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珀拉达特
怎么又是你？
亚马逊玩家首领——多萝西女士开始头痛了。她的面前,站着本次战斗物资的支援代表，来自阿尔瓦商团的玩家巴托。
她早知道阿尔瓦商团会派人来。归乡圣徒会的后勤基本由生命神殿包办，相比之下,态度中立的亚马逊选择相当有限。
爪痕山脉本来就挨着旧杰弥诺，离圆心城最近。哪怕换个本地人也好,结果阿尔瓦商团又把这个麻烦的家伙丢了过来。可能是不想把自己人送上前线,看准玩家“不会轻易死掉”吧,多萝西无奈地想。
不用说,巴托本人肯定会理解为“商团看好我,顺便让我蹭个稀有任务”。
“合作愉快。”果然,巴托“小姐”语气微妙,带着点儿洋洋自得。
“我们的多萝西女士又在扎营。看来不管谱摆多大,女的就是胆子小。上次在布里克山脉,你们就不敢进去救人。现在你又在等什么,亡灵龙自己飞出来吗？”
“您这么积极，可以加入我们的调查队。”
多萝西语带笑意,“调查队前去解析亡灵龙的行动模式了。您多么英勇啊，一定可以替我们收集很多攻击情报——勇敢的您肯定不会拒绝,对吧？”
巴托噎了一下,又梗起脖子：“我又不是亚马逊的人,凭啥听你的？再说我一个辅助,能自己冲上去？”
多萝西：“这样啊，听你这样自信指挥,我以为你是亚马逊的顾问呢。”
巴托不满地瞪着她。
“后勤的事情交代完了,你不是成员，没必要待在我的帐篷。”多萝西声音平稳，指了指帐篷口,“请吧。”
巴托没动：“得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我也知道圣徒会为什么把任务让给你们——你们带了‘那东西’过来，我要看看。”
多萝西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面上不动声色：“她不见人。”
“你开个价，我又不是不给钱。”巴托说，“就一怪物，我还能当着你的面杀了它不成。”
多萝西公事公办：“不行。”
“行啊你，大家都一样的现代人，你跟我玩封建那套是吧？”
巴托那张漂亮的脸被怒气染红了，“我就想问问我的未来，怎么了？不就之前说了你几句，你至于在这膈应我？”
说罢，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挑起嘴角：“后勤可是归我管呢，包括你们的饮水和食物，你想好再回我。”
好吧，这家伙比她想象的还不堪。
多萝西毫不怀疑，一旦打起来，这人真的敢在食水里加料。反正玩家死不了，等级也还能练上去，巴托能有负罪感才怪。
直接对巴托出手，会得罪阿尔瓦商团。得想个名正言顺的办法，把这人控制起来。
“你知道规矩，只有一个问题。”多萝西说，“如果你不希望你的预言也被‘加料’，态度放恭敬点。”
“用你说？”
多萝西走到帐篷入口处，
拿出一把颜色鲜艳、活像掉进颜料盘的钥匙。她将钥匙戳进空气，左旋右转，紧接着立刻收入系统道具栏。
帐篷入口处，不再是外界玩家往来的景象，而是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点满了高高低低的蜡烛，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焚香味道。银盘上摆满火腿、面包和水果，厚厚的地毯上堆着一大堆丝绸圆垫。
垫子上方，沉睡着一个……怪物。
她的下半身是赤红的蛇身，尾巴长而有力，细鳞闪烁着带毒的幽光。上身则是少女模样——
少女面容姣好，一头黑色长发柔软蜿蜒。
她的脸上有着四只眼睛，虹膜浓黄，有着爬行动物特有的竖瞳。那类人的淡红皮肤上，仍反射着蛇鳞的浅淡纹路。
如果诺尔在这里，他一眼就能认出这种罕见怪物——司祭蛇族。
塔赫常见的蛇人以勒拿蛇族为主。与其他兽人一样，勒拿蛇族擅长物理攻击，再加点儿天赋毒液，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司祭蛇族则不同，这个种族居住在人烟稀少的无尽沼泽。其成员稀少，全都拥有恐怖的魔法天赋。
司祭蛇族出现在内陆地带，只会有两种情况。蛇人们要么成为祭台边的祭司，要么成为祭台上的稀有魔法材料。
这位蛇人似乎是前者。
她的脖子上，卡着一个沉重的项圈。项圈周遭飘荡着亮红符文，毫无疑问，一个魔法封印。
“嗯。”发现有人来访，她懒洋洋地支起身体，“又是擅自对命运好奇的傻瓜。”
“早安，莉莉丝。”多萝西表情严肃。
“早安，多萝西。所以是这位……”她瞧向巴托，四只眼睛眯了眯，“这位先生想要窥探命运？”
