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苟延残喘的活着
“小池，你父亲的抽搐越来越频繁，有些事情，你要早作打算了……”
值班医生叹了口气，拍拍池蝉的肩膀。
池蝉点点头，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毕竟，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医生走后，池蝉打了盆水，给池明和擦拭身体和按摩。
她的手法利落娴熟，这是池蝉每天必做的事情，护士可照料不到这么仔细。
今天下班就已经凌晨了，再忙完池明和这边，等到出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呼——”
池蝉长舒一口气。
漆黑的夜里，能看清楚有明显的白汽盘旋在空中，然后缓缓消散。
池蝉迈开腿，深一脚浅一脚往外面挪步。
有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她肩上，池蝉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埋头往前走着。
身上的这件羽绒服，是她工作第一年那年冬天买的。
知名品牌，品质很好。
刚好也是池明和出事的那一年。
已经快十年了啊！
池蝉边走边想。
难怪，一点都不保暖了呢。
十年前，池蝉刚大学毕业。
青春飞扬，风华正茂。
在她好不容易攒够自信，用力去拥抱新的人生阶段时。
突逢巨变。
池父在工地上出事了。
高位截瘫。
因为池明和没有签署劳动合同，所以老板拒绝赔偿，坚持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池母张巧月带着池蝉两个舅舅，去工地大闹了一场。
老板最后不情不愿，掏了十万块钱出来息事宁人。
十万块钱！
多么廉价的数字，直接粗暴地买断了池明和的下半生。
这个数字刚好只够池明和的手术费，躺在医院的后续花费，直接拖垮了整个池家。
从那天起，张巧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工作。
池蝉从一线城市的上市公司辞职，回家就近找了份工作，方便照顾池父。
新老板知道池蝉家的情况，很是同情，给她开出了颇高的薪资。
但这份薪水，依然不够池明和的医疗费。
资本家哪有不剥削的，开出高薪资的同时，也对应着高工作压力。
池蝉不仅被要求随叫随到，还要时时刻刻对老板感恩戴德。
不仅要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牢记于行，还要加班熬夜007应付堆积如山的工作。
池明和一场事故，直接让这个还算幸福美满的普通家庭，一夜回到了赤贫状态。
池蝉的人生，从她22岁那年开始，永远定格在了灰暗状态。
一直到今天，她32岁，持续了整整十年。
她也从初始的愤怒、痛苦、绝望，到现在的无感和麻木。
或许再过不久，就像医生暗示的——
她就会彻底解脱了吧？
久病床前无孝子。
古人这句话，确实有道理。
池蝉苦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当多久的‘孝子’。
“嘟——嘟——嘟——”
兜里的手机一晚上振动不停，即使凌晨了，也不停歇。
池蝉停止胡思乱想，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布满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上，小圆圈转了好久，才刷新出来app界面。
‘3班的学霸们’高中班级qq群，里面正热火朝天。
自高中毕业后，池蝉一直在群里潜水。
群里也好久没发过消息了。
今天消息却突然爆了。
“请纪市长及市长夫人多多关照[抱拳][撒花]”
“请纪市长及市长夫人多多关照[抱拳][撒花]”
“请纪市长及市长夫人多多关照[抱拳][撒花]”
……
清一色的接龙和红包直接霸屏。
池蝉看着这一行字，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知觉。
用快冻僵的手指缓慢地滑动手机屏幕，往上一条一条翻看消息。
翻了好一会儿，直到翻到一张图片。
池蝉点击图片。
小圆圈又转了好久，才显示清晰。
是一张星城卫视的新闻播报截图，一男一女，男俊女俏。
正是纪斯远和叶子衿，也就是班级群里，众人一致调侃的纪市长和市长夫人。
看到不是结婚照之后，池蝉一直紧绷的心，恢复了正常跳动。
她两指滑动手机屏幕，放大男人的照片。
十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变了。
纪斯远却依然俊美无俦，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照片里的男人眼神如炬，这些年，他明显成熟了很多。
但对她来说，依然高不可攀。
池蝉一直很认同一句话。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优秀的人。
不然后半生，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惊艳到你的余生。
纪斯远，无疑就是那个惊艳了池蝉贫瘠余生的人。
他家世好，聪明，又是市一中的校草，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与自信。
他的优秀，足以用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去形容。
即使毕业好多年，市一中和朋友圈里依然有他的传说。
池蝉收回手指，屏幕上放大的照片，自动恢复成适合屏幕的大小。
她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十年过去，沧海桑田。
纪斯远依旧高高在上。
而她，掉落到了尘埃里，甚至沦为了尘埃。
本就配不上，现在更加不敢妄想。
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珍贵的宝贝，今天，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吗？
不——
这个宝贝，从不曾属于自己，又何来被抢走一说呢？
说来可笑。
她池蝉，对纪斯远而言，或许也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丑陋觊觎者而已。
纪斯远与叶子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高中时代，市一中就已经流传出两人的多个爱情版本。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俩更绝配。
祝福的话，池蝉说不出口。
毕竟，纪斯远是她暗恋了一整个青春岁月的人啊！
池蝉思绪复杂。
“嘟——”
电话声响起。
是今晚的值班医生打来的。
池蝉松了一口气，可以暂时逃避纪斯远了。
“小池，刚刚仪器显示，你父亲心跳停止……”
池蝉顿住脚步，手机从指间滑落在地。
本就充满了蜘蛛网的手机屏幕，又新增了好几层网。
手机不堪重负，直接黑屏了。
池蝉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捡手机。
弯腰间，发现自己不管是呼吸还是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青春时期，池蝉跟池明和的父女关系，从来都不好。
“我绝对是他前世的仇人！”
她经常这样跟别人形容她和池明和的父女关系。
自从池明和出事后，他安静躺在床上的这些年，反而是她们父女之间，相处最和谐的时期。
池蝉曾无数次愤怒过、怨恨过、咒骂过，恨池明和没有本事，只能去干最苦最累的活来养活家人。
这样的活计有什么好？
又苦又累还丢人！
到最后，池明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来拖累家人，拖累她。
有多少个夜晚，池蝉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医院照顾池明和时，都伸出了手，想拔掉池明和的氧气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