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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阿斯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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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刻在跟尹灏交代西平山绑架始末时,匡洁梗着脖子口口声声喊着,绑匪说过只要钱,不会伤害任何人,包括去交赎金的易少清。

    然而此刻,尹灏的话音刚落,她那岌岌可危的自我宽恕及镇定瞬间被打散。像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身冰水,倏忽哑然失声起来。

    柴露从她手中接过易香雪,匡洁便逃似的转身返回自己卧室,顺着紧闭的门滑向地面。

    一开始匡洁利用瑜伽课时间与欧阳靖私会,两人暗度陈仓,丝毫不留痕迹。但不可避免总有意外发生,易香雪所在的幼儿园偶尔会因为小朋友生病或者哭闹不止提前让家长接回家。

    便有那么一次,欧阳靖刚刚出差归来,在电话里约定好酒店和时间,挂掉电话,两人都如同街边发春的野狗一般兴奋地抓心挠肺。

    这时匡洁偏又接到幼儿园的电话。欧阳靖便想了这个方法,让匡洁放半粒安眠药在水里给女儿喝。匡洁一开始反对,后来禁不住欧阳靖央求,这女人下半身的骚热烧到了脑子,竟然半推半就妥协了。

    此后匡洁发现,其实有女儿做掩护,她即使回家时间晚了一点,或者随口胡诌个去处,平时疑心颇重的易少清也罕见的不再追根究底,轻易便揭了过去。

    亏心事做的次数多了,匡洁渐渐连最初那点抗拒也忘记了。更见女儿依旧活蹦乱跳,便自欺欺人不再担心小剂量的药品会对女儿身体造成什么不好影响。进而,在心安理得中,还全无廉耻地生出了一丝侥幸。

    然而她的心安理得与侥幸,被尹灏当着众人及女儿的面毫不留情地撕碎。看着怀里懵懂天真的女儿,看着这个温热乖巧,怀胎十月后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才后知后觉地、被迫开始审视自己的丑陋。

    季商盯着匡洁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禁寒从心生。他不确定那个女人所表现出来的震惊,是因为悔恨羞愧,还是因为被扒掉遮羞布,亦或者是因为尹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行为踩到了法律的红线。

    季商私心里更倾向于后两个原因。

    客厅只留了两个技侦人员,陪着易立丹守在电话旁。杨路明把其他警员都召集到偏厅,又招呼季商和尹灏下楼,要碰头开个小会,交换汇总调查信息。

    “人有时候真的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尹灏走在季商身旁,突然有感而发。

    “当人是兽时,他比兽还坏。”季商想起飞鸟集里的诗,转念叹道:“像狼、天鹅通常一生都只有一个伴侣。还有像我们国家古代结亲时,在纳彩阶段男方通常会赠送女方一只大雁,大雁是贞烈之鸟,即使伴侣去世一生也不会再寻其他伴侣。但这样的事,换作是人,有几个可以做到。”

    季商说这话时,情绪很淡,他缓慢地沿着楼梯往下走。而尹灏却突然觉得,他那步伐虽与平时的闲散无异,却分明让人觉得沉重。有一种饱经沧桑后的无奈洒脱,这种忽然闪现的沧桑和岁月沉淀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反差,让尹灏忍不住好奇。

    即使季商走的是一条少有人走的窄路,但他是这样一个如玉如翠之人,小泥巴口中众多趋之若鹜的狂蜂浪蝶围绕在他身侧,怎么会到如今还没有同行之人呢?或许季商也遭遇过背叛?是符威口中离校前夜里那个醉酒闹事的男生?还是那个叫做丁恒远的男医生?亦或还有别人?

    尹灏慢半步走在季商身后,看着他形单影只,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脑子突然抽抽了,竟带着嘴角扬了起来。

    他抬脚跨到季商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季商好似也正在思考什么,尹灏这么没轻没重突然擦着他的肩靠过来,使得季商脚下一滞。

    “不合理。”季商突如其来道。

    “什么不合理?”尹灏问道。

    季商停了下来,仿似犹豫再三:“你有没有问过匡洁离开常平敬老院时,为什么要把车留给向超?以她对向超的态度,不会做这种善意之举。”

    “我还恰好就问了这个问题。”尹灏咧嘴一笑,他此刻莫名窃喜不是因为自己谨慎入微,更大成分是因为在细枝末节上自己竟然与季商想到了一处去。

    尹灏对季商挑着眉尖,献宝似的笑着:“学长你说,我俩是不是十分有默契。”

    闲宵不远处有一家射击场。那处看门大爷养了一只纯白小土狗,季商经常光顾射击场,每次都会带点吃的给小土狗。一来二去便和小狗混熟了,每次季商回闲宵小狗都跟着一路送他回去。

    有一回,季商在家憋着码字,很久没去射击场。一天,他到门外抽烟时,那小狗嘴里叼着支塑料箭,甩着尾巴朝他狂奔而来。

    在季商眼里,尹灏此时的模样便和那只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十分相似。

    “嗯。”季商哑然失笑。与那小狗确实默契十足。

    片刻,季商正色道:“匡洁怎么说的?”

    尹灏敛了笑意,轻嘲道:“红杏都出墙了,那墙还能不透风吗?她老公可能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在匡洁日常使用的车辆上安装了定位装置。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被匡洁给发现了,所以离开常平敬老院时,匡洁有意不开那辆车,怕被她老公抓包。”

    “这个女人所有智商都用到了偷情这件事上,也是苦了她了。”季商淡淡说完,转而接着问道:“现在可以通过这个装置定位那辆车吗?”