身份被瞬间看穿，巴托连站姿都老实了不少：“是的，莉莉丝小姐。”
“知晓命运不会让你安心。”
莉莉丝的嗓音沙哑甜美，发音带着古怪的韵律，“你只会试图理解它、扭曲它，最终踏上既定的道路——你的种种挣扎与忤逆，只会变成通向命运之路的阶梯。”
巴托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神神叨叨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考虑到还有求于这怪物，巴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先知莉莉丝，司祭蛇族出身的诡异怪物。她信奉着族内代代相传的冷门神明，拥有探知命运的才能。
目前这只怪物由亚马逊控制。这群矫情娘们成天担心这担心那，据说用得很谨慎。外头不知道多少玩家想要倾听自己的命运，连机会都捞不到。
要不是这次刚好由自己负责亚马逊后勤，巴托自问也抓不到这个机会。
“我早已做好了觉悟。”巴托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真诚，“行了，你出去吧多萝西。”
多萝西叉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瞧他，没有挪动的意思。巴托磨磨牙，还是没敢再强行赶她。
蛇人莉莉丝轻笑一声，她从软垫上游下，绕着巴托转了一圈。蛇鳞擦
过地毯，发出不祥的沙沙声响。
“确定了？”她再一次询问，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巴托：“确定，所以你到底要多少钱？”
“知晓你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莉莉丝回到房间中央。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
那四只明亮的眼睛陡然变暗，眼球表面像是有什么在扭动。巴托刚想细看，脑子却像被人挖出来用锤子砸了一遍，痛到难以忍受。
“珀拉达特，我呼唤您。”
她换了司祭蛇族的语言，口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房间内的蜡烛骤然明亮，烛焰拉长，长到像个噩梦。
“珀拉达特，我呼唤您。请允许我轻吻您的袍角，沾染您的威能，目睹这颗尘埃落下的轨迹。”
空气中有什么悄然改变了。气温没有变化，可是巴托觉得浑身发冷。皮肤像是有砂纸磨过，莉莉丝和多萝西的嘴巴都没动，巴托却听到了属于少女的轻声叹息。
珀拉达特，那是什么野生神？
巴托只听说过生命女神蒂利亚，和永恒之子安斯提思。可能只是司祭蛇族的臆想神明吧——听说席瓦之境聚集无数兽人，这种拥有“祖传小众神”的种族还挺多。这种信仰完全靠血脉维系，都不怎么成气候。
“我看见了你不值一提的命运……”
莉莉丝沙哑的声音多了道诡异的回音，“……被厌憎的小人，被摆布的傀儡。你亲手遗弃了更好的可能，你注定无法拥有一个好梦……”
……什么东西？
……总之听起来绝对不是啥好话。
巴托屏气凝神，等待着预言的下文。莉莉丝眼中的黑暗却散去了，她用晶亮的蛇瞳注视着巴托，目光中有些隐约的残忍。
“就这？”巴托忍不住开口，“什么鸟东西？”
不安感开始在血管流动，就这样？自己明明一路朝上爬着，命运这样消极，怎么可能？
“这就是你要求的全部。”
莉莉丝神秘微笑，“当然，一般的预言偏中性。你这样的lo……咳，我也是第一次见。”
“耍我玩呢？全是狗屁，等着瞧吧你们。”
巴托没心情理会那个可疑的停顿，扭头就走，明显不打算接受自己的预言。
多萝西目送巴托离开帐篷空间。此人背影消失后，她和莉莉丝同时松了口气。
“好险，我一句‘low人’差点就出口了。”莉莉丝不见了刚才神秘莫测的模样，她拍拍胸脯，长长吐了口气。
她随手扯下脖子上的“项圈”，用手指转着玩起来，“姐姐，你们有没有啥好吃的？这里天天都是面包面包面包，我想吃馄饨……油条也行啊……”
多萝西失笑：“现在备战呢，回去大家一起弄点吃。”
“好吧，有需要叫我哦！”
莉莉丝往软垫上一趴，鬼魅的姿态荡然无存，她看起来活像条失去干劲的数据线，“最近装神弄鬼
开场白都用了一轮，我正好再打些小抄。”
多萝西看着在垫子上伸展的蛇人，抿了抿嘴唇：“你真的不考虑乐土？那里肯定比亚马逊要稳定……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找人把你护送过去。”
