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
“哎哟!我的命好苦啊!江易安,你这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敢不敢出来与我对峙!”
庄严肃穆的石狮像前,一锦衣男子正捶腿嚎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苍天不公、贼男无情,得了新欢就将他抛弃。
这人生得粉雕玉琢,哭起来倒真有几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劲儿。府门口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有瞧见他,直到这男子快哭断了气去,杀千刀的罪魁祸首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哟!世子爷这是在我府门口唱戏呐?”
岑乐沂闻声立马停住了嚎啕,提着衣摆跑过去,一把抱住江砚祈道:“负心汉!你都好久没有找我了?”
“找你?找你逛花楼还是找你斗蛐蛐?一天天就那么两出,再忠贞的人也觉得寡淡无味了吧?”江砚祈嫌弃地撇开他,心想肃国公府出了这么个玩意,真是老天捉弄,故意要往那清贵的仙鹤堆里扔一只闹腾的鸭子。
“说得跟你有什么高雅爱好似的!”岑乐沂呸了一声,“不仅不找我玩了,还嫌弃我们的共同爱好了?果然是被狐狸精蒙蔽了眼,把你那新宠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江砚祈好笑道:“我哪来的新宠?别在我家门口放屁啊,我爹要是误会了,我摁着你帮我挡棍子。”
“我没放屁,好多人都说了,你还不承认?”岑乐沂一边用手指头戳他,一边不屑地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在街上骑马的那个人,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但听说相貌俊朗,穿着打扮也不一般,哪家的少爷被你祸害了?”
好多人都知道?还一起骑马、相貌俊朗?难不成是郁临渊?!
江砚祈暗道:对不起了兄弟,连累你的名声。
岑乐沂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顿时怒道:“我在府里等你找我玩,你倒好,背着我跟男人勾勾搭搭,没出息!”
“你懂个屁。”江砚祈懒得听他胡扯,一手攀过他,“行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请你去逛花楼。”
“好啊好啊!”说到这个,岑乐沂立马就不生气了,兴奋地道,“去灵鸳楼吧,听说新教出来几个好货色,清一水儿的好相貌。”
江砚祈上了马车,落座后才道:“好相貌?能好得过我吗?”
“唉,你跟姑娘们比什么脸呢?出息!”岑乐沂踹了他一脚,又伸着脖子凑近他的脸观摩了好一会儿,把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才若有所思地道,“别说啊易安,你好像真的长俊了。”
那当然。江砚祈靠在软枕上,一边剥瓜子一边道:“所以有点志气成吗?你身边就坐着位绝世美男子,还去瞅别的庸脂俗粉。”
岑乐沂一把抢过,说:“那能一样吗?您口中的这些庸脂俗粉能哄我开心,你他娘就会气我!还有,我给你金元宝,你今儿能脱了裤子给我摸吗?”
江砚祈闻言不要脸地笑笑,说:“您要是倾家荡产,把你们国公府的钱全部奉上,爷自然让你摸,摸哪儿都成。”
“滚吧你!不要脸的王八蛋!”岑乐沂笑着踹他,隔了半晌又凑近了些,挤眉弄眼地问,“诶,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我就算是说得出来,你能领悟吗?”江砚祈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落到他下三寸那地儿,笑嘻嘻地道,“你天天逛花楼,但怕是连那楼里的香床都没上去过吧?”
“我家里管得多严你是知道的?我如今天天不做正事,到处玩乐,我爹看我的眼神都跟看牛粪一样,我敢保证,我要是在花楼里动了真格,传到我爹耳朵里去了,那你就可以来我府上吊唁了。”岑乐沂生无可恋地躺下,“上次我就在楼里不小心喝多了,懒得回去,就将就着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看见我爹站在床头,吓得我差点就归西了!好家伙,你猜怎么着?”