    “不行。”尹灏摇了摇头:“定位装置连接在匡洁老公手机内,目前还没查到是哪款app,况且也没有掌握用户名和密码。”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达一楼。偏厅内,杨路明笑呵呵道:“两位快别咬耳朵了,正等着你们分享信息。”

    常平山暴雨之前,山路上二十四小时内的监控,到这日下午电力恢复后的监控,已经全部排查了一遍。

    每一架车辆内的人员信息,进山出山时间及轨迹都全部跟踪排查了一遍,其中包含游客、工人、民宿供货商、常平敬老院到访的外来人员等,这些人来去皆有因,暂无疑点。

    匡洁的情夫欧阳靖离开常平山后便径直回到了公司,直到警方到达其公司进行问话。期间他召开过两次会议,其后便在玻璃隔墙办公室内忙碌,外间公共办公区内有一百多号人可以作证。手机、邮件、其他通讯平台也都没有疑点。欧阳初步排除嫌疑。

    再说绑匪堂而皇之用来送匡洁回溢福山庄的那辆车,果真如季商猜的一样,是辆套/牌车,正真车牌所属车辆当日停在有监控的地下停车场,一整天都未外出过。

    归根结底,警方掌握的可用信息,那是两手一摊,空空如也。

    不过说来这起绑架案确实有蹊跷之处,绑匪是否收到了钱,目前不得而知,但人质却已经安稳地坐在家中。最奇怪的便是,出去交赎金的人不见了,还是三人一起消失。但凡这几人中有一人还尚可联系,这案子也不会如坠烟海,让人两眼一抹黑。

    在尹灏将问话结果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后,在场的人才又看到了那么一丝其他可能性。如今只能期盼着监控室的警员能早一点搜查到同易家三个男人一起消失的车辆位置。还有便是,祈祷易少清的手机云客服端上有匡洁车辆上定位装置的对应软件。

    另外,绑匪打到易家座机上的来电号码,经过境外网站生成的虚拟网络电话,根本无法查找。绑匪发送的要挟视频及图片也全在易少清手机,现在手机被易少清带走,也无从查找。所以易立丹先前哆哆嗦嗦跟在儿子身后听来的信息,对警察查案几乎没有帮助。

    尹灏和季商最晚到达溢福山庄,当时对易立丹的问话已经结束,但行事严谨的慈斌还是将易立丹问话的内容给尹灏和季商复述了一遍。

    慈斌正讲到赎金金额,一直垂眼沉思的季商突然抬头。

    “绑匪一开始要求的并不是三百万?”

    慈斌道:“绑匪联系过易少清两次。第一次是在发匡洁和易香雪的视频及照片后,绑匪要求一百万现金。第二次打电话时,绑匪突然改变主意,将赎金提到了两百万,谈话还没结束又加价到三百万。”

    季商若有所思道:“绑匪没有伤害过匡洁和易香雪,还将两人送回家,而且整个绑架过程行事周密。从这点上看绑匪情绪稳定十分沉着,这种人对赎金数额的要求,一定事先经过调查。他会定一个在有限时间内易少清能拿得出的数额,而不是一再地变动,留下不稳定因素。”

    杨路明道:“刚刚分析过,这起绑架案不可能单人作案。有没有可能绑匪内部人员先前没有达成一致,所以导致行为冲突异化?”

    “确实有这个可能。”季商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尹灏,神色中有些不确定,“你还记得我们先前对匡洁回家时间点的评价吗?”

    两人先前都认为,匡洁母女过早返回家中这点,十分奇怪。

    尹灏会意,立即转头问慈斌:“慈哥,匡洁母女回家的准确时间点是?”

    “下午五点半。”

    尹灏又道:“易少清离开家前去交赎金的时间呢?”

    “易立丹记不清,小区大门监控显示,下午四点半。”

    尹灏看向季商,两人相视而笑。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催问:“什么意思?”

    “别卖关子。”杨路明道。

    尹灏继续道:“绑匪送匡洁及女儿回家时,易香雪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匡洁当时迷迷糊糊已经有几分清醒了,她戴着眼罩,虽然看不清四周景物,但很确定车子途经的道路上一直伴随有其他汽车鸣笛音和城市环境中的嘈杂之音。所以我推断绑匪并未将她关在太偏僻的地方,再加上易香雪提供的窗外有高大烟囱的这个信息,她们应该被关在近郊的某个工厂或工业园区内。”

    慈斌道:“在云盘有烟囱的工厂不少,太难排查。”

    “我不是要排查地点。”尹灏摇了摇头,“我是在排查时间。有烟囱的工厂确实很多,但未远离市区的工厂及工业园区却不多。这些地点,即使是最远的一处,到达溢福山庄也仅需耗时一小时左右。”

    慈斌摩挲着下巴,好似终于察觉了尹灏话中的不寻常之处。

    “这么说来时间上有很大问题。什么样的绑匪会在交赎金的人刚刚出门,便开始把人质往回送。”

    尹灏这句话讲完,在场警员均恍然大悟,却转瞬又陷入更深的乱麻之中。只有季商,一直略带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尹灏。

    杨路明率先发问:“你是说匡洁和绑匪联手,自导自演?但刚刚经过分析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啊。”

    “要不然,你来?”尹灏看向季商,“看看我们这次是不是还一样默契?”

    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案子上,所以也没有人能再分出心思去分析,此刻尹灏脸上的笑意、闪着光的眼内那不同寻常的期待到底源于何处。

    现场安静了片刻,众人屏息以待。

    杨路明急不择言,捡了个自己都觉得不恰当的成语:“你俩快别眉来眼去了,大伙都急死了。”

    季商一晒,淡淡道:“还有一种可能,绑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匡洁母女。”

    “而是易少清。”透过在场各路或诧异或怀疑的目光,尹灏不易察觉地笑着朝季商挑了挑眉。

    那笑意在季商看来,坦然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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