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稻荷大明神
小玉开始接受了作为巫女的新生活。
对于她来说, 这一切都宛如梦境一般。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她真的平静下来了许多。
她用自己的眼睛看着来往于这座小小神社中的人，她看到了有的人心中虔诚, 也看到了有的人心中愤懑。一间小小的神社中, 仿佛汇聚着世间的百态众生。
对此，她不禁有点好奇起来。稻荷神眼中的世界，眼中的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好几次都抬起头，看着用来祭拜稻荷神的地方，有些出神的想着。在看过了世间百态之后，对方又是怎么能保持着那种温柔而包容的心态呢？
不管她怎么思考这个问题，她没法得出答案, 到了最后，她索性也不想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现在的一切都很让她满意。
安宁和平的乡下，小小的一间神社，慈祥的神主, 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春去秋来。
她看到过春天时盛开的樱花, 听到过夏日时树上的蝉鸣, 见过秋日时金黄的稻谷，也触碰过冬日时落下的霜雪。明明和以前的景色差不多, 但在小玉的心里却又格外的不同，这些景色在她的记忆之中已经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真好啊,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小玉脸上带着笑容，忍不住这么想道。
神主的身体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变化, 终于在大正时代结束的那一天, 听到收音机里内容的神主合上了他的双眼。
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小玉将那间小小的神社打理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礼，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神社，似乎是想要把那间神社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记忆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是她和神主之前就说好的事情。
她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了那个时候，她会明白更多的东西。今天的离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
这间小小的神社就是她的容身之处。
……
在稻荷神社里，小玉的修行并没有受到阻碍，不如说，温柔的神明反而给予了她力量，帮助她修行。
少女重新回到了大都市里，这一次，她可以十分平和的面对里面的人类了。
她一边旅行，一边观看着众生百态。虽然那间小小的神社里也能够看到，但在人多的地方，更加明显。
善良的人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冷漠的人如同影子在世间游荡，温柔的人受到了伤害，实施暴行的人逃脱了惩罚。维护秩序的人，破坏法律的人。
人类，是复杂的存在。
小玉用自己的眼睛见证着人类的生活。他们平凡又不平凡。
在她游荡的第十七个年头，她重新回到了那间小小的神社。
小小的神社有些残破，但她毫不在意，她重新打扫了一下神社，然后换上了巫女服。
村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年轻的人们为了工作朝大城市走去，乡下的老人才占了多数。
小玉记得每一个人，这都要归功于猫妖的好记性。有些老人在她去了外面的十七年里去世了，有的还活着。他们见到小玉，就像是见到了许久未归的孩子，温柔慈祥的打着招呼。
小玉也笑着回答他们，虽然有的人不在了，但是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变化。
一年两年五年，她用自己的眼睛将这些老人送走。她见证了很多，生死离别喜怒哀乐。当最后一个老人去世后，小玉知道了，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了。
应该去哪里，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出发前往京都的前一天晚上，睡得有些迷糊的小玉感受到了一团温暖的金色的光。一个温柔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小玉。”
她忍不住睁开眼，拉开了门，看到了庭院之中站着的孩子。
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蒙蒙的光，像是这个人都在发亮一般。金色的眸子安静的看着站在门边的少女，头上的金黄色狐耳在小玉的注视下抖了抖。
孩子的双手拢在袖子中，明明外表是如此的年幼，但是眼神却带着沧桑的味道。
“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呢，小玉。”
孩子站在庭院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稻荷神。”
小玉怔怔的看着孩子，然后赤脚走了出来，她抓着自己的衣摆，踌躇了好久，才问道：“您，为什么来呢？”