江砚祈敷衍道:“嗯嗯。”
“我爹把我送表哥那儿去了!”岑乐沂捂头哀嚎,想起来就十分痛苦,“表哥罚我抄了一本两只手那么厚的书啊!”
看着他伸出两只爪子搭在一起,江砚祈感慨道:“太子殿下真可怜啊!人家本就政务繁忙,还得替你爹管你。”
“嘁,又不是我自愿的,表哥要怪就去怪我爹,我也是受害者嘛!”岑乐沂翻了身,趴在软枕上看他,“诶,说起我表哥,我就想到容王爷了。”
江砚祈来了点兴趣,问:“你想他做什么?”
“我是想起他,不是想他。”岑乐沂翻了个白眼,“我咋听说你和容王爷也勾搭在一起了?”
“噗!”
江砚祈吐出一颗瓜子皮,正中岑乐沂那张小白脸,说:“耳朵还挺尖。”
“我还以为是那些人乱传,原来是真的啊!”岑乐沂抹了把脸,兴奋地比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养男人就算了,你他娘连着养了俩!俩就俩,还有一个是皇子,争气!”
江砚祈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诶,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岑乐沂耍宝地用手在头上比耳朵,笑呵呵地逗乐,“小傻瓜,呱呱呱!”
“哟,还挺有自知之明。”江砚祈竖了个大拇指,“虽然我也很想在你面前牛气一把,但我真没和容王爷勾搭在一起。”
他复又想起在马场上说的那些孟浪话,觉得做戏得做全套,于是又不走心地补充道:“我对人家是朝思暮想,可人家瞧不上我啊!你见过容王爷吧?那是何等风姿?就算是落魄,那也是人中龙凤,俗人高攀不起。也是巧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在他眼里可不就是俗人吗?”
“你也很有自知之明。”岑乐沂叹了口气,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他看不上你,是好事。你想啊,容王爷是皇子,他要是真看上你了,你俩一拍即合偷上了欢,到时候被人知道了,往陛下那里一告,好家伙,我也得去您府上吊唁了!”
这就是你想多了。江砚祈腹诽:先说爷对带把的没兴趣,还有萧慎玉那尊杀神要是真能看上我,那也是看上我的小命或者……小鸟?
两人说笑间,马车停在了灵鸳楼前。
岑乐沂下了地,伸了个懒腰,熟门熟路地领着江砚祈走了进去。
两人都是元都出了名的爷,虽说江砚祈在花楼里的名声着实不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何况都是些谈钱的主,要什么真情实感的喜欢讨厌,于是江砚祈刚一进去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
姑娘们热情似火,芳香浓郁,让江砚祈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鼻子,突然想起了那天抱萧慎玉的时候,对方身上透出的味道——乍一闻好似是檀香,可过了一会儿,再去回想,停留在鼻尖的就变成了一缕清幽的香气。
和他那个人一样,表面是尊平淡温和的活佛,对谁都生不起脾气,实则藏着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骨子里住着的是九泉杀神。
两人被簇拥着上了楼,姑娘们温酒的温酒,抚琴的抚琴,咿咿呀呀地开始唱起了小曲,没叫江砚祈有再胡思乱想的心思。
“诶,咱先喝一杯!”岑乐沂给他斟酒,自顾自地碰了一杯,酒香裹腹后才啧啧嘴巴,“好久没出来玩了,我爹前脚刚进宫,我后脚就溜出来了。”
江砚祈随口道:“这个点,你爹进宫去做什么?”
“我猜是为了姑姑的寿辰吧?国母寿辰,必得大办,听说表哥也进宫去了。”岑乐沂看了他一眼,放下空酒杯,“就在月中,没几日了,到时候我来找你,咱俩一起入宫吃酒去,免得我爹又在路上训我。”
“成。”江砚祈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跳了一下。如果他记得不错,在原话本中,皇后寿辰之日,萧慎玉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还被皇帝当着群臣的面罚了杖责,再一次沦为笑柄,然后已经黑得快透了的萧慎玉就把刀挥向了第二个人。
江砚祈灌了口酒,他并不想阻止萧慎玉复仇,人家自己受了苦,自己选择后路,他没资格插手,可是巧就巧在这里头还有岑乐沂的事儿。
岑乐沂是谁?
