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P13 相问（2）

    p13停船暂相问，相看两不厌

    虽然没能从维珍·本特那里弄到特别有用的消息，但杨萌也知道了玉带宫海王女的存在是可以被佐证的，毕竟，训练有素的潜水员就算是带着氧气瓶，也不可能像维珍·本特那样，在水中数日不出……

    且不提拉诺特和地球的一日时长不同，即便是两地时日无差，光是一个“饮食”与“排泄”，就足以难倒那些需要借助科技设备的潜水员了，更不用说，触氏族裔在水中如在陆上，还能保持正常的坐卧行走了。

    前事既毕，杨萌便道：“一事一问，一问一解。现在，我之心事已然言说，不知王女殿下可有要向我了解的事情？”说完，思及眼下时机并不算便利，遂又道：“若是此间不待尽言，或可另择他日，以为约期。”

    维珍·本特闻言，颔首对曰：“确有此心。”她道：“前几日未及拜访，原欲留其时，可待终末，以期长谈。”

    说罢，便又道：“此乃后话，自有前缘，却非此间事。”

    语毕凭栏，裙裾款曲。

    稍顿，则继续道：“吾适才有称，自言此行非为验证预言。然观君之意，似是早有准备；闻君之语，犹擅揆度之法。今若复作此语（现在我若说另有预言），以尊驾之妙法，可否察知，吾有此行，缘何而起？”

    此语虽是平常，却自有考较之意，虽称“齐智”，却不见机心。

    而闻其声韵节律，颇多狎昵，如“行‘争席’故事”，亦“类‘沤鸟从游（至者百数，往复不止）’”，……，正是“使之以直白，得之以至诚，心和而形顺，人所不恶（讨厌），物亦不弃（厌弃、抛弃）。”

    “虽不可尽知，亦能觅其踪迹。”

    杨萌亦举步向前，倚槛相望，对曰：“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济（注7）遇狂涛，岂是末路？”说罢，简述一番“塞翁之子坠马折足却免于刀兵征伐，最终得保性命”之事。然后，便又道：“吾受命于天子！”

    言语之际，拱手向上，虚空施礼，神肃色恭，道：“天子之命，臣属之行。”

    【注7：济，指杨萌（注8），济是杨萌的字。“济”也作“继”，为继子、继嗣。杨萌原为张进，因命数之故，未满周岁便过继至杨家，以承嗣（传承后代）延祚（延续富贵），故，他既是养子，也是女婿。】

    【注8：杨萌有两个名字：杨萌杨承济和张进张行复。作杨萌时，他是河东省泽州府阳城人士（指户籍地），姓杨，名萌，字承济（承是辈分）；作张进时，他是淮西省归德府柘城人士（指户籍地），姓张，名近，字行复（行是辈分）。“进”也作“近”，与“远”对应，“远”是其胞兄张远。】

    “匠作桴梁叠嶂，以为艨艟。可堪行御，缘水而涉，履浪平涛，安然如山。”

    杨萌夸耀着“宝船舰队”的辉煌，尽兴而言，然后才道：“……未料沧海流波，坠帆折桅，幸有神人佐扶，免于劫难，已是天公偏爱。而后又得贵人襄助，方获立锥之地，可容栖身，更是不敢或忘。”

    语毕，又道：“吾知杜城（即加策的杜布拉城，dobra）有舆氏（carrus）（注9）与触氏（指克罗兹家族）三世姻亲，触氏、克氏亦是三世姻亲，今有舆氏北上天波（tempo），必经触氏之地。”

    “卿之远至，不言自明。”

    自从触氏旁支的人登门后，杨萌就知道触氏本支来人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天方大夏”的传说不胫而走，沿着八方航路肆意流传，作为亲历者的沙尔热以及“玛娜（mana，生命之舟）船队”早就成了另一个焦点。

    与在利斯塔修养的杨萌不同，沙尔热是沿着航线北上的，因此，那些无法前来利斯塔的贵人豪绅，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一探虚实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当沙尔热带着船队经过俶兰乔时，触氏邀请他上岸歇息，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注9：有舆氏，即杨萌对沙尔热（charge）的姓氏的称呼，可音译为卡鲁斯（carrus），因为沙尔热现在的姓氏——沙里奥（chariot），正是源于其家族领地卡鲁斯（carrus）。】

    【注9：沙里奥家族祖上是人称“快活王（hilarious，即席莱丽王公）”的索拉里（solari），故其姓氏原是孔索（console），不过，自从沙尔热的高祖娶了加策的女王后，孔索家族就变成了沙里奥家族，“快活王”也成了“多情的夏蒙（amorous chamoun）”。现在，沙尔热祖父这一支在杜布拉居住，本家则在加策王城——夏蒙。 】

    杨萌心里很清楚，为什么沙尔热会如此热衷于帮他拉关系、跑客户。

    说到底，通过合作伙伴间接展示实力，本就是一种常见的自我宣传方式。杨萌也知道，他自封的“天子特使”名头太大，毕竟，“天子特使”成立的前提是“天朝上国”，而“天朝上国”的概念，在拉诺特基本上等于“光之王·拉”和“夜之王·诺特”的集合体。可是，这也怪不得杨萌大言恫人，因为他所熟悉的礼仪宗法，压根就不可能是小国寡民状态下能孕育出的统治秩序，而且，他也没有去扮作中古时期贵族领主的意识。

