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人的眼泪
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天鹅城的居民间都有这么一道传言。夜半路过护城河岸，你可以听到枪鸣和哀嚎。
百年后，天鹅城在波及全大陆的战争中付之一炬，又在千年后，一名考古学家来到了这里，那恰巧是一个月光皎白的晚上，他恍惚间目睹了一场厮杀，并把它记录下来。
那本书颇为畅销，以旧城命名，名叫《天鹅》。
……
烈日，外庭院。艾贝尔站在一顶遮阳棚下。
雪白的蓬顶，四名精壮侍卫双手擎着连接四个棚角的长杆为他撑伞。
‘天气真热啊。’艾贝尔心里想道。他的表情悲愤不已，因为两百多名士兵的尸体摆在他跟前，其中一些尸体身体与四肢很不协调，明显是战后胡乱拼凑，但更多的是缺胳膊短腿。
在这些尸体之后，是三百多名存活下来的士兵，他们的身上多少都挂着彩，饶是如此，不少士兵的脸上挂着微笑，毕竟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活下来更幸运了。
围着这些士兵的是海浪般挤动的人民，他们都是士兵的亲属，这些人有的欢喜有的悲戚，道尽了悲欢离合。
‘该死，既然已经战死了，应该就地火化，干嘛还拉回来。’艾贝尔心里嘀咕。
艾贝尔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各位人民，我们的战士英勇作战，成功粉碎了土匪的阴谋。这场……”
尽管艾贝尔声嘶力竭的喊叫，却没几个字传入人们的耳膜。历经鏖战的士兵疲惫不堪，丧失亲人的民众悲恸不已，而亲人仍旧健在的民众则只想快些领取奖金，好好享受一番。
“大人，修士已经到了。”一名身穿丝绸华裙的女人走到艾贝尔身后悄声道。
女人身姿婀娜，容貌靓丽，一颦一笑间，已攫住庭院大半男人的目光。她正是艾贝尔新任命的女管家尤利娅，也是艾贝尔的情妇。
“逝者已逝，”艾贝尔话锋一转，结语道，“愿他们于天父的怀抱中永享极乐。”说罢，艾贝尔与尤利娅转身往城堡走去。撑棚的侍士连忙跟上。
余下的工作，便交给修士与一众奴仆。
城堡内早已设下宴席，艾伦和手底下的人占据一角喝酒吃肉，冯德男爵与相熟的权贵夸夸其谈。
城主来到首席时，所有人停下手底动作，皆举起酒杯站起。
“感谢各位鼎力相助，”艾贝尔举杯笑道，“胜利属于我们。”
“胜利属于我们。”众人回声道。
所有人一饮而尽。宴会继续。
当艾伦饶有趣味地看艾尔温和劳瑟还有约翰尼三人拼酒时，艾贝尔摆脱权贵的纠缠向他走来。艾伦心领神会，与艾贝尔走到一角落。
确认没人注意后，艾贝尔悄声道，“不知道艾伦小友有没有办法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令一个女人腹中的生命消失。”
艾伦眉头紧皱，盯着艾贝尔。按帝国的法律，儿子优先继承父亲一切地位财富。艾贝尔担心柯丽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而柯丽家族势大，他不敢谋害自己的夫人。
“有，”艾伦并不遮掩。
“那劳烦艾伦小友了。”艾贝尔自口袋里取出一根钥匙，放在艾伦手上。
艾伦穿过嘈杂的宴席，往楼上走去。他不觉皱起眉头，开始怀疑这场胜利有无意义。他径直来到伯爵夫人的房前，打开锁起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柯丽躺在床上，她神色悲怆，眼角夹着泪花，面向大开的窗户。阳光由外掠进，照在被撕扯为碎片的童话书。
“你就是那位药剂师男爵了？”柯丽先说话了，声音低哑，语带忧伤。
“不是，我的男爵任命书还没下达，只是一名领主。”艾伦道，他转身把门关上。
柯丽隔着被子抚摸肚子，她眼中流露一分慈爱，似乎能感受到腹中生灵的生命。“我应该听从莱克维兹的劝告和他私奔，但我是特斯兰家族的……”未完的话语哽在柯丽的喉间。
艾伦蓦然想起赫斯洛家族的少女，遭受摧残蹂躏，最后为了家族虚无缥缈的荣誉饮弹而亡。
艾伦从空间戒指取出一颗眼泪般大小的晶莹药丸放在柯丽身旁的矮桌上，低声道，“我奉命而来。”
“我知道，”柯丽伸手取过药粒，“我不怪你。”
当柯丽伸手捡起药丸时，艾伦低声道，“这颗药叫‘誓死不渝’。”
