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净德寺（十二）
出了寺院的大门，越往下面走郝无虞他们明显感到温度越来越低，正符合沙漠的气候。
几人里面就郝无虞和李秦唐穿的最少，郝无虞是因为把外套给了小女孩，而李秦唐完全因为在学校不感觉冷。
时博华见状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郝无虞。
“套上吧，别冻着了。”
郝无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没事的，你穿着就好。”
时博华不觉得她说的是真话，郝无虞身上的伤口虽然是愈合了，但是衣服该破还是破着，即使还没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他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况且现在地表温度这么低，伤员很容易感冒的。
两个人就僵持着，他不太会讲话，郝无虞则不太会跟别人相处，特别是异性。
张飞宇在旁边打圆场：“郝大佬博子他也是好心嘛，你就穿上呗，而且你生病了我们之后也不好过呀。”
时博华抓着衣服，表情犟得像头牛。
这又是郝无虞不会应付的场合，她心里想着好麻烦，嘴里说道：“真的不用，我身上都是血，而且穿了外套等会再脱会有点疼。”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别人无故为她奉献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她容易窒息。
向晨曦：“真的不觉得冷吗？我穿着大外套都冷。”
怕郝无虞不信，张飞宇捏了捏时博华壮硕的肱二头肌，说道：“你不需要跟博子客气，他皮糙肉厚的不怕冷。”
郝无虞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地摆摆手：“我也没跟你们开玩笑，我真不需要……嘶。”
在她身边，李秦唐凑过来，摸了一把她的手，然后淡定对众人说道：“没事，她暖和着呢。”
时博华怀疑地看她，见郝无虞表情都僵住了，更是不信：“真的不冷吗？”
刚被李秦唐冰块一样的体温冻得头皮发麻的郝无虞勉强笑笑：“真没事，马上太阳就起来了，沙漠会很热的。”
冯泊红打圆场道：“确实诶，明显感觉到温度有一点点升起来。”
拗不过她，时博华只好将外套重新穿上，说着：“那如果冷的话就和我说。”
郝无虞：“好，谢谢啦。”
时博华：“不用道谢。”
郝无虞更尴尬了，只是点头。
好在他们已经走到绿洲了，不用忍受这样的气氛太久。
眼前的绿洲里有几个村民正在游荡，有洗衣淘米的，也有带孩子散步的。
冯泊红：“有一说一，在这之前我完全不敢相信有一天能在沙漠里看到这种场景。”
郝无虞：“本来在沙漠生活就不太合理，但副本嘛，它不需要合理。”
因为没人会去问一个沙漠里的村民他的米是从哪来的。
反正他们不敢。
张飞宇走上前和村民搭话，他很健谈，与他说话的大妈看上去被哄得很开心，二话不说就道：“是寺院的游客吧，没地方住就住俺家吧。”
李秦唐想说什么被郝无虞拉住：“如果你想说这样反倒可疑就先别说话。”
被戳中心思的李秦唐：“……”
郝无虞对那个女人说道：“最近下来的游客很多吗？”
“最近倒是没什么，以前那叫一个多哟，人流不断的，净德寺现在也衰落了呀。”
“以前很繁华吗？”
“可不是嘛，这村子曾经就是靠净德寺吃饭的，想当年俺也差点被选作纳德玛，可惜还没去成寺里就着火了。”
“着火？”
“啊，不好意思，说这么多了你们应该饿了吧，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馍馍你们吃吗？”
听见馍馍两个字，他们后知后觉胃里空空，张飞宇不敢拿主意，回头用眼神询问郝无虞。
郝无虞便道：“这样一直打扰您也不好，这边的村子有什么旅馆之类的吗？”
女人一愣：“哎呀，我没说吗？我们村子每一户人家都是用来吃饭住宿的，专门的旅馆倒是没有。”
然后她眼神一变，很是防备：“难道你们原本是想白吃白住吗？”
所有人：“……”
对不起，他们真的以为是这样。
向晨曦嘟哝：“那算是完了，我们一个子儿也没有哇……”
郝无虞咳了一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这里住一晚多少钱呢？”
女人看他们的眼神更像是看乞丐，犹豫地回答道：“包吃的话7个人1天是60钱，不包吃20钱。”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郝无虞掏出了两张纸钱，上面的面额是100，她温和道：“先付三天的钱，多出的20钱可以麻烦您给我们两件衣服吗？”
李秦唐皱眉，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大妈似乎对满身血的郝无虞和小女孩丝毫不在乎，就像跟看不见一样。
女人瞅见两张纸钱眼睛放光，她飞快地接过，态度跟刚刚判若两人：“好说好说，客人快里面请，我这就给您找衣服。”
郝无虞挑眉：“不怕吗？这一身血。”
她这句话让气氛又一次凝固了，没人敢接话，直愣愣盯着捋钱的大妈。
李秦唐瞥她一眼，这个人有时候大胆得让人震惊。
而出乎意料，这个中年女人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手捧着钱开心得找不着北，一直重复着让他们进去吃饭。
