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净德寺（五）
郝无虞一觉醒来，刚开始睡的时候因为身边有个人一直不能睡着，现在头都是疼的。
门口的一柱香已经烧了三分之二了，眼看快到她和李秦唐守夜的时间。
她轻手轻脚起床穿鞋，隔壁床上的人也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吗？”郝无虞用气音小声说：“抱歉，不过还有一会才到我们，你可以再睡会儿。”
李秦唐刚醒，声音有些嘶哑：“没事，本来睡得就浅。”
她身边躺着小女孩，女孩的一只手抓着李秦唐的小拇指，睡相乖巧安稳。
本来小女孩是准备和郝无虞睡的，但郝无虞根本不习惯有个人睡在自己身边，在小姑娘睡着了很久后她都没办法入睡。
这被起夜的李秦唐注意到了，那时她就蹲在郝无虞床边和她说：“睡不着的话，我把她带去我床上吧。”
郝无虞就看着她用那张冷淡的脸说着关心的话，然后沉默了，一时摸不清这家伙是认真的还是说客套话，但终究是又困又睡不着的烦躁占了上风，她颔首说好。
李秦唐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女孩抱了起来，放到自己床上，她抱孩子的手法很是娴熟，又稳又温柔，郝无虞想到她之前也领会到了女孩的小心思，不由问道：“你很会哄孩子？”
李秦唐小心翼翼给女孩盖好被子，回应道：“嗯，家里有弟弟妹妹。”
郝无虞抓了抓刘海，轻声道：“谢谢。”
“没事。”
多亏了李秦唐，郝无虞现在起来只是有点头疼，默默痛骂一顿之前还在吐槽人家的自己，她戳了下女孩的脸蛋，随口道：“这孩子又乖又粘人。”
李秦唐轻轻将手从那只小手里拿出来，然后顺手给她掖了下被子，直接道：“小孩看看还好，太烦人了。”
郝无虞：“……”
她很感谢李秦唐没在女孩醒着的时候说。
两人收拾好，出了房门遇到坐在趴在桌子上的张飞宇和窗边的时博华。
“你们去睡吧，轮到我们守着了。”
她们走出来，时博华这才注意到插在香炉里的香已经只剩小小一节了，他奇怪道：“前面还听到更夫打三更来着，四更怎么没听到。”
郝无虞挑眉：“可能寺里不怕闹贼。”
张飞宇困得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摇着脑袋：“我跟你们是一代人吗？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还有什么五观堂，过堂……不懂……”
李秦唐重新插上一根香：“你们快去睡吧，他都已经开始说梦话了。”
时博华哭笑不得，只好过去扶张飞宇，结果刚挨到他，就听到张飞宇咕囔：“唐唐女神……嗯……啵啵。”
时博华：“……”
郝无虞：“……”
他们一起看向李秦唐，只见李秦唐那张清丽漂亮的脸淡得像是马上要脱俗，她冷冷道：“看什么，不是我。”
时博华连拖带拽把张飞宇拎了回去。
屋里又归于平静。
郝无虞站在窗边，眼睛瞅着空无一人的寺院街道，若有所思。
李秦唐摆弄完那根香，也走过来，见她这样，开口道：“你们这种聪明人的脑子，应该都是24小时不带停地运转吧。”
这话让郝无虞的思绪打了个诨，愣了下：“应该不会吧，我基本不做梦。”所以晚上大概不用脑子。
这会李秦唐也愣住了：“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解释只要活着，每个人的脑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动。”
郝无虞：“……”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说了句傻话。
李秦唐歪歪头：“不好笑吗？”
郝无虞一脸怪异：“你认真的？”
“咳咳。”李秦唐用咳嗽掩饰自己的笑声，“本来是认真的，现在想想好像不太对。”
冷白的月光给她皮肤上了一层珠光，笑起来变得柔和的眉眼仿佛更好看了，一蹙一笑丽色倍增。
郝无虞眼珠往窗外瞥，刘海的发丝缠着她的手指。
“谢谢……”
“嗯？”
她最不会应付这种正式场合，怕道谢又怕道歉，更怕的还是对方没能理解自己谢什么歉什么。
郝无虞手指更用力拽了拽头发，小声道：“你之前救了我，帮我挡下那一刀来着。”
闻言，李秦唐也想起来了：“哦，那个的话你不用道谢，如果你在那之前没拉着我跑走我也不会救你。”
郝无虞松了手：“……”
这话说得好，她现在半点感觉都没有了。
李秦唐：“你先救了我我才有命救你，能救下你也得益于你提出的可能性。”
郝无虞身体又绷紧了，这怎么像是要反过来要跟她说谢谢的节奏。
李秦唐一本正经：“所以你还是谢我今天抱走那小孩吧。”
“……”
郝无虞：“啊？”
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遇到这种超出正常人脑回路的场景，能让她都忘了怎么尴尬。
