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几次封面拍摄后,江初的工作日渐增多,走上正轨。
祝婉均提前询问过江初的想法,确保无误后,从雁行影业投资的电影里,挑了个亮眼的客串角色给江初。
“江先生,池总说您想去海边,请问具体是哪片海域呢?”沟通正事过后,祝婉均见缝插针问。
哪片海域?
那晚江初只是随口一说,只想着去就近的海边就好,车程不过两小时,没想过要出境。
“都可以,就近就好。”
“好的。”
祝婉均的办事效率极高,做事风格同池家一脉相承,早上才沟通,中午邵青松就将剧本和入组计划发给江初。
《深秋》是部青涩的初恋爱情电影,正好在s市取景,拍摄地在沙洲东岛,他和池南暮曾去过的地方。
江初拿到的角色没有难度,是个外出上大学的岛民,台词没几句,出镜一个清爽的造型就好。
快二十六岁还要演学生。
江初看着单薄的几句台词,没忍住自嘲地轻嗤。
入组当日,邵青松和顾安一大早就来接他,开了辆高配的埃尔法,日常用品都准备得齐全。
“江先生,您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及时说,千万别累着自己。”
也不知道祝婉均怎么嘱咐的,邵青松当他像个金贵娃娃,稍做点事就要喊累。
“我知道。”江初看向窗外。
车辆行驶到轮渡上,等着船开。
早春时天气冷,阳光也不明显,海水颜色偏淡,并不蔚蓝。
剧组在的位置离码头不远,邵青松行驶十分钟就到。
离着远远位置,江初看见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男女主角穿着校服,坐在风车下,几个机位镜头在摄像轨道上缓慢运镜。
真到了剧组,离这些熟悉的设备如此近,江初才开始有实感。
他真的要重新开始了。
他真的要接受池南暮不会恢复记忆这件事。
为了不打搅拍摄,车行得慢,静静在远处就停下。
“江先生,您现在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再下车?”顾安从车旁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了才递到江初面前。
“不用。”江初接过水,浅喝一口,挂起标准亲和的笑下了车。
“卡——”
江初还没走几步,这场戏正好结束,所有工作人员都松弛不少。
不知是谁先发现江初的身影,惊讶地喊了一声,导演倏地站起身,回头望过来。
“江初?!”刘哲摘下远视眼镜,双眼惊喜,快步走过来迎接。
复工以来,这是江初头一次听见别人叫他“江初”,而不是恭敬的“江先生”。
江初出道时的首部电影《枫林晚》就由刘哲指导。
而那年刘哲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却凭着《枫林晚》名声大噪,两人算是相互成就。
婚后江初杳无音讯,刘哲还数次给他发过剧本,问他是否有兴趣。
可惜江初日夜待在放映室里,与世隔绝,很少回复,刘哲也逐渐不再发消息。
“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刘哲兴致高涨,一把揽住江初的肩,“故意给我惊吓?”
“我也不知道导演是你。”江初笑了笑。
江初无意给谁惊喜,而是祝婉均会做事,特意挑了刘哲的组给他进。
“终于决定回来演戏了?”
“嗯,休息那么久,总要开始工作。”
江初虽然在笑,但明显兴致不高,精神不济。
刘哲轻叹一声,胳膊碰碰江初的肩,“慢慢来,我有好几个剧本压着,专门给你留着。”
江初没答话,只是颔首当作回应,毕竟他现在连拍个封面都会乏力,更遑论进组连续拍摄几个月。
剧组安排紧凑,拍完一场戏又该赶下一场。
这是在最后一天在沙洲东岛取景,两人寒暄几句,刘哲就赶着去督戏。
刘哲本来怕江初累着,想将他的那场戏提前,早些拍完,但江初摆手拒绝,说按原计划来就好。
《深秋》的一番男演员寻晋,也属南江娱乐,是庄馨手下的男艺人,年纪很小,去年刚成年出道,粉丝多是还在读书的小姑娘。
江初坐在镜头外,身边簇拥着不少人,因为池南暮伴侣的这一身份,组里所有的妆造围在他身旁,明明他只需要上一点薄妆。
只是个客串角色,却劳这么多人费心。
不同场戏的休息间隙中,寻晋悄悄斜过视线,目光越过导演和摄影,悄无声息落到江初身上。
寻晋看过江初的所有电影,在庄馨的命令下,说是让他好好琢磨人家的表演,跟着前辈学习。
寻晋从没见过江初本人。
从庄馨那知晓江初要来时,寻晋也不知为什么,心跳比往常快一些。
在寻晋想象中,江初该要和《枫林晚》里一样,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一颦一笑都充满生机。
然而寻晋没想到,江初本人并非这样,漂亮的眉眼间憔悴可见,像朵盛放之后了无生机的花,花瓣干枯,枝干零落。
场记打了板,寻晋还在走神,刘哲皱着眉喊:“寻晋,你发什么呆!”