    所幸，倾覆的海船带来了足够多的“大夏至宝”……

    在实物的佐证下，杨萌无需多费口舌，只要把印象中的那个“中-央-之-国”通过个人的言行举止展露出来就行了。这种无形之中的炫耀，对沙尔热的震撼是极大的，因此，他“呼朋引伴，以壮声势”的做法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触氏因何而来，缘何而至，杨萌不能尽知，但是，沙尔热在其中插了一手，倒是可以确定的。

    杨萌明里只说了“沙里奥家族和触氏三世姻亲，触氏和克氏亦是三世姻亲”，然而，沙里奥家族和克罗兹家族同样也是接连三世互为姻亲，这便是他没有明说的了。不过，这话也用不到杨萌来说，沙尔热把他留在利斯塔本就证明了双方的关系乃是“同气连枝”的亲密盟友，是以，杨萌也无需进一步言明三家关系。

    对于有舆氏（沙里奥家族）、克氏（克罗兹家族）、触氏（本特家族）三家乱麻般的姻亲关系，杨萌倒是一点也不憷。作为一个走亲访友都需要算到父母祖辈直系亲缘的孩子，杨萌逢年过节要见的堂、表兄弟姐妹和叔舅姑姨，加在一起超过了三百人，论及其中的辈分称呼，复杂程度丝毫不低于克氏、触氏、有舆氏的三家“互（相）联（姻）”。

    “此为其一。”

    维珍·本特道：“查奇以尊驾巧智无双，言说触氏当择一良弼为使，遣而往之，王使人举，杜比（doppio）卜之，假精灵之语，方有此行（10）。”

    【注10：杜比，doppio，即“一体双魂”的卜士，也称“还魂者勒弗南与返魂者斯特里捷”，即the revenant and the strigere，或称多普甘杰（doppelganger ），前者是从灵魂和精神双重角度描述这一现象，后者则是从身体角度描述这一现象（镜像分身，镜我）。】

    【注10：查奇，指沙尔热；以，认为；良弼，即能“使于四方，不辱君命”的良士、弼士（即辅佐君主的贤士）；举，推荐。这句话大意是，沙尔热说你（指杨萌）见识广博、智慧机巧，建议埃拉找个良士作使者，过来见你，埃拉让人推荐，卜士占卜吉凶，众人集思广益，（商议）借助精灵的预言（当理由），才有了这次拜访。】

    “如此说来，使者尚在其后？”

    杨萌骤然问到。这在维珍看来，其反应之迅速，思维之敏锐，的确不负沙尔热的称赞。

    “诚如君之所言。”

    维珍·本特眸含惊异，却是一闪而逝，迅然无踪，转瞬如常，毕竟，她刚才解释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访的原因时（原欲留其时，……，以期长谈）只说了“此乃后话，自有前缘，非此间事”，而杨萌却直接将二者联系起来，倒推出她是“特使（处理专门问题的使者）”，真正的使者另有其人。

    而后，思及杨萌劝慰克莱莎的言语，维珍便道：“先前言及‘此行非为验证预言，实乃见君’，正在于此。”

    “承公（指沙尔热）厚谊，蒙卿所爱，若有所求，必也尽力。”

    杨萌极目而望，慨然应道：“然触氏势之所移，乃积日而成。且事尤繁。况今之时乱，非外人可解，济纵穷思竭虑，亦是于事无补。然王道有下，君臣父子，早有定数，吾为天子臣属，奉君臣之道，汝勿虑也（注）。”

    “君德广布，如风之行（注）。”

    维珍诚挚道，其言衷，其意笃。

    “君臣之本，不可偏废。”

    杨萌点头。

    他能理维珍·本特的心理，这就是“权威”带来的“说服力”，作为“天方大夏”在拉诺特的唯一使者，他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代表了统治秩序的精神力量。毕竟，在生命之舟船队水手的鼓吹下，天方大夏都快成艾欧卡塔的“球长”了。

    而且，若是这个“球长”只是“天朝上国”还好，……，但是，杨萌在向水手们讲述天方之地时，不可避免地带着工业时代经历的事，而在叠加了现代中国的影子之后，“天方之国”的繁华与光明，早就成了人间天堂一般的意象（）。

    【注：这句话的意思是，承蒙沙尔热看得起我，向贵方推荐了我，我也受到了重视，因此，若有需要的地方，我会尽力。但是呢，现在的局面早已变化，触氏要面对的“是日积月累下即将爆发的问题”。而且内情复杂。眼下局势纷乱，不是旁观者能参与的，我纵然是穷尽思虑，也做不了什么。不过，先王的规矩早就定下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我作为“天子的臣属”，尊奉的是“君臣之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注：大意为，阁下是有德之人，此举必将为人传颂，就像风吹草低（风行草偃）。】

    【注：大概就是异世界的“山巅之城”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