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机械一样的翠奴规矩的立在白纱后。
白短绒毯子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他身着白衣,胸缠白珠,是山兽。他恭敬的立在我身前,跪下,将捧着蛇珠碧玺的双掌呈现在我眼前,其手心上书,洪书二字。
门突然大开,监察使手持密信,身后跟着三位身姿挺拔,装束迥异的人。
一人着乌衣披紫衫,披头散发,脸着毒蛛面具,只露着一双似睁非睁的眼睛,和一对淡淡娥眉。
一人着立领彩色短衣,下着拖地云水长裳,臂挂金铃赤金色飞绸,肤色似金麦,梳飞天髻,发同身长。
一人身着白衣,手戴弯月银饰,胸前挂着银项圈,肤色雪白,赤脚,短发。
我从未见过那三人。
监察使持密信站在我面前,他俯视我,凌视我,眉头皱着,仿佛在做一件极不情愿的事。
“密信所指,你为真皇。”
我如听说书的说着别人的故事,情绪也被故事牵动着,可我无法相信,故事里有我。
他把密信丢给我,冷冷的说:“待到你任职期满,我会把它拿走。在职期间,你可以玉书表权发号施令,但必须由山兽看过,才可将玉书发出。这里的一切任你差遣,但你,不可出宫门一步。”
我盯着手里的密信,那是由青羽织成的布帛,上面用极黑的墨,写明侯府红发,气息可升皇峰之息,可为真皇。
这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青羽,是如何让如此沉重的字落在上面的……
如梦似幻的现实,我无从消瘦,愣了半晌,只憋出一句:“鱼照初呢?”
监察使不屑转身,冷冷的说了一句:“他身体抱恙,送你到皇宫后就回府了。”
监察使走了,那三个奇怪的人也走了。
我愣了片刻,只觉现实虚假,连忙追出去想问个明白,却被门口的一道结界弹回殿中。
“我要见鱼照初!!”我喊着,但监察使走了,无人应答。
山兽洪书慢慢走到我身边,细声细语的说:“真皇不必恐慌,您是天生之人,皇宫因您而完整。您被四方天祥送来时,正睡着,醒来见到这阵仗难免恐慌,慢慢就好了。”
“皇宫是什么东西!需以生命来完整!!我不要在这!我要见鱼照初!”
他怔了怔,机械的脸慢慢浮起微笑:“皇宫也是生命,生命需要生命才能完整。”
此语一出,不寒而栗。我想起侯府里那两只巨大百足虫……难不成这皇宫也是什么虫子?我在虫子的嘴里,还是肚子里……
“真皇…”他细声细语的叫我,我却被吓了一跳,慌不择言下,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我要见鱼照初!”
我不知我在皇宫中是天意,还是鱼照初的计谋,我得问清楚,我不能乱说话,我们之间约定的,要互相信任。昨日他带我吃好的喝好的,猛灌我,就为了把我送到这吗?但青鸟密信的内容并不是他能控制的,而且,他也没有接到青鸟密信,是监察使接下的,我看的出监察使不愿意要我来这里,但他恪守着对密信的遵循。这次,青鸟密信应该不是假的……上次被烧的密信可能是假的,但这次不像假的……那么大的青鸟,那么强的能量……
“真皇想见青麟侯,可下玉书召他来。”洪书说。
我急吼吼的伸手问他万一玉书:“玉书呢?”
