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合衾酒
宫灯华丽，身穿华服的人坐在两旁的，视线却不是落在中间穿着喜服的人身上，而是看向了边上的楚玉和宋知韫。明明是婚宴，这两个人穿得像是黑白双煞似得，若场中主角是他们大乾人，看到这两个人应当要破口大骂了。可是北荒在结亲穿着上没有要求，大王子他们纵然学会了大乾语，却没有了解过大乾的习俗和礼节。彭煊灼看着两人却是非常舒心的。他最得力的两个属下，对北荒来说，可不就是黑白双煞一般的存在。堂众璧人拜过三旬，天家使节道过贺词，楚玉将手中圣旨放下，端着合衾酒来到两人面前，率先将托盘放到了奇克麦麦面前：“王女，请。”
奇克麦麦冷哼一声，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抬手端起酒杯，压低了声音：“楚玉，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招！”
楚玉眨了眨眼睛，含笑回她：“王女殿下在说什么，楚玉怎么听不明白呢？在耍花招的，不一直是殿下吗？”
奇克麦麦皱了皱眉头，或许是有些心虚，扭头不与楚玉多言。楚玉也将托盘送到了文禾生面前，她直视文禾生的双眼，眼里无波无澜，嘴角的弧度不变：“文侍郎，请。”
文禾生抿了抿嘴唇，抬手接过酒杯。谁人的婚宴有这样的待遇呢？在皇宫之中拜天地，当朝护国将军亲自递上合衾酒。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了吧，从前就算是梦到这样的场景，他也应该笑醒了。如今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只有身处漩涡之中，才能感受到周围浪潮的汹涌。文禾生如今手脚都是凉的，看着上座的皇帝，看着端着酒杯思索的奇克提姆，看着面前暗暗同奇克麦麦交锋的楚玉，从未有一刻如此直观的感受到自己正身处风暴的中心。这里人人都是下棋人，独他一个，是自投罗网的棋子。他只是一个贪慕荣华的平头百姓，如今富贵是相当的富贵，但肩上好像也扛上了千金重担，让人呼吸不过来。文禾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端起面前酒盏，交杯喝下。楚玉撤下，新人交杯已成，舞乐继续，丝竹管乐，极尽奢靡。而与此同时的东街暗角里，陈二妹带领着人蹲守在阴影处，一人上前查探一番，随后出现在陈二妹身边：“大人，将军府附近的火油点都有人把守，暂时无法将火油转移。”
陈二妹也从阴影里看着最近的一处，安静蹲在角落里的北荒人，眉心紧蹙，唇角绷直。如今楚玉身在宫中，这些部署都要交给她来。跟在楚玉身边这么多年，哪怕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陈二妹很快就做下了决定：“按兵不动，等！”
跟着楚玉行军打仗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向敌军一击击破！“周边能收集到的火油和火药我们基本上都已经收缴了，按照分布，整个东街都被覆盖了，除了一个缺口。”
属下人将探查到的地方一一汇报。“在东街街尾，和春风角巷相接的方向，几乎没有布置火油。”
春风角巷？陈二妹只听说过名字，还从未真正去过那里，想不到这条巷子就在和东街相接的地方。“嗯，派些人手过去，到时候重点看顾一下那个方向。”
发号指令的陈二妹沉着果决，甚至从她的身上能看到楚玉几分影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前风光的大人，先前只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此时的京都城的东街，从上方看去，就是一场猫和老鼠的角逐战。来自北荒的老鼠将“老鼠屎”丢在了东街的角落，分散成几支的猫儿小队将这些“老鼠屎”清理干净，隐藏在暗处，悄悄等待老鼠露出尾巴……热闹欢腾的宫宴总有结束的时候，众多大臣从皇宫中出来，不少人已经小有醉态，特别是身为北荒的大皇子奇克提姆。宴会之上，那些个大乾臣子们，像是约好了似得，一圈圈的找他敬酒，喝到最后，即便是自述酒量不错的他都有些迷糊了。他是被侍从扶上马车的，坐在车内，服下解酒丹，奇克提姆调息片刻，沉声开口：“楚玉可出来了？”
宴会是结束了，可是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啊。一直盯梢着的人上前回禀：“尚未，大乾皇帝说要找他和那位宋丞相商量接下来和谈的事宜，将两人暂时留下了。”
和谈？呵呵，笑话，他这次来京都，就没有带着和谈的心来。他们北荒兵力强悍，本就同大乾国力相当，这一次来大乾，看到了大乾气候宜人的风土地貌，更坚定了他要攻占大乾的决心！这一片富饶的土地，就应该是他们强悍的北荒人的！“盯好了他，务必让他一踏入将军府，就死无葬身之地！”
楚玉的父亲，那位肖勇的宁康侯都死在他们北荒人的手里，这个尚且稚嫩的小子，虽然有些本事，也就仅限于此了。没了楚玉，镇北军就像是没了灵魂的群狼，凝结不到一起，迟早会被他们攻破。就像是当初攻占了云城之后，一路屠杀到燕塞城前一样简单。奇克提姆嘴角牵起，回到了居所的卧房。楚玉尚且没有出来也好，他如今头脑昏沉，也正应该好好休息一番。皇宫之中的楚玉几人，还当真是在一起商讨和谈的事情。彭煊灼看着楚玉：“为何不愿将国界再往北荒挪一些？”
北荒如今才是败者，割地赔款理所应当。楚玉却紧蹙眉头：“不可，北荒和我大乾北境积怨已久，更何况如如今刚刚夺回十八城，百姓尚且没有安定，军队伤未愈，即便是谈不拢，也不应当再战了。”
彭煊灼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是他从小便在书屋之中，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体验过血肉淋头的冷寒，会同许多人一般，对战争的亏损不清晰。不过彭煊灼是一个非常听劝的人，他沉吟片刻，终究是妥协了：“那便容后再议吧，先将北荒的这两个人留住，我们才是不应该着急的那一方。”
楚玉颔首表示赞同。彭煊灼看向她和宋知韫，抿了抿唇，难得的关心道：“今晚小心一些，莫要受伤了。”
楚玉没说话，轻嗯一声，拱手请退。她垂下的眼眸黑沉，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