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鬼族
敦野抱着一沓图纸离开了瑶城,白思岸的灵魂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过。
他按照图纸准备自己造出天劫云箭。他知道这东西一旦造出来,会让大地屏障如虎添翼。
还能怎么办呢?外来者已经找上门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刚刚离开瑶城,坦生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图纸给我看看。”她开门见山的说。
敦野身子往侧面一扭:“管好你的妖界吧,这和你无关。”
“有关!你给我看看!”
敦野看着她的眼睛,一眼就认出了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坦生,是重生象。坦生有灵空,如果有歹徒靠近她,就算打不过,她也可以把危险收进某一个灵空里,绝不可能被操纵。所以现在在面前无比真实的坦生,只能是她的重生象。
敦野后退一步,提起一个树枝,树枝燃起烈火,飞箭一般向坦生刺去。他不动声色的攻击让坦生根本没有准备。树枝穿过坦生的胸口,她的身体骤然消失,只留下枯草上的一滴血。
盈海盏还在寒星人手里,不知道坦生怎么就被人取走一滴血。她自己没有知觉吗?“这个坦生,怎么这么粗心…”敦野责备道。
他抱着图纸去了琉璃宫。
坦生正静坐书案前,书本竹简被丢了一地,她失神的坐着。
敦野走到她身边,她身着淡青色宽领宽袍宽腰封,披散着头发,看上去舒然松弛,可她人却眉头紧锁。
她没有抬头看敦野,两手搭在书案上一手抓着笔,一手攥着纸,敦野走近一看,她脸上都是抓伤,还有脖子上深深的抓痕,书案上,歪歪扭扭两个大字:救我。
敦野放下怀里的图纸,温热的手按在坦生头顶,坦生如被吓到的猫一样,打开了他的手,还用尽全力推开他,幸好敦野提前有防备,立刻将她双手反锁。
“你怎么了?”敦野冷静的问。
坦生哭着摇头,她说不出话,开始咬自己的舌头……敦野用力击打她的额头将她打晕了。
坦生倒下后,他将图纸放好。而后开始清理坦生丢开的书籍,其中多是鬼族再进化之说,还有改变大地力量格局的说法……
“鬼族来过了…”敦野自言自语。
他用巫族的眼睛照见满地都是杂乱的鬼族脚印…
“鬼族存于世万年不止,一直沉寂在玄石嶂,怎么近来如此焦急?”
坦生清醒过来,她什么都没说就冲出了屋子,敦野无奈,只能把图纸先藏起来,并叮嘱黑甲士兵看好这间屋子。
他跑出去追坦生了。
坦生冲进白石水牢,她把那十恶不赦的妖物收进自己的灵空,那些奇形怪状的凶恶的无辜的眼神,在她撕开的黑色缝隙里消失了……
敦野赶忙跳下去拦住她:“你干什么!”
坦生直勾勾的看着敦野,撕开一道缝隙把他也收进了灵空……
灵空里,一道钢索无头无尾横在混沌模糊的宇宙中,悬浮的黑色石头,发出各色的光,每个石头都有自己的力量,它们难以自控的散发着自己的力量,力量的激发碰撞现出颜色,同时力量也在空间中拉扯,令空间扭曲,敦野感觉到自己的头像被石头压住,一只手要被拉断,一只脚要被挤碎…
“这个坦生到底在搞什么…”
他疑惑着。
眼前突然两颗石头碰撞,能量如一把旋刀横贯整个空间,他飞身想躲,可力量怎么都使不出来…慌忙之中,他只能伏在地上躲避攻击。这时,那钢索突然出现很多条,它们如乱箭,没有方向,没有规则,乱长一气,在敦野身上划出赤色的火花,敦野踩着钢索借力站起来…
“这个空间,得听我的。”一个阴沉细软的声音自敦野耳边生,话音刚落,他喉咙前就出现一把银色弯刀,弯刀划过他的喉咙,只有赤色的火花,并未迸出鲜血。
空间继续扭曲着,他的胸腔像被两座大山挤压,两只胳膊像被野兽咬住一样,用力拉扯。
“铜皮铁骨,又如何呢?这个空间里,这些都可以没有意义。”混沌之中,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继续说着。
敦野知道,他是鬼族。
“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她虽有灵空,但她根本不会控制灵空里的东西,恰好让我来控制她。可她还有一点理智,她想把那些恶贯满盈的人进来,与我对抗……可灵空那么多,她哪里知道我在哪呢?”他得意的说着,一边说,一边令时空扭曲,敦野的胳膊生生拽了下来,然后是腿…脑袋……
“也没那么强嘛,荧祝人不过如此。”
此时小殿里,真正的敦野正在透过巫族眼睛自己在房梁上静静看着,一个鬼族人去寻找他藏好的图纸……
鬼族身形削瘦柔软犹如虫蛇,面多变,无具体形状,他们不被看见,也就随便长了,偶尔长出人脸,也是五官混乱扭曲的,乍一看,挺吓人的。
敦野突然出现在那个鬼族人身后,平静道:“找到了吗?”