“但青麟侯托我告诉你,他是你的旧主,而你已在新位,为避嫌,无关国事,勿发召。”
我愣在原地,看着洪书这张恰到好处,机械,无情又有情的脸,失望慢慢涌上眼眶,眼泪不争气的流。
“真皇不忘旧主,重情重义,自然是好的,但,今已在新位,应安心当下才是。您会慢慢看到这赤真大地,丰盈壮美,时间被填满,就无暇顾及其他了。”他温柔的说。
我听的进他的话,把眼泪擦了擦,我跑去白纱后面,看着透明笼子的人,我的注视仿佛命令一样,他们开始唱歌,跳舞,奏乐,我坐在拥挤的珍宝之中,耳朵里渐渐吵闹……越吵闹,心却越安静。
我想起密信里称我为红发,并非愚龙……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我,倘若,他们知道我是愚龙,身有禁族之嫌,怎么还敢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越想越不安,越来越害怕,总感觉鱼照初在做很危险的事,他说的事成之后,会把一切都告诉我,所谓的事,不会要天下吧……真皇是他的人,四方天祥也是他的人,那天下不就是他的吗?到时,监察使算什么,我众敌寡,拿下他不是没可能。若他能成,也许四方天祥的辖地也会像青麟侯辖地一样,虽不是人人幸福,好歹都能用有活下去的权力。他再把天下能人都聚集起来,就像鉴宝一样,引能者前来,他们出身百姓,自然知道百姓想要什么……用其能,尽其才,百姓与能人都能相互成就。
曲歌咿咿呀呀响了一夜,我躺在那满地的珍宝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就被山兽叫到了墨玉云台。
这里是鱼照初杀死大巫师的地方。我如今坐在这里,墨玉凉,泉水清,云海翻涌。
山兽洪书,拿出一张巨大的兽皮卷轴,外用蟒皮,内层牛皮,上面挂着弯弯曲曲极其精致的曲线,是赤真的地图。地图里每个地方都被画的很精细,连地上的草都能看得清。
他把地图铺在泉水上,地图里的景物竟然都漂在眼前。就像立体的皮影。
他饶有兴致的告诉我,其中最高的漆黑的山就是皇峰,极高处,极寒处。
“沧容城在哪?”我问他。
他指了指离皇峰很远的一个小城,我盯着小城看了很久才看到那个黑色的破旧宅院。我伸出手去触碰它,指尖穿过一簇虚影,什么都摸不到。
洪书继续诉说着其他地方,他手指轻轻一划,就将赤真地图分成了四份,分别据东南西北,四方天祥各居之。可在分配的满满当当的地图中,却有一个刻意的空白,地图本流畅的边缘被剪掉了一块,显得十分突兀难看。
我指着那个地方问:“那怎么回事?”
“虫蛀之处,那里什么都不曾有。”
“这个地图一直在皇宫?”
“是。”
“皇宫这么冷,真的还有虫子吗?”我质疑他。
他不再跟我纠缠于这个问题。
我看他目光盯着地图看,也不回应我,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只是机械,有自己设定好的程序,如果再问他,他当着我的面爆炸可不好,我赶紧换个话题说:“监察使在哪?”
他指了指西方一道枯涸的大江源头,那里剩一潭黑水,黑水上有黑色石头小山,洪书说:“监察使在明江台。”
“这么远啊…赤真这么大,他管的过来吗?”
“赤真再大,也逃不过监察使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吗?总有闭上的时候吧?”
“真皇不要乱说话。”他警告我,机械的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阴沉的严肃。
我识趣的装作害怕的样子:“是我无知,以后不再议论他了。”
“对了,那个入侯府杀山兽的刺客抓到了吗?”
洪书表情凝重的摇摇头:“此人无声无息,不好找,不好抓。”
“青麟侯追捕令都散出去了,整个天下都没人能找到他吗?”
“监察使都无头绪,天下人又有什么能耐能找到他?”
说及监察使,他总是没有来由的自负。
“我在侯府时,见鱼照初为了百姓鞠躬尽瘁的,怎么没几个人说过他的好?还有上次因为禁族之事死了一个人,波及到了鱼照初,对他打击不小……他们到底有什么纠葛啊?”我装作迷惑的问他。
洪书面露不屑:“禁族之灾因鱼家而起,鱼家世世代代都应做牛做马赎罪。监察使能给他报国的机会,是监察使的大慈悲。”紧接着他有讲起了四方天祥辖地,卿主,水乡;白月,山林;蛛王,丛林。
他孜孜不倦的讲述着,也不给我机会再问其他的。关于禁族与鱼家,大概在他这就止步于此了。像这种野史异闻,随便问个路人都比他说的清楚。
慢慢的,他的声音在我耳朵里慢慢模糊成一种噪音,两个眼皮打架,我昏昏欲睡……
视线里,那个地图忽明忽暗,最后彻底变暗,我的脑袋突然浸泡在冷水中,我突然惊醒,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头扎进水流中。
洪书把我从水中提起来,带着我入天藏殿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