挑最稳的路走,长成无趣的大人。他本不该是当下这副模样,他在被陈旧的理念所束缚。
她想打破他所墨守的成规。
那双清冽的眼眸不复冷静澄澈,周以寒红着眼看她,名为沉郁的情绪雨幕般铺天盖地,步之遥低下头,挑去手撕包菜放的干辣椒,到白瓷小碟子里,再不给他一个眼神。
一块刚直的石头,步之遥没逼周以寒开窍,或许她再多说两句,他就会坦露真实想法,但她没点石成金的义务。
快憋疯了,是吧?她轻笑,指尖轻点桌板,指甲叩响玻璃。
他手背绷得很紧,介于防御与进攻之间,而步之遥断定,周以寒一晚上都不可能有勇气,来对她说什么——那就憋着吧。
开饭前,步之遥将两道炒菜各分成两半,她吃掉她的那半,刷完餐具,酒足饭饱去洗漱。饭后不宜躺下,她还累了,就坐在沙发玩手机,想待会洗个澡。
看着周以寒机械地一瓶瓶灌下去,步之遥的笑也透出几分玩味,简约的led吸顶灯下,她嘴角勾起的完美弧度,由灯光烘托出淡漠审视的气氛。
似在检视一件试验品,任对方如何经受折磨,她始终在揣度,到她判定可以终止为止。不同于真正的试验,她对他生出了无法界定的感情。
今晚月色朦胧,外圈一团柔和的光晕,步之遥抬头向外望,想找它,它早已高悬空中。她闭着眼,在脑海描绘她的月亮。
酒剩下小半箱,周以寒目之所及的世界,元素尽数崩塌,化为倾覆的平面和线条。凭直觉,他抓了浴袍和换的衣物走向卫生间,撕扯掉他穿的,水流开到最大。
冷水冲刷全身,从发间流进他眼睛,周以寒站在花洒下,疼痛自太阳穴弥漫。
他原本只想洗掉一身的酒气,最好也大病一场,忘掉他想忘的记忆,它们却不断回放,让他背道而驰,越发清醒。
连他的血液都在控诉,说他懦弱、退缩,只会压抑,想留什么永远不会留住。如果他可以勇敢无畏,遇事遵从本心而非求稳,会不会就没那么多遗憾。
呼之欲出的那些念头,还待在他的喉咙里,周以寒抹了把脸上的水,擦干又吹干,没戴眼镜,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
沙发上,步之遥在熟睡。
酝酿再久的情绪,从灿烂到黯淡,也只需一秒钟。周以寒压下他的纷乱繁杂,上前抱步之遥回她卧室。
他放下她,盖好被子,想去关灯关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牢牢盯着她不放。
今天做的应该是场好梦,她呼吸均匀,睡颜恬淡,周以寒坐到步之遥床边,想看一看她。
能是快乐的梦,梦里想必没有他,他代表她这段急转直下的岁月,而她能梦到谁,他不敢去想。
忽然,步之遥皱起眉头,身体紧缩。她梦到了伤过她的人,周以寒伸出手,要触碰到她的眉心抚平,又缩回。
“我……”难抑的酸涩感。
是一颗流星,在他能触及时,要他眼睁睁看它消失,他还要再迟疑纠结到什么时候,到他没机会诉说心意?
“步之遥。”周以寒的话语微不可闻地轻颤,“我喜欢你,第一次、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无论你做什么,我的目光总是想追随你。”
“你带你的行李搬到这儿,眼睛里有阴霾,很厚重,姿态却很骄傲。后来我才知道,这之前你身上发生了太多,而你一个人坚强地撑着,从未向世界认输。”周以寒自嘲地叹气,“今天我就像个疯子,我对你失控了,我不想再听你提无关的人,讲曾经愉快的、现在半点儿不愉快的事,我想我和你,就我们两个。”
耳边被心跳声充斥,他抛掉顾虑,如同生命中最后一次的告白,倾诉给她:“我想保护你,但我更想说,我知道我们为什么有交集。
如果我们相遇意味着,你失去了你的一切,那我宁愿我们不曾见过,你依然是美丽又骄傲的公主,不属于我也没关系。你会遇见更爱你的人,你们会幸福地生活,过完一辈子,没有我也可以。”
“你确定?”步之遥睁开眼睛,“确定没有你也可以?”
她清澈的眼眸灿若晨星,毫无倦意,装睡来听他的真心话,这次,周以寒没有再躲避,对上她一双笑眼。
“不可以。”他沉声道,“遥遥,我爱你。”
露在被子外,步之遥的双手被周以寒握住,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体温又渐灼热。而他的眼底,复燃起希冀的火光,顺着她的视觉神经,一路烧到她心底。
她实在需要被爱,需要有人来爱她,染上色彩,填补她旷日持久的空白。
“我爱你。”步之遥回握周以寒的手,“我需要你。”
得到他所祈求的回应,周以寒或酒醉或烦闷,这一晚的不适都烟消云散,他轻蹭步之遥的掌心,问她:“你是……在装睡吗。”
装睡困到变真睡,步之遥险些错过:“你抱的那一下太猛了。”
周以寒清爽的气息近在咫尺,萦绕在她鼻尖,她从床上坐起,笑吟吟问他:“不躲啦?”
“以后我会轻点抱的。”周以寒凝望步之遥,看到他坚定的倒影,“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