那个鬼族人吓的几乎五体分离,又蜷缩到一起,他的眼睛与鼻子在一行,嘴巴没长,胸腔如虫翅般透明,声音用脆薄的皮囊震动出来。
“你…你不是在…”
“灵空里?我的影子也算是我吧。你的同伴正沉浸在杀掉我的快乐里。”敦野冷冷的看着他,目光藏着杀人意。
“你们藏在空气里,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画图纸的时候你没看见吗?你不会学吗?哪至于现在绞尽脑汁调虎离山,再心惊胆战的去偷?”他打量了鬼族人一眼,见他双手只有两根白色的骨头,“哦…你没有手,也没有脑子。你根本理解不了文字与图画吧?地蜥进化的残次品…”
“住口!”
“自从有鬼族存在,人间总会莫名失踪一些女孩,你们把人带走,强迫她们为你们生孩子,总以为借着人形就能生出人形的孩子,后来更是疯狂的去偷婴儿,把自己的记忆强印进孩子的脑袋里,以为自己如人一般,出生,生长,就能像人一样了?呵…你们的记忆,你们的历史充斥着鬼族的真实模样,你们越想要抛弃鬼族的样子,越要时时谨记自己的样子,你们抛不掉,忘不掉……生生世世都是这幅鬼样子…”
“住口!”他祭出银月弯刀架在他脖子上,敦野无视他的愤怒,继续向他靠近,刀刃与他皮肉之间现出炽热的火花。
“说吧,指使你的人在哪?允诺你什么?说来听听,也许我能给的比他多。”他似笑非笑着。
鬼族人的眼睛瞪的浑圆,他的炽热令鬼族人很不适应,他的眼睛被炙的生疼。
“没有人指使我。”
“呵…你鬼族没什么可保的。你现在嘴硬并不会让你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激怒我,我可能会摧毁玄石嶂。你们鬼族,一个都跑不了…烈火焚天,我可以让它在玄石嶂再现一次。”
他的胸口炽热的气息,令鬼族人浑身无力。
“是……地蜥……”他迫于敦野的威压,说了出来。
“地蜥?地心的寒冰怎么回事?除了地心他们还在哪里?”敦野追问。
鬼族人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了。
“不说,还是不知道?”
