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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凤羽绫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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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招借花献佛很是了得,两位妙氏兄弟始料未及,双双受袭,倒地一口鲜血喷出,久久不能站起来。

    还是两个亲信见自己旗主受伤,自空中一跃而下,将人带出吞灵阵,落回到半山腰的平台上。

    同时,又是一道残影自霍司羽站立的半山腰化来,正是一直从容观战的卓藏,他们几位旗主的修为不相上下,本以为妙氏两兄弟对付金辞仲绰绰有余,却不想这两人竟是废物,最后还是得他出手。

    金辞仲察觉一侧朝着自己逼来的人,不退反而一跃自泽风台中心的石柱上站定,如此北明便在他的脚下。

    卓藏被迫住手,是因为金辞仲手中的法杖直指北明的头颅,目光凌然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不看大司马却狠狠盯着霍司羽,咽喉破碎,字字如利刃般说道:“时至戒日,我才肯定一件事,原来我家小女,乃你等陷害而死,却刻意嫁祸银楚宸,目的是引我入天阁……何其卑鄙。”

    金辞仲满眼腾起一层莹润的红光,眼白已经红如血,想起他的女儿,心中已痛如剜心,他不是不知道霍司羽心术不正,也不是不知道霍雷子野心勃勃,可是没想到他女儿一个毫无威胁的人,却做了他们手中的冤魂。

    戒日就算不为天下苍生,单为了他冤死的女儿,他金辞仲也定要取了霍司羽性命。

    霍司羽满眼皆是阴翳且邪恶神色,嘴角一动,阴邪一笑道:“能在此刻想明白也不算太蠢,只可惜就算你知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

    话语一落,灭世尊主右侧的大司马广袖一挥,金辞仲神色骤变,金氏上下不论大小,突然全部出现在泽风台下。

    “你等……妄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金辞仲怒极,以至于声色都在发颤。

    霍司羽邪恶的笑道:“如何,是乖乖交出法杖,还是看着所有人死在你眼前。”

    红叶大喝:“不要啊!金旗主,此乃‘吞灵阵’,即便你交出了木杖他们也不会放……”

    红叶突然被人禁了言,闷哼几声喉头生痛。

    想来他们进来此处皆是早有预谋,想必善末用梦术将银楚宸困住,也在算计之中,为的就是顺利取出五行珠。

    当下若金辞仲此刻手软,将木杖交出,不但北明会死,在场所有人都会死去。

    这些都还不算最坏,只怕整个零界能活下来的,也只有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到时候零界不复,妖灵再度回归三界,那时生灵涂炭的就不只是妖族。

    金辞仲朝金氏众人一一看过,见人人面露痛苦之色,甚至有好些人已有些站不住,均看着他,连连哀求他救大家。

    他的手在发抖,似乎在痛苦挣扎着。

    北明得了喘息,对头顶的金辞仲虚脱地哀求道:“……金旗主……给个痛快吧!在交出你手中法杖之前能不能先帮个小忙……对着我头来一下……”

    红叶不能说话,急得嘴角溢出了血,他气急攻心,想喝止北明,叫他不要犯傻,奈何,喉头像刀在搅,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北明好像感应到了台下红叶的无声呐喊,微微转过头,将充血的目光落在了红叶脸上,勉力挤出一个笑,仿佛在说,没事,信我……

    红叶却拼命摇着头,这次,他不信……

    就在金辞仲举棋不定之时,霍司羽脸上的阴翳顿时消散,变成了错愕,他眉间一沉,感应到他兄弟霍池羽的气息,怎么可能,他弟弟不是被他封在了霍府吗?

    他侧首朝着霍司羽微弱气息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侧走来一位白衣似雪的女子。

    素白长衣逶地,一头秀发松散在背后,被一条红到熠熠发光的凤羽绫束在尾端之上,凤羽绫发带自后随意招展,看上去轻灵得很,与那一身素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子自人群中而来,步履稳重且坚定,神色淡然如风,她缓缓穿过地上一片抱头哀嚎的人,连眼眸都不曾斜视一下,最后在泽风台下不远处驻足。

    端得是云淡风轻的神情,毫无波澜,似乎眼前的不是人皆是草木,而她就这般的站立在那里,像是被人夺了神识般……

    “梦瑶儿!”

