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浅存·至暗时刻(一)
双方注意力被分散，赵奕游走在边缘为万小倩，赵延他们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
火圈计划终究停在想象阶段，他们没那个本事去执行。
一直行走在暗处的赵奕此刻才明白，此时此刻的四通山之中。他已经见不得光了。
万小倩，蒋沐白，景玉玲她们三人都是商贾只女，何曾受过这种露宿荒野之苦。
但是事已至此。
不过赵奕没让她们失望，至少，这段时间没让她们挨饿。
每次有什么东西都会让她们先吃。
此时赵奕无比庆幸，当时跟着徐青吃了不少苦头才让他对此情形从容不迫。
加上这本就是他从小长大四通山，更加游刃有余了。
只是，前路迷茫，除了躲避那些感染者，他不知道这被封锁的四通山何时能解围。
余晖照耀之下，以往欣欣向荣的村子如今满是断壁残垣，侧看扶山村，同样如此。
其中游荡的翼人显得更加令人心酸。
不过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神像居然没有遭到攻击，甚至时不时有蓝光突破封锁，光点直冲天际。
赵延被雨长青和万小倩三姐妹推着，随赵奕不断转移中，清楚的观察到了这一切。
但是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不曾反抗。
因为双腿无力，没有反抗的资本。
常常说自己像个累赘，拖累到赵奕他们，恨自己是个废人。
赵奕记得小时候赵延并不会这样，也没有这种心理迹象。
但是当挫折来临，他才切身体会到，若他是赵延，怕也会生出一种懦弱无助的感觉。
赵延此时比任何人都需要精神上的安慰。
相比他们五个，赵奕整天要担心他们的安慰，又要寻找食物，他没有心思去抱怨，他很累，也没有去怪他。
毕竟赵延是他五哥。
拖着沉重的躯体，赵奕看着整日忧愁的赵延，心中不禁感慨，或者，这就是生存。
起初万小倩她们也有一点情绪，现在情况稳定后，变的乐观起来。
她们反而替赵奕开导起赵延来。
赵奕疲惫的视线和赵延忧愁的目光对上，赵延也心疼起赵奕来。
四通山被封锁第七十三天，经过不断周转，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他们和零散的未感染的村民汇合到了一处。
总共三十来人，全都聚集在后山一处山谷。
其中上了年纪的居多。
超过半数赵奕都认识，不过他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感染的翼人并不会到处飞来飞去，经过长时间发酵，所有人都知道到了被感染者，最后都受到指使，向轩南村前收容所围去。
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因此知道空谷云栖的几人能够确认，这些感染者，就是受人控制，冲他而来。
后山山谷算是很安全的一个地方。
山谷周边种有不少可食用的植物，绝大多数都是李星语曾带他们亲手种下的，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清楚的很。
食物暂时不缺。
让众人焦虑的心放松下来。
赵奕则一得空，就到山顶密林处观察山脚轩南村的状况。
感染者虽无间断进攻，却始终无法突破夜幽族守护。
天空悬空的飞行器散发光影不知何时开始逐渐暗淡。
第八十九天，封锁结束。
轩南村外，大量穿着统一战甲的翼人进去，围拢了整个四通山，抓走了所有游荡的感染者，接走了躲在后山的幸存者，驱散了夜幽族，带走了躲在地下的翼人。
赵延，雨长青，万小倩，景玉玲，蒋沐白等一些熟悉的面孔皆被带走。
接着整顿街道村庄，残破的房子被修复如初。
赵奕当时如往常一样，正躲在山顶密林深处枯叶下面，他没有被找到，更不敢主动现身。
前后三天，发生的太快了，他躲在平时观察村子情况的山顶，一动也不敢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当飞行器撤去，另外一批村民涌入四通山时，他的心神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解封后第五天，他亲眼看着最后一个穿着战甲的离开，才敢出来。
村庄，街道还是原来的样子，虽说不上繁华，却也不荒凉，刀耕火种，鱼肉乡里，新的村民眼中带着陌生而欣喜的神色。
四通山还是那个四通，轩南村也还是那个轩南村，只是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了。
枯林喜逢甘雨抽出新芽，正空大日也在这时被修复，光照变的稳定。
从熟悉的山路走下来，他整个脑子都空了。
不知不觉，他茫然的走到收容所。
里面已经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翼人在里面忙前忙后了，四十岁模样，皱纹爬满了她的脸。
见到门口有人，急忙上前招呼。
