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不问,别离
“我们在凝视你,天瞳早已看清了你。”
“什么意思?额,老人家?”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两个茶杯。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杯底透映着“徐”,“赟”二字。
“您的,名字?”
“诶你知道吗,我们真的关注你很久了,从……林国盛开始,小伙子很有头脑,没被绑还把绑匪劝进监狱了。”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但我又搭不上话。
“哦等等。”他突然放下茶杯,然后拿出对讲机,“可以把他爹请出来了。”
说罢他摇摇头,“没办法,工作需要,到哪了?哦,小伙子很有能力,驯兽师这事也是你办的吧,干的是真不错。”
“不过……你好像管的太宽了。”他轻轻摇动杯中的茶,“而你从来都没思考过自己的处境,明明如同杯中的茶,随时都可以一饮而尽。”
“我知道……”我顿了顿,眼前的人给予我的压力极其的巨大,就好像拿了一手好牌,明牌了和我打。
“那又如何呢?”
我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从曾经的万贯家财,即使千夫所指,但有厚实的家底,有何可惧怕?如今千金散尽,又失去家人,就算沦为了笑柄,也不过茶余饭后。
“以前的我认为自己做不到,是因为自己的确是弱小,如同你所谓的杯中之茶。现在……即使是茶,也要先烫你的嘴一回!”
“哦,土头那个家伙输也是正常,你确实是不要命的角色。”
随后只听嘭的一声,身后的门被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但不要命,也需要资本。”
阿山噌的站了起来,把我护在身后,“陈乐,你小子这回可捅大篓子了,叫你平时低调点别惹事,你倒好,直接往别人窝里冲,一会儿打起来了你先跑。”
“别废话,来了!”
转头间,一个拳头就直冲向了阿山。
本能的他往后退去,快速的闭上了双眼,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阿山,你小子回去得再练练!”
眼观六路,在经过与项天昊的训练之后,我也不再是只会做动作的花架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闪身,轰肝,打下巴。我很清楚,对付这些无赖,一定得一招制服。
半晌,我和阿山回头看着老者,他还是坐在那里喝茶,片刻后,对讲机里传来了他手下急促的言语。
“徐先生,不如和我们一起,到外面去看看吧。”
徐赟将杯中茶饮尽,抄起一旁的拐杖,“头前……带路。”
我不清楚,他的冷静是真的留有后手,还是仅仅在现在的情形下保持冷静。
直到我们绕到了工厂内部,严肖已经带着一伙人来了,将那些混混一网打尽,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项天昊和他的父亲项晨。
“他是个赌徒,是个混蛋不假……但他的的确确是个父亲。”徐赟驻足着,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项天昊全力用着手中长棍,他想要一个答案,想要一个解释,但他更想的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能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至亲,他想打醒自己的父亲,犹豫再犹豫间,从顺风到逆风,压制到被迫防御。
“这就是人性,即使面前的人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没有人性,可一旦他是你的亲人,你就会留手,你的全身会颤抖,但不敢用力。”
我一边看,一边心里祈祷,项天昊曾经在这里倒下了,现在可不能再次失去希望,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两位,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了,你们都知道一种丛林的法则吧,当两只野兽在抢夺地盘而战斗的时候,是绝对不能进去劝架的。”
“我清楚……”
我在一旁看着,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着,直到项天昊倒在了地上。
“站起来,你个废物。你不是说要为项家正名吗?不是要清理门户吗?如果你只有这点实力又谈何清理门户?”
项晨对着项天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处在如此抽象的情境中,除了死死的拉着阿山,我们不清楚为何,只是在那一刻都默许了那老头的话。
就这样……看着那个叫项天昊的人紧握的拳头松弛,不再反抗。
项晨被拉开了,他还在疯狂的挥着拳头,我们都围了上去,原本的地上,那个鼻青脸肿的人瞪着双眼,咧着嘴笑着,似乎在嘲笑这世间的不公。
“走。”严肖拍了拍我的背,“现在不走,你将不再有存活的机会!”