“不了。”莉莉丝脸埋在枕垫里，随便挥挥手，“当初姐你帮了我大忙，我撂下你们自己逃算什么。”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办法。”多萝西苦口婆心，“你还太小……”
莉莉丝充耳不闻：“要是族人当初给我的预言没出错，我会在‘颠沛流离中得偿所愿’。姐，要是我去了乐土，这个可就不好应验了。”
“虽然我不信那个什么珀拉达特，但祂给出的预言都准得吓人，我还是跟着你们四处跑更安心……”
多萝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娘简直像条赖皮蛇。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出帐篷。巴托那种人不少，他们不介意把你变成材料。”她继续苦口婆心，“缺什么就跟我们说。”
“哦对，上次你们给我的书我都看完了，正无聊呢。”莉莉丝的表情谄媚起来，“姐姐，再来点新的呗，最好带劲一点你懂得——”
“你未成年。”
“……啧。”
多萝西的语调认真起来：“莉莉丝，巴托那个预言是你编来骗他的，还是真的预言？他在我们队里，我必须弄清楚。”
莉莉丝撇撇嘴：“我本来是想编点什么糊弄他的，但他的预言确实是那样。”
“反正我觉得，‘被厌憎的小人’肯定是写实，从‘被摆布的傀儡’开始就不好说了。阿尔瓦商团的傀儡？某个幕后黑手的傀儡？……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傀儡，都有可能。”
“老样子，别指望准确解读，这种事情真的难讲。”
多萝西点点头，她随手整理好地上的几个软垫，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听到莉莉丝那边传来可怕的喘息声。
“莉莉丝？！”多萝西脑后一阵热汗。
这个小姑娘做过很多次预言，从未出现过这样可怕的异常！
莉莉丝倒在地上，身体挣扎不止，喉咙里发出哨子似的锐响。她四只眼睛与嘴巴大张，盛满亮光，仿佛白色的火焰。
【巨龙诞生之处，错误汇集之地。】
【世界的主人回归了梦的开始，祂会赐予你们回家的路。】
莉莉丝几乎嘶喊出声，声音尖得不像她自己。
【失落的知识复位，追逐的愿望成真。你将得到命运的助力，你会目睹高洁的牺牲。】
一个预言。
一个无人提问，却自动激发的预言。
没等预言念完，多萝西便起身冲向莉莉丝，抱起少女细瘦的身体。一句句预言吐出，莉莉丝口眼中的灼目白光渐渐消失，只留下单单的烧灼痕迹。她陷入了疲惫的沉眠，气息带着魔力透支后的杂乱。
还好，不至于落下严重的后果……多萝西心有余悸地放了好几个回复魔法，又擦净了莉莉丝的
脸。
……刚刚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一个问题()，在巴托脑袋里回荡。
离开帐篷前，巴托特地在地上扔了个昂贵的窃听纽扣。谁想亚马逊这群人是真的难搞，窃听魔法被帐篷里的防护魔法压制，巴托只能听到她们在交谈，却听不到半点内容。
直到那个嘶吼出来的预言。
它所裹挟的力量是那样强大，宣告自我的欲求又是那么迫切。透过勉强运作的窃听纽扣，它一下子就钻进了巴托的耳朵。
直到现在，巴托的耳朵还有点痛。
多半是多萝西那娘们和蛇人一起糊弄他，结果真正的预言找上门了。没错，这才更像自己的预言——
某个善意的存在会带他们回家！
至于什么“失落的知识”、“高洁的牺牲”，巴托不关心，也不想关心。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足够了。
再等等，等搞清楚具体情况，自己一定要当这个“告知大家可以回家”的重要角色。
想到这，巴托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嗯，总之先整理整理剩下的通讯水晶吧。
……
琳恩指挥着两个傀儡，往床上铺一层一层的软布。
没办法，乐土的居住条件太好了。外出后再面对这种石板床……只是多看两眼，琳恩的腰椎就开始隐隐作痛。
“现在的情况，我想想。”
佩因特坐在自己的石板床上嚼肉干，“我们四个要想办法劝退亚马逊，让她们自愿放弃丰厚的任务，还不能让她们看出差错……棒极了，又是轻松愉快的一天。”
要不是忒斯特在龙族前面露了一手，他们的回旋余地还能更大——不管是人还是龙，总会对强者给出更高的期待。
“有时候，全盘托出未必是个好主意。”琳恩看向诺尔，意有所指地说道。