赵奕全身脏兮兮，又饿了好几天，精神萎靡，活脱脱一副难民样。
“你从哪来啊，怎么这副模样。”
不等赵奕回答，这位上了年纪的女翼人便直接把他拉到屋里。
“大放风的时间快到了，快进来躲躲。”
听到这话赵奕才从茫然中清醒。
这一年，他被各种事物所冲击，忘却了时间。
是的，按时间算，暴风雪要来了，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躲躲了。
赵奕环顾四周，收容所内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复古的壁炉，精致的电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目光在收容所四周扫过，最终定格在二楼。
李星语的房间被保留了下来。
这位女翼人叫钱江，同以往轩南村村民一样，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人。
赵奕听她说，她本是清河城里的一位普通医师，一个普通的岗位，一做就是二十年。
因为上了年纪，城里养老费用高昂，又没有生活支出来源，上面便安排她到城外山庄安度余生。
没了城市的灯红酒绿，慢节奏的生活正是她所期望的。
包括四通山现在的村民，也是从城里安排过来的。
钱江说着说着，竟然感激的说到：“清河城不愧为大城市，花费上千亿在上南开辟出这么个近乎原始生活的村庄来。这里真是世外桃源。”
赵奕默不作声，手不自觉的捏紧。
在收容所吃过饭后没多做停留，他径直去了一趟广场，来到神像下方，查看整个村子的状况。
当手放在方尖石碑上时，如他预料的那样，所留下的不过几位神邸的介绍以及一段不存在的历史。
他在其中留下了自己新的身份，花祁山脉流浪的折翼猎人，赵义……
最初几天他还小心翼翼，最后发现，该走的不该走的人都走了。
爬上山顶，烈日带来明媚的光线，视线异常好，清楚的看到北方天空积云翻滚，白蒙蒙一片。
暴风雪已在路上，毕竟年年如此。
轩南村周边远方有几处却起雾了。
清河城一半以上全是云雾缭绕，云雾间还有大量翼人，飞行器，穿透力强劲的五颜六色灯光挥动。
还有东边一片环形山，山谷上当大量灰蒙蒙的迷雾笼罩，他不记得几年前有这么个环形山。
山谷周围有不少建筑，建筑风格清一色机械化。
堡垒，发电站，大型设备。
青灰色的建筑与清河城如出一辙。
一副现代化城市的雏形。
双方家族争斗还在继续，但是他已经从双方争斗中摆脱出来了。
这多亏了他现在的模样。
直到大放风再次袭来，地下的夜幽族也未曾出现。
极雪覆盖了大地，大雪封山前夕，他找了一个一个无人的小屋住下。
他没有回到收容所。
手里握着李星语留给他的吊坠，不禁又想到了五哥他们。
庄志翔是否会和万小倩她们在一起？她们又会被带到哪里去？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清河城。
得找到他们，即便不能找到万小倩，找不到赵延，那也得找到许秋秋和赵明。
他不喜欢独来独往，他更喜欢身边有朋友在。
即便是当年去空谷云栖的路上也是一路有徐青护着。
于是收拾好干粮，便从正门出发，一路向北走去。
前村被保留了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这是他没想到的。
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穿着奇异的商人，过来做地质分析的学者，等待接受委托的老猎人…
其中还有不少士兵驻扎外围。
这让赵奕一下觉得，现在并不是去清河城的好时机，轩南村任然处于受控状态。
原住民一个不存，来着全是外人。
于是前村逛了一圈，直至渤运河分支，直接去了陈莲湖村。
相对于前村，陈莲湖这边似乎受到监视更严，河对岸一排哨兵整整齐齐，天空更是有不少飞行器与翼人比翼盘旋。
赵奕都怀疑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了，这怪不得他，因为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船只稀稀松松，积雪还未化开，风小了倒是真的。
若是可以，赵奕希望自己当时乘风东去。
是的，他现在想离开这里了。
他所熟悉的人都已不在这里，他想去找他们。
可近年来的经历无不透露着，他现在真实身份很敏感。
有许多人在找他。
他不想被找到。
“清河城不宜去，轩南村的村民也不一定会被带到清河城。”他从心底安慰自己。
于是找渔夫买了几条腊鱼挂在背包上，转生回轩南村，再从轩南村通向后山的隧道，直至背阳村。
四周观察一番，背阳村没有前村和陈莲湖那么多监视，直入密林，一路向西。
他想追寻大雾的方向。
可大雾近两年没有再出现过，且不说大雾方向并非恒定。
于是他朝自己知道的一个方向，朝东南方向，花祁山脉的落翼帝国而去。
风暴后空气清澈，能见度很高，此时仰望天空，能看到雪白的山头从云端探出，模糊而朦胧。
