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152】
机甲的速度要比星舰快上太多太多了, 雌虫很快就找到了北耶族的目的地。
但结果却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在这片毫不起眼的、高等虫族的地图上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漆黑星域里居然存在一个小小的黑洞。
它的质量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顾璨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小的一个, 堪堪足够容纳一台超大型星舰通过。只是其他黑洞的周边能量十分暴躁割裂，这个黑洞看上去则安静又平和。
而黑洞的周边残留着许多星舰往来进出的痕迹，顾璨的机甲质量要比星舰小上太多，他不得不小心保持着一段对应距离，防止自己的机甲被黑洞周围的引力吸进去。
黑洞能聚拢周围的气体从而产生辐射，周围的辐射粒子浓度高达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值，顾璨在这种地方呆的十分难受，本身他就是一只被辐射干扰极为严重的虫，甚至无法冷静下来判断周围的吸积过程。
雌虫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咬了咬牙，机甲向着黑洞最中心的地区疾驰而去。
顾余温早年曾经读过一本书, 一位国外的科学家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在某种条件下宇宙中会出现一个质量相同性质相同一切都相同的白洞, 被黑洞吸入的物质会从白洞中喷出。”
不过这个理论又被很多科学家举例驳斥, 类似于黑洞本身就可以释放物质啊白洞也是黑洞的一种啊等等等等。
到底哪个才是黑洞的真相顾余温也不知道了, 高等虫族所在的空间维度要比地球高上太多太多，可惜他穿越后还没来得及了解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倒是地球上多了许多类似的宇宙穿越类的电影或作品。
顾璨的视线中重新出现光明。
和高等虫族大街小巷都是金属质感的玫瑰金和银白色不同,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灰色。
周围是他无比眼熟的、他曾经在无数机密资料和报告中看到过不知多少遍的建筑风格。
一个声音蓦地在他耳边响起：“居然还真的追上来了？”
“哈哈哈哈哈, 这么明显的陷阱还往里面跨？高等虫族的军雌都是这个智商吗哈哈哈哈哈。”
数不尽的嘲讽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 顾璨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中的机甲驾驶扶手。
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嘲讽, 而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是哪里了。
——远方遥遥可见一座巨大的悬空漂浮的宫殿, 同样是雾蒙蒙的灰暗颜色，有些类似于高塔的形状，塔的顶端高耸入云直冲云霄。
——那是北耶族皇城特有的标志建筑，也是皇室成员居住们的地方。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造黑洞的另一端通往的竟然是北耶族的皇城啊。
“这就是你说的那只拥有极高精神力的雌虫吗？难怪你故意把他引到这里。”
一股精神力极其嚣张地向雌虫的身上扫来，顾余温的精神力本能地放射出来将其拦截, 说话的北耶族也惊讶了一瞬：“竟然是金色的精神力？！”
他们是按颜色划分精神力等级的，金色最佳银色仅次，金色的精神力即便是在北耶族也十分稀少，珍贵程度虫族里的雄虫数量没什么区别。
“雌虫怎么会有精神力呢？是虫族进化了吗？还是这只雌虫变异了？”那个北耶族喃喃自语道。
他的身份应当格外尊贵，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甚至没有人敢出声。
“把他抓住剖开虫核看看不就知道了？”一个北耶族讨好笑道。
“你说的是。”他刚要下达指令，顾璨面前的机甲却猛地炸开！满天烟雾瞬间弥散开来，在本就灰蒙蒙的建筑映衬下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呵。”那个北耶族冷笑一声。
正如顾余温被强光刺眼暂时失明却还是能借着精神力感知物体一般，同样拥有精神力的北耶族自然也能，不过他们的精神力感知能力要比顾余温差上很多。
这可是在他们北耶族的皇城，区区一只雌虫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可能是抱了必死的意志，顾璨的情绪出乎意料的镇定，丝毫没有不安和惊慌。
他冷静地驾驶着机甲寻找着方向，从前的他也经常做这种事情，只是那时候是为了寻找生的突破口，现在却是……
想着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他操纵着机甲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难以想象的弧度，机甲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在漫天大雾里避开所有的攻击——顾余温的直觉源自于他站在星球顶端的巅峰精神力，顾璨的直觉则是他一次次在战火中拿命磨练出的本能。