诺尔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有那么一秒，诺尔理解了坎多的心情。
如果他告诉亚马逊“你好这里其实不是游戏是现实所有人都被一个强大的伪神玩弄了不打败它肯定不知道回家的办法但是打败它也未必能回家”……先不说亚马逊的首领会不会买账，就算会，接下来的证明和谈判依旧会很艰难。
时至今日，自己每一次摆弄棋子，都要做好不回头的觉悟。
他和坎多不一样，他没时间陪在亚马逊首领身边，勘察她的为人。他要面对的，也不止是亚马逊首领一个人。
万一玩家群体因此四分五裂，再被盗星索察觉异样、从中作梗，玩家们会飞快地变成一摊散沙。
“我知道，我们得想个更好的办法。”
诺尔揉着太阳穴，语调有些飘忽，“要是杀了盗星索，直接掉落回家咒语就好了。”
忒斯特：“不如以一儆百，牺牲亚马逊的首——”
诺尔：“不。”
忒斯特：“牺牲亚马逊的高——”
诺尔：“不。”
()忒斯特：“你喜欢我——”()
诺尔：喜欢。所以可以提点其他计划吗？不需要杀了谁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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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斯特移开目光：“亲爱的，这是一场战争，您不能指望没有牺牲。”
“我任性。”诺尔平静地回答。
忒斯特喉咙里唔了一声：“好吧，我想想……”
接着他就没词儿了。忒斯特趴在诺尔肩膀上，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对于聪明的疯修士来说，“如何救人”永远是世纪难题。
期间佩因特和琳恩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确定忒斯特不再嘟囔，他们才同时移回目光。
“就我的经验来看，要让别人出场利益，必须给出更有诱惑力的‘补偿’。”琳恩清清嗓子。
“还要有讨人喜欢的说辞。”佩因特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大部分时候，人们会愿意为一个好故事放弃些什么……就小人的了解，那种互相矛盾、无法共存的分支任务，应该存在吧？”
把【讨伐亡灵龙】包装成分支任务？
好像可行，问题是，接下来要怎么设置舞台与剧情。
琳恩说得对，只要提供让人心动的保障，亚马逊的玩家们不会不讲道理。
好在这里是龙巢，诺尔深知所有任务及奖励，能拿出来对标系统任务的宝贝，他要多少有多少。
更重要的是故事……他得让他的故事更加可信。他们必须成为“善意”的代表，再提供一个人龙共存的大团圆结局。
诺尔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思考，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忒斯特在他耳边笑着，呼吸带来温软的热气。
【你笑什么？】诺尔好奇。
【您肯定不会有问题。】忒斯特说，【您这一路，根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呀。】
诺尔心头一跳。确实……美好的保障，善意的代表，完满的结局。它们是乐土的根基，也是他这一路前行的路标。
你确定它们下面没有埋着谎言？
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在诺尔的耳朵里回荡起来，这次你就要说谎呀，你要欺骗你的同胞。这真的是你第一次说谎吗？你还不如坎多诚实呢。
坏家伙，坏家伙。
坏家伙。
见诺尔突然抱住头，忒斯特原地打了个激灵：“诺尔？”
“……我没事。”看到同伴们担忧的神色，诺尔本能地抹了把鼻子。
这次他没看到血。奇怪，他该看到血吗？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真奇怪。
为什么要看到血，什么是血？
很多很多血。
【我只是走了个神，你说得对。】看着紧绷身体的忒斯特，诺尔连忙出言安抚，【我肯定不会有问题，我最擅长这种事。】
【这次也会顺利的，我保证。】
忒斯特冲他露出一个堪称明媚的微笑。
【我保留意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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