出了四通山，明显感觉到气候不同，破败的密林深处，气温更冷，光秃秃的食物都没有多少。
好在地下商店依旧能够使用。
雪堆中升起火堆，使自己暖和了许多。
与驻守的店员烤熟咸鱼，分享完顺便询问起四通山发生了事情。
店员无奈叹息：“我们所了解的，就是你了解的，地下知道的未必有你多，而且，你不该用原来的身份使用商店。”
听到店员提醒，赵奕突然警觉起来。
店员示意他放心：“暂时无事，翼人虽然能够共享地下信息，优先级却是我们高一些，在共享之前我已经更改了信息。”
于是赵奕把自己在轩南村留下的新身份告诉他，赵奕顺便添加了他的好友在通讯录里。
谢过店员，马不停蹄的转移位置，继续向落翼帝国而去。
途中渴了就喝雪水，困了搭树枝帐篷，一连二十天，直到雪化，带的干粮吃完。
抵达的密林中的第一个有人聚集的地方，只有十来户。
所见者，皆是猎人。
询问得知，这是野外猎人的一个驻扎点。
每当狩猎活动一到便有人驻扎，并非全年都有人在。
蓬头垢面的赵奕在此地交换了一下收集到的物资，清洗自身后便离开。
对方是游猎，雪化之后目的地是东边鹄疣与一些大型动物出没的森林。
与赵奕行进目的地并不一样。
他有考虑过随这些游猎一起，但是对方都是健全的猎人，能在空中疾驰，他不行。
他只能在丛林中奔跑，别人不可能处处都考虑他。
当树叶长起来后，丛林之下会阴凉许多，也会暗一些，比空中其实安全许多。
安全只是少许的，没有同伴一起穿越丛林，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唯有召唤出地下商店时才能放松下来睡上一觉。
偏向东南的丛林中花鸟蚊虫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不靠近城市的原因。
他随徐青前往空谷云栖的时候就没碰到过这么多蚊虫。
烦人的虫子咬的他身上到处是包。
直到呼唤出地下商店，找了一件超耐磨的皮套。
路上才没有那么难受。
行进三十多天，早已看不到四通山，但是远方清河城依然清晰可见。
从更远的地方，能够看清更多轮廓。
远方落翼帝国也是如此，山脉连绵不绝。
在途中，他遭遇了消失已久的鹄疣族，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与之力敌，自然被追的四处乱窜。
丛林之中，无论是他还是鹄疣，双方都很警惕，自从鹄疣发现赵奕的踪迹以来就一路跟踪他，试图围剿他。
双方是这片大陆上的仇族，赵奕分得清轻重缓急。
赵奕没有翅膀，没法快速甩开他们，每次被追的时候都骂骂咧咧。
他甚至被追逐出了原有的行进方向，逐渐向南。
好在大方向偏差大不。
健壮的体格使他最终摆脱掉鹄疣的追击，直到丛林边缘，出现大片田野。
他遇到了落翼帝国的翼人！
准确的说是属于落翼帝国的…游牧。
一群灰色羽翼的家伙在耕地上开着巨大的机器劳作。
他头一次看到大片田野，以及耕种的设备。
他在丛林边缘没有第一时间靠近。
因为这群家伙是灰色羽翼，庄志翔给他们说过很久以前的故事。
包括与神像石碑里记在的那些。
翼人来到这片天地之前本有两种，一种白翼，一共黑翼。
但是最终抵达这片大陆的，只有白翼。
眼前灰色羽翼的翼人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难不成是晒的？
赵奕抬头看向天空，正空大日灼灼，似乎有可能。
但他不是未见过世面，天真的翼人了。
所以处处小心翼翼，没有贸然靠近。
他讨厌大型机械，也有些害怕那些没见过的东西。
都是在空谷云栖留下的心理阴影。
他观察着四周。
成片的土壤被机械翻动，插秧，但凡机械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整齐的幼苗。
机械化播种让他看的入神。
直到一声犬吠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犬吠，由远到近，播种的机械停下，翼人脱离机械，迅速飞向天空警戒起来，同事还有大量翼人往这边聚集。
他被包围了！
无奈之下只好拿起手中猎刀与周边细犬对峙。
游牧们看到赵奕才放下心来，驱散细犬，询问赵奕来历。
赵奕发现这些游牧语言都带着方言的口音，听倒是能听懂，就是有些拗口。
好在对方没有恶意，情绪几乎都表现在行动之中。
丛林中被鹄疣追的到处乱窜的赵奕全身脏兮兮，活脱脱一副要饭的。
加上猎刀，他的身份在这群游牧心中也有了个定位。
折翼的猎人。
是的，双方沟通过后才知道，落翼帝国边缘区域村子的游牧与猎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如果说各个城市之间有势力划分，各个帝国之前有势力划分的话，那么底层的不管是游牧还是偏远村子的村民，彼此之间关系都非常和睦。
想想翼人大陆茂密的丛林，散养成患的鹄疣，无论是有组织的猎人还是游猎，对周边小村子都起到了极大的保护。
至少，猎人狩猎的过程中替大家解决了不少潜在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