    霍司羽站在泽风台上,阴寒眸子停在台下梦瑶儿脸上,审视着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子。

    原本该有的柔弱不复,哀怨不复……淡漠得不像一个活人,倒令他有一丝不明来由的不安。

    梦瑶儿看着泽风台上的霍司羽,肃冷如冰的眸子却看不出任何情愫。

    须臾,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包袱,并掀开了上面的蒙布,又转了一个方向,将那颗早已没有血色的人头,朝向霍司羽。

    “这是我给你备的大礼……”梦瑶儿无任何感情地说了句。

    霍司羽却如恶魔附身般,霍地一跃,疾步上前,一掌狠狠将梦瑶儿击开数丈,打落在地上的梦瑶儿好几个翻滚,才卸去去势,当下已是满口鲜血。

    那颗人头落在了霍司羽手中,一向狠辣的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悲愤,他双手捧着自己弟弟的头颅,满眼猩红,浑身因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他的弟弟,他曾多少次告诫他,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费神,而这个女人还是他染手之人,可他的傻弟弟却执拗非常,说:不论她曾是谁的人,他都不在乎……

    他也曾想过暗地里杀了这个后患,可他见不得他弟弟难过,虽然平日里他对这个兄弟很是严厉,可他最疼爱的也是这个傻瓜。

    霍司羽目眦尽裂,咆哮道:“你怎敢杀他,你……怎……敢……”

    他眸子猩红如豹,一步一步地逼近地上爬不起来的梦瑶儿。

    梦瑶儿勉力撑起头,看到霍司羽如此悲痛,心中畅快至极,不由笑出声来。

    可笑出声,嘴角的鲜血就顺着嘴角流入那蝤蛴般的脖颈:“因为他是你弟弟,因为他姓霍……你杀我血亲,我便杀你至亲。”

    霍司羽猛地将她拽起,如提起一件轻衣那般轻松,欲要将对方撕碎般,字字泣血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又是一掌将她打飞出去,这一次梦瑶儿的胸骨断裂,正伤肺腑。

    可她感觉不到痛,反而还如从地狱解脱那般如释重负,肆意笑着,将那些最毒最狠的话通通说了出来:“如今你我皆是无亲无故了……痛失至亲的滋味你可觉得好受?”

    “我将他头割下来的时候,他眼中还有泪水……”

    梦瑶儿依旧在笑,笑着笑着眼里也有了泪,耳边突然响起:“我最爱这株海棠,可院门加深,也有留不住的……”

    梦瑶儿本想刺激霍司羽,却不料在话语出口时,竟喉头哽塞,再难片语!

    就在两日前,零界已乱作一团,灵云凝结,逐月宫八子察觉异象,就近找了妙氏旗主,却听妙氏中人说,妙旗主自去了天阁后便不知所踪。

    遂又通知五旗门门主霍司羽,才知五行珠被人盗走,门主正在追查此事,无暇抽身。

    最终也只有逐月宫八子带领数千修士与揽星宫全权出动进入昭和设下结界,勉力阻挡灵云泄入凡界以内,避免生灵涂炭。

    可即便逐月宫与揽星宫合力铸起结界,但却并未完全阻绝住灵云倒灌,考煌城还是受到灵云煞气的侵蚀,很多凡人都出现了反噬,稍微体弱点的直接显出了原形。

    满城皆是惨绝人寰地哀嚎,受反噬的凡人每长出一根长毛,犹如剔骨一般的疼,考煌城一时变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唯有一处偏安,便是霍氏霍司羽府邸,但却无人敢不要命闯入。

    “你们……守着我干什么,我要见我大哥,再不让开,我就……死给你们看。”

    “二少主,你就莫要为难小的们了,门主说过若是放你出去,小的狗命就不保了。你行行好,安安稳稳待在屋内吧,门主这也是为了你好!外面……不安全。”

    “砰”

    门口两人快速避开飞来的蓝花瓷身小径瓶,只瞧的在门口碎了一地。

    “你们再不放出去,我真的不客气了”

    此刻两人又堵回门口,互相递出一个眼神,暗自埋怨着。

    “门主为何不用定身咒将这位爷给定住,这般闹腾谁受得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自从老门主去了,门主就只有这位亲人了,哪里舍得,最苦就是我们这层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把他绑了吧”

    “你是不是嫌你命太长了?”

    “……”

    两人几个眼神交流,依旧谄媚讨好道:“二少主息怒,外面却是危险,如今门主已率众人四下搜罗被盗走的五行珠,整个考煌城都聚有灵云,除了呆在屋子里,外面都不安全的。”

    霍池羽正是因为这事,才更急切地要出去,他大哥居然把他骗回来,留梦瑶儿一人在外,他也听说很多人都受到了灵云侵蚀,他担心梦瑶儿有事,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她身边去。

    经过一番周折,他最终将两位小厮骗进屋内给绑了,最后顶着一张棉被,急匆匆出门寻着梦瑶儿去处。

    霍池羽忐忑地推开大门,先扫视了下熟悉的院子,海棠花依旧,只是熟悉的倩影不在树下。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颤声叫道:“梦梦……姑娘、?”