他的手十分稳，至今他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登上机甲进行实操演习时那位教官虫说的话——上了战场你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乘坐的这台机甲，只有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才能在战场中找到机会。
一下又一下，竟然真的几次都被他找到了突破口。
可这里是北耶族的大本营，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像是猫抓老鼠一般，外围一大群机甲在旁看着热闹，甚至还有人兴致冲冲地点开摄像系统将这一切都录了下来。他的机甲好不容易冲出了一道口子，可眨眼的功夫就立刻有新的机甲补上，他自己都很清楚——他能坚持这么久全是因为对方还想看热闹没下死手罢了。
即便顾璨再能躲也架不住对方的攻击太多，一发激光弹直接穿透了他的机甲侧翼。本就能量耗尽伤痕无数的机甲瞬间开始不稳起来，紧接着一瞬间又是十几发激光弹击中机甲，眨眼间机甲就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份。
“哦哦哦哦哦！碎了碎了！”围观的北耶族兴奋欢呼。
顾璨从高空坠落。
他想到了雄虫保护协会中医生虫的话。
“翅膀和尖爪都要动用虫源的力量，而虫源来自于虫核。
而顾璨没有虫核。”
他也想到了那条高等虫族的常识。
“虫族的身体中是存在一部分虫源的，雌虫也能调动身体中的虫源，不过一旦虫源低至一个程度雌虫就会开始迅速掉阶，直到掉无可掉时便会走向生命的终点。”
顾余温明令禁止过他无数次不能轻易动用虫源的能量，他是只很听话的虫，在那之后的确一次都没有用过。
因为他也想多活几天，能多陪雄虫一天都是他赚了。
他也曾很注意地保养身体，学着雄虫的话养生，会喝起热水系好扣子、甚至会乖乖擦干头发再跑去院子里吹风。
不过现在他要忤逆他家雄主的意思了，还好顾余温不在这里。
毕竟他生命的终点马上就要到了。
一双巨大的骨翅从他的背后伸出，高速坠落的雌虫几乎是在瞬间就稳定住了身形，他的翅尖上隐约还能看到几分微弱的淡粉色，那是顾余温用自己的血帮他清除翅膀辐射染上的痕迹，这么久了也没有消掉。
“原来是你？”为首的北耶族一眼就认出了他。
“难怪这么厉害。”对方恍然大悟，随即又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自己跑过来了，真是……太好笑了。”
由于顾余温的缘故，雌虫就算是想低调都难，他甚至在整个星际宇宙中都小有名气。
顾璨看都没看他一眼，展翅向下如流光般坠入了下方的一座巨大的建筑之中。
——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准确的说，不是呼唤着他，而是呼唤着他脑子里的精神力虫核。
也就是顾余温的精神力。
顾璨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座建筑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像是一个碗倒扣在了地面之上，正中心的地方有一个约有他的机甲那么大的圆形空洞，顾璨就是从这个地方掉进来的，阳光也一并从洞口倾泄而入。
这个建筑有些像是某些星系的神秘祭坛，最中间的地方生长着一棵约有一虫高的葱翠碧绿的莹翠古树，顾璨不由得想起顾余温给他讲述过的一种名为翡翠的玉石，树枝通透清脆，在阳光下散发着极其温柔的光芒。
树的下半截被数不尽的莹白矿石掩埋，顾余温在的话恐怕会感慨一句这是什么多肉埋法，顾璨知道这种矿石——当年高等虫族和北耶族之间有一场极为驰名的战役，起因就是发现了一种能有效提升灵植存活几率的物质，只是那东西的数量极其稀少，顾璨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么多。
不过北耶族是自然植物和高等灵植培育技术最强的一个种族，黑市上百分之九十的自然植物都出自他们之手，随随便便一株就能卖上天价，能搜集到这么多矿石也不奇怪。
唯一可惜的是顾璨不明白这株植物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它十分珍贵就是了。
既然对北耶族这么珍贵，那就毁了他吧。
雌虫想。
但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因为那些在旁围观看热闹的北耶族已经全都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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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璨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血液顺着他的肢体一路向下，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顾余温留下的最后一丝精神力也彻底消耗殆尽了，像是那些被精神力反噬的北耶族一样，他的脑子如同被钝刀一下下地磨着，像被几千根银针一针针地扎着。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毕竟他快死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如果他是在虫生里最辉煌的那段时间遇到顾余温……那该有多好啊。