是“江砚祈”的狐朋狗友、一丘貉友,最贴心的小伙伴。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穿过一条裤子,被俩人的爹一起骂,岑乐沂还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放话说——“我和易安是亲兄弟”。
在话本中,他记得萧慎玉看在皇后和太子的份上并没有对岑乐沂动手,而是毫不讲理地将怒气牵连到了已经被他弄死的“江砚祈”身上,然后再一次像蜀国公主案一样,算计了他爹江郡王。
不管萧慎玉这一出是单纯地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借机不让皇帝好过,算计整个大周局势,如果他不想办法把岑乐沂摘出去,那这泥坑,郡王府是淌不过去了。
江砚祈正琢磨着,就被岑乐沂一脚踢在了腿上。
“瞅瞅你这失魂落魄的样,不就是单相思吗?”岑乐沂吆喝了一声,“姑娘们,都给你们小郡王支支招,看他可怜兮兮的,快帮帮他。”
“哎哟,小郡王,别皱着眉让我们心疼。”一个大胆些的姑娘在江砚祈身边跪坐下来,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娇笑道,“小郡王,您看上了哪样的?奴家给您支招。”
“哪样的?”江砚祈想了想,“一只长得像兔子的狼,看起来柔弱好欺,但你摸他一把,他就要咬人的那种。”
姑娘笑道:“听起来是有趣,难怪小郡王动了心思。能让您看上的,定然有资本,不像咱们这些庸脂俗粉,入不得您的眼。”
“唉,我可没这么说。”江砚祈抬起那姑娘的下巴,笑道,“好姑娘,快帮我想想,怎么讨他欢心?”
“讨好”这两个字,江砚祈前世就不会写。他估摸着岑乐沂以为他是苦恼没得到萧慎玉,想让姑娘们帮他出出主意,虽说他和萧慎玉不是那么个关系,但是讨好情人和讨好随时可能会抹自己脖子的杀神,既然都是讨好,那应该是有相似之处的吧?
前世他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又死的早,在情爱这方面也无甚经验,想来这楼中姑娘都是个中好手,她们说不定还真有法子,或许可以借鉴一番。
“这多简单呐!简而言之,就三点——其一,你要让她觉得你珍重她,给她钱花,给她买珠宝首饰。”姑娘说完顿了顿,又想起这两日元都的传言,忙补充道,“如果对方是男子,道理也是差不多的,他喜欢什么,您就给他买什么。”
江砚祈闻言暗道:买了买了,那一屋子一院子的摆件,都够买多少家首饰铺了。
“其二嘛,小郡王要记得把握尺度,不能一味的对他好,要懂得欲擒故纵这四个字的含义。”
“欲擒故纵?”江砚祈疑惑,“具体怎么操作?”
姑娘给他斟酒,“简单呐,您对他好一阵子,再忽视他一阵子,估计着他要失望了,您又去对他好,这样一来二去,他的心思就全被您给握住了。”
是吗?江砚祈狐疑:按照这么说,他今晚应该去容王府再真心诚意地锤萧慎玉一通,然后明日一早又蹲在墙头上道歉、补偿他,能行吗?
“前两点稍显迂回,您要是等不及了,第三种法子也可。”那姑娘笑了笑,“让他动心,不如让他动情,您随便使点法子,事后再费心哄哄就成了。不过这法子需要一个前提——”
江砚祈没太听懂,下意识问:“什么?”
那姑娘大胆地往他腹部瞧,随后掩面一笑:“当然是您耍枪弄|棍的本事要好,只需威风八面,龙虎精神,自然手到擒来,简而言之就两个字——睡服!”
江砚祈手中的酒杯落了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