柯丽好奇地看向艾伦。
“有一名少女，在新婚之夜看着身边的心爱之人。她惧怕人老色衰后，心爱之人会变心，便把自己的眼泪滴在两人共饮的酒杯里，第二天，宾客们发现这对新婚夫妇深情地望着彼此，安然离世。”
艾伦简短地说完故事，离开了柯丽的房间。
艾伦来到花园处，他的同伴们都在这里。
詹宁斯在教菲奥娜骑马，约翰尼和劳瑟各搂着一名侍女在窃窃私语。艾伦看着他们身边的女人皆双颊绯红、面带羞涩，他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艾尔温走近艾伦，低声道，“我要走了。”
艾伦好奇道，“怎么？”
艾尔温眼中隐藏鄙夷，“我无法跟随一个谋杀未出生孩子的人。”
“知道了，”艾伦目光黯然，右手碰了一下艾尔温的空间戒指，“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服务。”
艾尔温以神识探入空间戒指，发现里面多了一千多金币。他纠结地看着艾伦。良久，艾尔温轻声道，“保重。”他头也不回离开了城堡。
傍晚时分，艾伦等人也告别城主离开天鹅城。
与离开湾尾不同，返程时艾伦的队伍多了十几人。
经此暴动后，天鹅城的统治人员大更换，宾的生意更难做了，得到艾伦的不限制佣兵协会发展的承诺后，他决定率领部下加入湾尾。
“湾尾是个什么地方？”与艾伦相熟的女精灵玛丽莎问道。
艾伦沉吟片刻，道，“那里接壤极海，森林茂密，人不多，还有两头魔兽。”
“魔兽？！”玛丽莎惊呼，“是你们饲养的吗？”
约翰尼看到玛丽莎娇俏的模样，忍不住策马走近，“那两头魔兽叫科里蒂，它可是林间女神与山地之神女儿的化身，我们好不容易才驯服它……”
见约翰尼一脸兴奋地与玛丽莎吹嘘，而后者被约翰尼的花言巧语吸引，艾伦识趣地驱马走开。
一行人折过一片矮林，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引起佣兵协会等人的注意。是布列塔妮，她在城门帮助詹宁斯守城后离开了天鹅城，一直在矮林里等候众人。
当晚，艾伦等人在一棵老树扎营。
当众人享受篝火玩乐喝酒时，两匹急马从东边奔来，艾伦与詹宁斯离开营地，站在星光寥寥的夜空下等待两名骑手。
来者是艾尔温和尤利娅。
“艾贝尔死了，”艾尔温翻身下马，简短叙述道，“天鹅城如今混乱一片。”
“你怎么把艾贝尔的女管家拐来了。”詹宁斯笑道。
尤利娅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腹，低下头来。
艾尔温耸肩，向艾伦道，“我本在城内酒馆喝酒，一名侍卫找到了我，他说奉城主夫人之命，让我护送这女管家去湾尾，还让我带一句‘感谢’给你。”
艾伦转向尤利娅道，“夜晚寒凉，我想尤利娅小姐不介意去享受一碗热汤。”
“感谢男爵大人宴请。”尤利娅道。女人识趣地往营地走去。
艾伦在离开天鹅城时，收到属于自己的报酬，所以这‘湾尾男爵’的头衔成了继承制。
詹宁斯笑道，“我想弟弟不介意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吧。”
“我给了柯丽一颗毒药。”艾伦牵着尤利娅的马走向临时钉扎的马圈。
詹宁斯恍然大悟，喟叹道，“你小子好手段啊！”
艾伦卸下马鞍，把马驱赶进圈，把马桩插回。他道，“兽人的传说里，夜之女神诅咒谋害幼儿的人，我可不想被母亲诅咒。”
“那尤利娅怎么回事？”詹宁斯道。
“很简单，”艾伦道，“我放过柯丽肚子里的孩子，她放过艾贝尔的孩子。”
詹宁斯无声叹息。
这场闹剧不想如此落幕；而他的叹息却是为了菲奥娜，他希望这个单纯的女孩永远保持童真，莫要翻读童话的背后。
三人向篝火走去，期间艾尔温碰了一下艾伦的空间戒指。
“怎么了？”艾伦疑惑。
“我……”艾尔温的目光由闪烁转为坚定，他看着艾伦，“我愿继续追随大人。”
“那也不用把钱还我啊，”艾伦道，“这是湾尾今年收益的提成，他们也分到了。”艾伦指一下詹宁斯。
“你忙死忙活大半年，居然分文不收啊。”詹宁斯打趣道。
艾尔温眼角一抽，“把钱还我。”
“晚了。”艾伦哈哈大笑。
“啾！”黑羽鹰自空中尖鸣，无声落到艾伦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