骄傲又自信，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低头，事实上也确实这样，天大的事情在他这里也只能换来他的轻蔑一笑。
除了荣誉，什么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年少轻狂满身荣光，驾驶着他的生命机甲在整个虫族的瞩目下降落在皇宫之上接受勋奖，胸前五花八门的功勋奖章多到随着他的姿势动作碰撞摇晃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那是穆柯的时代，一个高等虫族战无不胜的时代。
心无杂念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故而无往不胜百战百胜。
全星际的虫都爱慕着他，想娶他嫁他的雄虫雌虫多到能从帝星排到b-h324，连他自己照镜子时都怕会忍不住地爱上自己。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他遇到了顾余温……会怎么样呢？
他的雄主也会一眼就爱上他吗？
他的视线已经被血液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了，不过耳朵却还是勉强能用，他能听到敌军正在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试探性地走近——他们担心这只难缠的雌虫正在示弱、担心他会在他们放松的某一刻骤然暴起。
他们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朝着雌虫的方向丢了一个迷你激光弹，剧烈的白光猛地炸裂开来，雌虫的下半身顿时血肉模糊了一大片。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躲开了。
他幼时的生活困顿沦落，后来入了军队，功勋成为了他倚身立足的根本，也是他唯一能死死地抓在手里的东西。
他前半生一直在为自己的功勋自得，每一枚功勋章都被他视若生命，那是他从血与战火中拿命打拼出来的战利品。
他想拉着顾余温的手一枚一枚讲给他听。
他的功勋章有很多很多，多到一天讲一块的话连着讲上小半年都不一定能够讲完。
如果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集体奖和荣誉奖，他规划一下每天的内容甚至能够给雄虫讲上一辈子。
剧痛突然让他从想象中惊醒。
他突然想起来他的军功章已经不在了。
和与他出生入死无数年的机甲一样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随着他身上的骂名一起、和他曾用过的东西一起被虫随随便便满脸厌恶地丢在了几个又脏又破的垃圾袋里，不知道被哪辆垃圾车运走丢到哪个角落了。
破损的衣服被火花打中，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燃烧起来，可能是因为衣服已经被血液彻底浸透的缘故，火苗燃烧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看来是真不能动了！”
那个北耶族人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兴奋。
他不光眼前一片猩红了，全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的，断裂的骨翅穿透他的皮肤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翘了起来，雌虫的身体已经开始无法控制地在疼痛中抽搐起来。
那几个北耶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顾璨的一只手被压在背后，冰凉的手指慢慢捏紧了最后的一枚激光燃/烧弹。
——那个东西的作用和□□差不多，只是威力要比□□大上无数倍，近距离被击中的话就算是一台小型机甲也能被炸成飞灰。
他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几个敌军给炸死。
另外他也是想毁掉自己的尸体。
如果他的尸体也像其他虫一样被制作成艺术品供人欣赏、如果那件艺术品不幸被他的雄主看到
那时的顾余温该是什么心情呢？
他该会有多么难过啊？
顾璨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要难受死了，心脏的地方甚至比大脑还疼、比他被炸的血肉模糊的肢体还疼。
第一次见到顾余温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雄虫把他带回了帝星，可帝星上的医疗条件也无法医治他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于是雄虫用各种方法喂他喝下了自己的血液。
顾余温以为他毫不知情，但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的伤的确是好了，可从那天起他就开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流淌的都是他家雄主的血。
现在他的四肢冰凉。
他把雄主的精神力用尽了，他也把雄主的血液流干了。
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他慢慢用最后的力气将□□拉开。
他以为他要死了。
然后他看见了光。
一道明亮又璀璨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