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李秦唐余光看到了什么，顿时收起了表情。
头脑风暴中的郝无虞突然被抓住了胳膊，吓得她往后一撤。
“你……”
“快看。”
郝无虞看向窗外，面色一凝。
寺庙外突然开始起雾了，眼前寺院的街道、殿宇、香炉全部都笼罩在了迷雾之下，而且那团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散，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郝无虞周围也被雾气覆盖了，现在她能看到的只有身边的李秦唐。
郝无虞咬牙用袖子掩盖住口鼻：“糟了，快去把他们喊起来。”
两人向卧室方向跑，明明走几步就是门所在的地方，但现在这几步路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长途，一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屋里的摆设没了，她们的同伴也不见了。
李秦唐拉住她的手：“手牵着，我们俩别被分开了。”
郝无虞反握住她，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会。
“继续走吗？”
“嗯。”
她的胳膊已经放下来了，现在这情况，再怎么捂着也挡不住，除非她变成不会呼吸的尸体。
差不多走了十多分钟，两人眼前的景色终于开始变化，身边出现了一堵焦色的墙，这墙郝无虞认识，在净思带着他们去住处时路过过，匾额上写着僧寮，即是僧人居住的地方。
不一会，她们眼前就出现了门，但门不是在她刚刚所见的墙体上，而是在僧舍楼旁边的另一堵石墙上，那堵墙李秦唐也认得，准确说他们六个人都对此熟悉得不得了。
郝无虞脚步停住了，她嘴唇反反复复抿着。
“不进去吗？”李秦唐看她停下，问道。
郝无虞头都是大的：“我开始后悔了，我们就应该离开这鬼地方，找什么线索，活着就不错了。”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上回的逃亡路线。
李秦唐又去看那个门，门内是亮着光的，但是在她们这里里面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不知道这雾会不会散，一直站在这我们最后也会死得莫名其妙吧。”
“……”
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说的话莫名就是能让她一些情绪止住。
见她不再抵触，李秦唐伸手想推门，她的手指刚碰上门，它就自己打开了，不过屋内的事物仍然被雾挡住的，两人便跨过门槛走进去，这里明显就是她们昨天呆的那个昏暗的通道，不同的就是现在亮堂堂的。
而这次她们并没有走很久，仅仅两步雾就开始散了，内部的场景顿时映入她们眼中。
这里显然就是那个妖异佛像的大厅，它还是坐在那里，动作和他们第一次抬头看到它时一模一样，只是眼睛不再看她们，而是闭上了，这让他的脸变得虚幻起来，不太真实。
而他的前方，原本该是信徒跪拜的空地，现在变成了男女欢爱的场所，一对对不着片缕的男人女人做着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一声声低吟传遍大殿每一处角落。
女人她们都不认识，但是男人她们两甚至看到了熟人净思，他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此时正被欲望占领，大汗淋漓。再仔细看去，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是光头，大概全是净德寺里的僧人。
郝无虞和李秦唐乍见这副景象被满殿活春宫惊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但没过几秒，两人就毫不犹豫同时开始后退。
在一对对男女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无法自拔时，一个女鬼就在他们身边游荡，每到一对身边就要低头用那双没有眼珠子的黑色眼洞盯着他们，然后再去下一对身边。
原本在两人身后的门此时完全变成了石墙，这里的构造彻底变成了她们记忆里大厅的样子。
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郝无虞拉紧李秦唐的手往西侧通道口跑，但还是没有用，无论怎么跑等回神过来她们还是留在原地。
换方向也同样。
郝无虞看着越来越近的女鬼，寒意从脚底渐渐攀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她们彻底没有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