郝无虞神色没什么意外，回头和他们道：“走吧，进去吃点东西。”
她现在只想脱了鞋子把里面的沙子清一清。
张飞宇没忍住，他靠过来问郝无虞：“郝大佬你怎么有的那么多钱。”
郝无虞眨眨眼：“第一次从小黑屋出来的时候看你们睡得太死了，就去把附近佛像的香火钱取了一点出来。”
没注意到其他人惊呆的脸色，她继续道，语气很是平常：“佛祖保佑，相信他不会介意给信徒一点基本生活费的。”
李秦唐默默问道：“你还有多少钱？”
郝无虞弯了弯眉眼：“李妈妈知道有句话叫财不外露吗？”
李秦唐：“无所谓吧，反正是给我们用的。”
郝无虞：“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怎么听你这么说，总有一种被白嫖的恼火感。”
李秦唐抿嘴笑：“真是一个郝妈妈。”
被盛世美颜暴击的郝无虞：“……”
我谢谢您。
这个村庄所有的屋子都是用砂岩筑成的，屋顶和外围都裹了一层干树枝和枯树叶用于抵挡风沙，这里的房屋面积都很大，即使只有一层也足够十几人的大家庭住在一起。
正如大妈所说，这里的生意远不及从前了，听她讲这几天除了他们七人之外，只有一个外来旅客，但是他不是从寺院下来的，而是从别处徒步走到这边来的。
郝无虞奇道：“这大沙漠还有这样的冒险家？”
金主在前，女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真叫一个知无不言：“这样的客人很少见的，不过也不是没有，以前也有骑骆驼的公子哥到这边旅游的。”
郝无虞：“所以大部分还是直接从寺院下来的？”
女人：“是这样，唉，你说说方年净德寺怎么就失火了呢，真是不幸呀，它这一落败村子也跟着遭殃。”
冯泊红压低声音道：“这个人都没觉得旅客凭空从寺院里出现再下来很诡异吗？”
张飞宇学到了郝无虞话中的精髓：“副本副本，npc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冯泊红：“怎么做副本就能不讲道理了，逻辑分也很重要的。”
张飞宇脑子实在不够用，一时接不上话。
李秦唐道：“可能是安全区。”
向晨曦问：“安全区是什么？”
李秦唐：“大概就是所有人和平相处的地界，这里的npc也是白名npc，不会对玩家造成伤害，也不会去在意玩家与其剧情之外的小细节。”
一行人被领到餐桌上坐下，郝无虞抱过还在沉睡的小女孩，接下话茬：“从我们踏入这里开始，我们遇到的都太符合游戏设定了，以至于我觉得也许我们会在这个村里找到任务npc，就像李秦唐所说，这里是安全区，任务npc一般会待的地方。”
冯泊红：“感觉好顺利，这样想想这个副本也不是很难嘛。”
张飞宇吐槽：“别说的像是自己解出来的一样。”
冯泊红：“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
郝无虞和来摆盘的女人道了声谢，夹起一个馍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等这两人闹的差不多的时候她说道：“还是警觉一些比较好，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有鬼冒出来。”
馍馍烤的时候大概撒了盐和辣椒粉，吃起来并不觉得很单调，反而容易吃上瘾。
李秦唐看起来也是饿得狠了，细嚼慢咽的却吃了许多。
向晨曦：“说起鬼，上次你们不是碰到过吗？我记得你们说是一个女鬼来着。”
郝无虞并不怎么想在吃饭时回忆起这件事，她叹道：“说实在的，还好她只是长了个鬼样，如果真的神出鬼没的才吓人。”
李秦唐咽下嘴里的东西，点点头：“这个副本大概没那么多妖魔鬼怪。”
张飞宇抖了抖：“那佛像还不算妖魔鬼怪啊？那么多人都……”
话刚说出口，他就沉默下来。
他们很有默契，几乎不谈及第一天的悲剧，今天这是第一次。
郝无虞声调都不带变化：“人要往前看，不然悲剧只会越来越多。”
冯泊红的朋友也死在那里，她的感触是最深刻的，现在听见郝无虞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由心里不舒服，但她也克制自己声音压低。
“这又不是说一点鸡汤就能过去的事。”
郝无虞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然后她又轻声安慰道：“不过别太难过，副本中死亡不一定会真的死，也许我们通关了他们也能回来。”
冯泊红眼圈红了一点，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茶水。
其他人都在暖场，李秦唐看着郝无虞温和却也平淡的脸，她将发圈取了下来套在手腕上，嘴里一口接着一口吃着馍馍，辣椒粉呛得她舌尖和胃里开始发热。
她能感觉到郝无虞是在悲伤，但她的话也是认真且无情的。
就好像，她会为同伴的死去伤心难过，但也许她同样觉得这是正常的事，不需要缅怀不需要悼念，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不过。
李秦唐想，郝无虞或许是那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秒死去也会坦然接受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