“对不起!”寻晋赶紧道歉,及时调整状态。
但心跳已经不可控。
好在这场戏,本就是男女主戳破心思前的心动怦然,多来几次,寻晋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午后时分,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
江初的戏终于开始。
江初换了身运动装,背着电脑包,骑着老旧的自行车赶去上课,急急从女主身旁擦过。
“抱歉,你没事吧?”江初单脚落地,长腿跨过车座,放下脚撑,想将跌到的女主扶起。
“没事。”女主摆着手说。
江初的手还碰上女主,男主先行将女主扶起,蹙着眉头,神情戒备地看着江初。
江初一下了然,后退几步,重新坐上自行车,笑着说:“抱歉撞到你女朋友。”
“我们不是”紧靠的两人一怔,赶紧分开,各自站到路两旁,拉开距离,不敢对视。
江初踩下踏板,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自行车链条咯吱作响。
短短几分钟,江初的戏就这样结束。
清淡的木质如同水汽,很隐秘,残留在空气中,悄悄钻入呼吸道,是寻晋从未闻过的清香。
寻晋屏住呼吸,下意识想将这香气锁在鼻尖,耳尖无察觉地泛红,双眼失神。
“卡——”
刘哲喊卡时,语气愉悦,显然对寻晋入戏的状态非常满意。
这场戏重复拍了几条,每条的效果竟然都不错。
彻底结束时,刘哲惊异地对寻晋说:“怪了,平时不ng个十几次都抠不出一条好戏,你今天怎么这么顺利?”
“我”寻晋下意识想看江初,好在及时遏制住,“我也不知道。”
拍摄进度顺利,江初也在。
刘哲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今天早点下戏,晚上不吃盒饭,我请大家下馆子。”
“江初,你也别急着走,留下来陪我喝几杯呗。”刘哲说是下馆子,实际是想同江初多聊聊。
一下戏,江初就开始走神,愣了片刻才答:“行。”
沙洲东岛的餐厅不多,来看海的客人通常不在岛上用餐。
整个剧组人不算多,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去了宜香楼,点了□□桌家常菜。
江初没什么胃口,吃了些碳水打底,便开始喝酒。
邵青松坐在江初身旁,混在导演主演这桌,好生服侍着,生怕有闪失。
刘哲瞥一眼紧张的邵青松,实在难以理解,又给江初斟满酒,“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拍戏?”
“我不是已经在拍戏了?”江初敷衍道。
“今天这能算拍戏?”刘哲轻啧,“你别敷衍我,我说真的,我真给你留了好几个本。”
江初提不起劲,顺着话问:“什么本?”
“武侠悬疑爱情,只要你想,多的是。”刘哲夸下海口。
“嗯。”
“有个现代剧本,我捏在手里两年多,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
“是吗?”
江初喝着酒,听刘哲絮絮聒聒,时不时点头回应,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四周热闹嘈杂,沸反盈天,可这些动静都与江初无关,仿佛有层看不见的屏障罩住他,任何情绪都传不进来。
屏障将喧闹隔在外,酒精一口接一口入喉。
咚——
不知多久,江初喝到累了,手指不小心脱力一松,酒杯落到桌上,造成一声巨响,吓得刘哲噤了声。
屏障由此“碎开”,喧嚣声顺利闯进耳膜。
好奇无声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刺来。
“江初?”刘哲不解,小心翼翼。
江初倏地回神,缓慢地摆正酒杯,用纸巾将溢出的酒擦干,“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江初浑浑噩噩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差点因为昏沉而摔倒。
邵青松想伸手去扶,江初躲开拒绝,勉力站直,“我自己去。”
公共洗手间空间逼仄。
江初站在镜子前,打开水龙头,接了几捧水浇在脸上,神智才稍有清醒。
“呼”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扯了张纸擦干脸上的水,愣愣站在洗手池前,不想从这里出去。
酒精烧得喉咙发烫,心头被门外的闹声吵得发慌,嗓子痒。
江初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抽烟,却发现他本就没有烟。
“前辈。”江初发愣时,一瘦高的人影忽然走进洗手间,来人声音微哑。
江初没听过这种称呼,眯了眯眼,视线向旁移,这才发现来人是主演的男演员。
江初不知道这青年演员的名字,对旁人的来意也不感兴趣,转过身,背靠着洗手池边缘。
“有烟吗?”江初抬抬下巴,几缕发丝被水沾湿,垂下来,有种慵懒随意的性感。
寻晋心脏一窒,紧张地屏住呼吸,没立刻答话。
江初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懒得多说话,也不想和陌生人待在同一空间,索性侧身从寻晋身旁走过。
“我有烟!”寻晋急急喊出声。
江初脚步一顿,停在寻晋身旁。
寻晋手忙脚乱摸口袋,终于从衣兜里摸出半包给经纪人常备的女士香烟,递到江初手里。
点了火,江初吸一口烟,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寻晋,”寻晋自我介绍道,“前辈,我也是南江娱乐的艺人,经纪人是庄馨。”
江初没兴趣了解,敷衍地点点头,不再继续问,呼出过肺的烟,又继续止渴般地抽。
火星子燃到一半时,一阵更浓烈的木质香从门外涌进,将烟头处的火吹得明亮旺盛。
“江初,你又在抽烟。”池南暮走进门,穿着西装,风尘仆仆。
一半白烟霎时卡在喉咙里。
江初停下吐息,愣了一瞬,而后快速将烟丢进洗手池里,轻咳着问:“你怎么来了?”
池南暮慢条斯理走近,牵住江初的手,淡漠的视线似有若无扫过寻晋,“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