稻荷神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不会让人觉得他冰冷。其中，应该有一半的原因要归结于他年幼的外表。
“这是太寿堂一真的愿望。”稻荷神的神色显露出一点温柔，他记得每一位神主、宫司、巫女的名字，也记得每一位信徒的名字。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是站在人群中的神明。
太寿堂一真，是神主的名字。
小玉的神色忽然放松了很多，“是吗，没想到爷爷最后放不下的人是我啊。”她在心中称呼神主为爷爷，也是这样对待神主的。
稻荷神点点头，“是这样的。一真说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自己的孙女，所以希望我来将你接走。”这是神主在离世之前，心中最后一个祈愿。
那个愿望十分的真诚，所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的意愿呢？”稻荷神歪了下头，他一直注视着少女。看到对方在外面看尽人间百态，看到对方回到小小的神社，将一位又一位老人送走。她是猫妖，也是人。美好的品格并不会因为身份而被掩埋，相反，会始终散发着美丽的光彩。
小玉眨了下眼睛，“是因为我和这里的缘分尽了吗？”
当她送走最后一位大正时代的老人时，她就有所感觉。
稻荷神看着她，摇了摇头，“缘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结束的。无论你想不想走都没有关系。”那一刹那，稻荷神与神主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但又很快分开。
“我知道的。”小玉笑着说，她一直都是自由的。虽然有些舍不得这里，但她还是应该离开这里了。毕竟，爷爷也不会希望看到她永远被困在这里。
家是让人有归处的地方，而不是将人束缚的地方。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呢？宇迦大人。”
稻荷神看着少女，那双眼睛里有着十分美丽的神色。“不着急，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抬头看了看悬挂着月亮的夜空。
格外的星月明朗。
“你愿意带我看看这里，讲一讲这里发生的故事吗？”
年幼的神明注视着猫妖少女，口吻像是春天的风，轻柔中带着一点温暖。
小玉变回了黑猫，甩了甩身后的两只尾巴。
似乎是知道她想做什么，稻荷神俯身，将黑猫抱起。他抚摸着猫又光滑的皮毛，慢慢地走着。
黑猫讲述着这里发生的故事，自己的，神主的，神社的，还有信徒的。她要讲的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她在外面看到的。
说到一些地方，她便忍不住激动起来。
稻荷神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一直安静的倾听着。这世间最好的聆听者也不过如此了。
“宇迦大人，爷爷现在还好吗？”
小玉碧绿色的猫眼看着稻荷神，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她真的很想知道，神主过得怎么样。
稻荷神摸了摸她的头，“不必担心。一真已经转生，他过得很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翘起，“说不定正在为数学题发愁呢。”
小玉愣了一下，“数学题？”
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也知道数学是什么。只是她很难把数学题和神主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怎么看，都很不搭啊。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稻荷神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精致无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思索。金色的眼睛看向怀里的猫妖，“小玉，你诞生多久了？”
小玉不明白为什么稻荷神会问这种问题，但她还是回答了，“大概快有三十五年了吧？”
稻荷神摸了摸她的头，用与外表完全不符的、语重心长的声音说道：“那你也应该去上个学了。不可以当文盲。”
小玉身上的毛差点炸起来，她在稻荷神的怀里结结巴巴的问道：“上学？我吗？我要和人类的孩子一起上学吗？”
她可不想和一群熊孩子打交道。要知道，早在她作为猫的时候，孩子一直就是她躲避不及的存在。尤其是当有一次，一个孩子一边大哭，一边揪了一把她的毛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金色的狐耳微微垂下，稻荷神抚摸着猫咪的皮毛，“没关系，可以先让晴给你补习，到时候，直接按照一定年龄去上学就好。”
听到他的话，小玉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她又竖起耳朵。
“晴？”
稻荷神抱着她来到了空旷的地方，这间小小的神社是建立在山上的。因此，他们可以看到，此时的天边已经有点泛白。夜晚就要过去了。
外表年幼的神明颔首，“嗯。晴是我的神使，是一只白狐。还有仓，他也是一只白狐，不过是狐仙。”稻荷神用平静的声音为少女介绍着他身边的一切。
太阳从天边升起来了，天空与云霞都被染成了绚烂的金红。
御馔津注视着升起的太阳，轻轻地说道：“谢谢你，来到了这里。小玉。”
小玉沉默了很久，用头蹭着孩子的下巴。
她在心里小声的说道，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宇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