    等了一会儿,才见梦瑶儿端立在门内,看着一人奇怪的人立在门口,神情中带着警惕,直到霍司羽露出整个头来,才松了神色,淡淡说了句:“进来。”

    霍司羽走进房中,将被子整个取下,交叠在手腕,复又对叠了下才放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睛还不住在梦瑶儿身上来回打量,见她无碍才掸了掸身上的絮子:“你没事就好”

    “近日好多了,先前不出门也是极难受的。”梦瑶儿粉雕玉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或许是太激动,霍池羽又强调了一次,“没事就好。”

    “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霍池羽并没打算逗留太久,余光却扫到屋内一旁的桌子,发觉上面备有菜食,且放了两副碗筷。

    “你……这是?”

    “我在等你。”梦瑶儿说,依旧淡如水。

    霍池羽简直受宠若惊,这么久来,这是第一次听到眼前女子说这般话语,而且还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肴等着他。

    忙不迭地坐到桌边,看着满桌菜食,不知所措。

    梦瑶儿见霍池羽坐定,缓缓转身来至桌边坐在他的对面,伸手拿起霍司羽面前的酒杯斟满,又给自己倒上,期间没有任何交流,只见她纤纤玉手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霍池羽目光落在酒杯上,不知在想什么,稍作迟疑后,也一口干了,还未言语,梦瑶儿又拿起酒壶送了过来。

    斟满后,梦瑶儿依旧先干为敬。

    霍池羽第二杯送入口中,当第三杯喝下时,梦瑶儿停下手中酒杯,侧头看向门外的海棠花。

    “这株海棠很像当年……我见过的那株。”

    霍池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一片花瓣被风卷起,飞过树梢在空中盘旋而下,最终落入了他下意识伸出的手掌中,花瓣娇嫩,红粉相融惹人怜惜,他拈指将掌中花瓣拈在两指之间:“我最喜欢这株海棠。”

    说罢复又将手中的花瓣轻轻搁在桌边,抬眸看向一侧的梦瑶儿,眼眸中有太多言语,久久却只淡淡道了句:“……可院门加深,也有留不住的东西。”

    梦瑶儿垂眸看着桌上凋零的海棠花瓣,不知所想。

    “我我能不能为你……梳一次发?”霍池羽突然有些唐突地道了一句。

    他深情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也不等对方答应,蓦地起身走至侧屋,很快便手持木梳走了出来。

    梦瑶儿没有任何动作,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桌上那片花瓣。

    霍池羽走到梦瑶儿身后时,浑身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后,如此之近,以至于鼻尖都萦上了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能令他血液逆流,丢魂落魄的体香。

    他贪婪痴迷地吸纳着这种气息,如饮鸩止渴,扬汤止沸。

    只愿能将这味道闻尽吸干,再入骨,进入自己的血脉筋骨从此再难分离。

    木梳捏得太紧,手掌传来刺痛,霍池羽从沁人心肺的气息中猛然清醒,眼眸中幽深难测,瞧见的人成了幻影,即将消失在他的世界,他不敢抬手碰触,怕那是一道残影,一触即碎的残影。

    自他知晓她就是海棠树下那个女孩后,他便明白那个女孩再不会出现,那张单纯不含一点杂质的脸,成了每个梦回午夜中的箭镞,无药可救地死追着自己不放。

    他心中最圣洁最美好的东西,被人打碎了,碎得无从拼凑,他想拾起一片一片的碎片,再小心粘回去,可一碰又碎,拾起一片碎得更多,碎成尖刺,碎成齑粉,最终碎得面目全非,令他无计可施,绝望至极。

    他本想固执地守着伤痕累累的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像守着他最珍爱的那株海棠一般,锁在深院,将风雨挡在院墙之外,任海棠如期凋零,复又新芽暗种。

    无奈他还是没有能力,没有能力改变,没有能力守护,他唯一能有能力做的——是抬手将原本束发的发带取下,在一下一下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梳得一丝不乱。

    梦瑶儿深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有了反应,双手握得更紧,胸口起伏两下,仍不言语,缓缓从胸间取出凤羽绫递给身后霍池羽。

    霍池羽接过凤羽绫,知道已不是他的那一条,可他还是将这条凤羽绫,束在了她发尾上方。

    “……我大哥在……雷、骷……”

    滴滴滴

    地上鲜血如注,顺着那条凤羽绫滴落在霍池羽脚尖处,梦瑶儿双肩一震,僵直了身子,却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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