他叹息一声道:“不知道。地蜥只是允诺我们,配合寒星人,就可以给我们进化的资格。不要问我寒星人在哪,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他们混在人群里,可以任何人,可是是你,也可以是我……”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拿不到还完好无损的回去,他们一定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你才放过了我。也会有人杀了我的。”他绝望道。
“我现在不想杀人,你走吧,离开这随便怎样都可以,别死在我面前。”敦野冷漠的说。
鬼族人低着头,离开了。
敦野收起悬浮在他面前的巫族眼睛,鬼族人的身影立刻隐去了,地上都看不到他的脚印。
突然,坦生从天而降,她举着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向下砸了下去…地上缓缓出现一滩琉璃血……
琉璃血者,不可杀…
鬼族,不被看见的鬼族,也是琉璃血……这件事像鬼族人本身就无形一样,在人们心里被淡忘了,包括敦野也忘记了这件事。
他赶紧冲出门,拽住坦生的胳膊把她拖离那里,琉璃血有毒,会令筋骨生虫,长成地蜥的模样,再冲破纸一般的皮囊钻入地下…
他抱着坦生,在她头顶轻轻挂着咒图,她渐渐冷静下来,倒在他怀里。
黑甲士兵立刻把琉璃血清理了,清理过的东西被深埋地下。
敦野去烈火神庙,同母亲当年一样,求来一个赤色的石片,辟诸邪,宁心神。
他回来后,把鸦羽玉环上坠着的琉璃石拆下来,把赤色石片换了上去。
坦生在小阁楼上醒来,又凉又硬的地板上被放上了柔软的黑色裘毯,她苍白的脸在其中像一滴白色的墨。
她拖着僵疼的身体坐起来,敦野正坐在窗台上,向外望着。
“有个看不见的东西,他出现在这里,被我收进灵空了。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敦野平静的跟她说:“你能开启自己的灵空是好事,但是为什么你的灵空里,别人说了算呢?”
“别人?”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在你的灵空里称王称霸,好不威风啊。”他调侃道。
“灵空不就是身体里的一个个无底洞吗?收进去不就好了?”她疑惑道。
“当然不是。”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坐在坦生身边认真的跟她说:“灵空是很多个空间,那个空间的唯一的主人,只能是你。任何人任何想法只如过眼烟云,你要像大山一样坚定。除非你的身体如地动山摇一样垮了。”
“唯一的主人?”
敦野拿来纸笔,把笔放在坦生手里,他说:“在你的灵空里,你是执笔者,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你想毁掉什么,想要创造什么,想要涂改什么都可以。”
“可我不会画画啊…写的字也不好看!”
敦野用力打了一下她的脑袋:“谁看你的画,谁看的字?你……在这张纸上,你是唯一的规则!我以及任何人,都不可以去更改这个规则,只能接受,只能接受顺从,明白吗?”
“为什么啊?”坦生捂着疼痛的头皮继续问着。
“因为你的灵空就如同这张纸,你可以揉皱它,毁掉它,创作任何东西在上面,我们所有人都是透明的,那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灵空只在你的宇宙里,无论是你什么样子,都只有你,都只有你,明白吗?你不要管任何人,在那里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不存在。”他认真的看着坦生,见她疑惑的眼神里,慢慢有了光。
“不存在?那我也可以让你们存在吗?”
“当然可以,在你的灵空里,你是规则缔造者,所有都可以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他继续说着,期待着坦生如拨云见日般明白所有。
“嗯……”她低着头,敦野看不见她的表情。
“懂了吗?”
“嗯……”
“懂不懂啊?”
“嗯……”
敦野有些着急,坦生抓挠着自己脸上脖子上的伤口,迟疑着,不敢再说话了。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坦生理解他,他想让她尽快懂得怎么利用控制自己的灵空。
“我脑子里很乱,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一件事。”她解释道,“我想不明白,如果我生来就是被牺牲的,那我所做的任何努力还有意义吗?我是不是就该在贡献完所有黑血的时候死去啊。我觉得我现在活着很尴尬,你们给我任何的身份,我都不配,我想要和你一样冷静,也想和雨盈尊一样,对一切都表现的无所谓,可我不能,我始终忘不了自己的来处,自己的身份,我就像这个世界多出来的那个……”
“黑血贡献完后,德公的化身就消失了。现在活着的,是坦生,是我现在所保护的,所期待的,所忧心的,阿姊。”敦野坚定道。
他的神情严肃,不像在说谎,况且,坦生现在的的确确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除去利用后的任何话语,任何情义都是真的吧?”坦生问敦野。
敦野点点头。
自此,坦生灵魂里剩下的那个脑袋彻底被改变了,她不想再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