“为……为什么。”
我在问谁?问严肖吧,问为何我无法存活,问那老头吧,问为何他还能泰然处之的站着,问世道吧,问为何完美的计划却不能成功,问自己吧,问为何无能。
当一群人把我和阿山拉出了工厂,当我们远远的,听见了警车的声音。
我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
后来的报道变得很简单,有持械斗殴被拘留,二人死亡,一人死刑。报道的记者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字:鲁讯。
尽力克制自己没有把手机猛摔的不是理智,而是贫穷。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让我感觉最糟的并不是项天昊的死,而是从那以后,阿山便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直到那天,我带着水果去医院看望江弧,却看到原本的床铺空空如也。
“啊?”
手中的果篮瞬间掉落在地,医院的走廊顿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我冲进了护士站,扫视着每一个人。
“陈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踏着重重的脚步,一把拉着骆英纷便往外面走,“诶?你带我去哪啊?”
“我问你,江弧呢?”我指着走廊尽头的那一个房间。
“江弧?他早上就出院了啊,他父亲来接的,已经办理好手续了。”
“这不可能!”我开始有些发抖,“他的父亲……现在还在监狱里!无期!”
“不要乱讲,我们医院都是有正规程序的,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江弧的监护人。”
听到这里,我的手渐渐松开了,我瞪着眼睛看着地板,就如同犯了错的孩子。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半晌,我还在原地,手机的震动稍许的拉回了我的思绪,直到熟悉的音乐抽动在我的耳道里。
“喂……喂?”
“啊,你好你好,陈乐先生。”
“你是谁?”
“我想茶博士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很清楚你。”
“江弧……江弧呢?”
那人轻声细语,向我讲述着他们是天瞳,还一刻不停的给我强调什么看见我听见我的。
“别给我在这里扯犊子!我问你江弧呢?”
“好了好了,放轻松,江弧啊,就那个小男孩是吧,人家医院住院结束了不得回家吗?你还得感谢我呢,那么贵的住院费你怎么付得起呢?”
电话,一段忙音,我并不清楚在那天我究竟听到了什么,只是刷刷的,手中就没停过,写日记这个习惯是好是坏?我问,没有应答我的人。
江弧究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活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打电话的是谁,我不知道,活与死仍旧是一念之间。
曾经超脱了生与死的界限,穿过了森林,打出了豪迈的一拳,最终那一拳打在了钢板上,响亮且疼痛,钢板还在那里,只是我却再也不敢挥拳了。
那天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熟悉的房门前,满身酒气,阿山看着我,时隔数日终究说了话。
“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我很不理解你啊陈乐,你为了你的梦想成为群演,但现在呢?我问问你,你当了这么久群演的存款还有多少,一个月去掉租金吃喝你剩下的那些都去哪了?楼下的那家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跳楼小鬼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借着酒气,我的火一瞬间就上来了,一把抓住了阿山的衣领,举起了拳头,“你懂个屁!”
“来,你打,打啊!”
我不敢,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兄弟,更加的是,他说的对……
阿山推开了我的手,从兜里抽出一沓票子,扔在了我怀里。
“滚……这是你剩下的租金,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活。”
“嘭”
留下了醒酒的我和一张张往下掉的钞票,望向窗外,谁不曾想要一了百了,只是仔细想想,我他妈不就只是个富二代没钱了的废人吗?
手机震动,那个纠缠我至今的软件又一次出现,我再也忍不住了,泄愤般将我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字都甩了上去。
将一切情绪强加于我早已让我矛盾不堪,如今甚至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品尝痛苦,这就是所谓逆天改命吗?往更加糟糕的情况更改?
最终,我瘫倒在了冷水中,挣扎,却扯断了稻草,蹲在墙角的我,翻找着手机,我失去了兄弟,朋友,徒弟,现在的我早就失去了勇气。
“喂……喂,英纷吗,我……能不能在你们医院将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