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初见
休整了一天,晏汀予带喻泛坐车赶往波士顿,潘窦他们则留在曼哈顿景点打卡,国内的工作暂时放下,俱乐部给了一个星期的假。
喻泛在车上睡了一路,将近四个小时,总算到了晏汀予生活过的地方。
下了车,喻泛先是被波士顿的冷风冻得一哆嗦,晏汀予从后抱住他,他立刻埋下头,用帽檐抵着风,淌着雪往前走。
走过这条街,风才堪堪被挡住,喻泛站定,抬头望去,面前是青蓝色的查尔斯河,越过河,能够看到对岸穿行的车辆,教堂的尖顶,远山的起伏。
两个人站在麻省理工工程图书馆前的草地上,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明明是座陌生的外国城市,但喻泛此刻看着,却无端生出一种亲切感,好像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变得温柔,那些独属于晏汀予的回忆,穿越时光,在此刻,与皑皑的风景一起,撞在他心上。
付瑶说,她上了大学,学校里事情很多,每天都接受新事物,那种情绪就被冲的很淡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来。
这么漂亮的校园,这么新鲜的环境,晏汀予还是没能走出来。
喻泛轻呼一口气,口中吹出一阵白雾:“晏汀予,你当时也站在这里过吗?”
晏汀予看了看脚下,轻声道:“嗯,这片草地很多学生都会来,吃午饭,放空,晒太阳,我空闲的时候也会来。”
喻泛忍不住笑,觉得那个画面还挺温馨。
他出国比赛很多次,确实看到很多人中午就捧着盒沙拉或者卷饼,随便坐在草地上吃。
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他也会在某个大学里,过着一样的生活。
但晏汀予紧接着道:“我来这里,回忆你。”
喻泛怔了怔,抬眸望着他。
晏汀予轻笑:“那段时间一想到跟你相隔万里,就很接受不了,于是只好把高中两年的记忆拿出来回味,每天回忆一小段,就好像短暂的进入了那个时空,重新喜欢上你一次。”
喻泛舌尖抵着牙关,眼圈有些发热。
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俱乐部的关照下,全身心的扑到游戏上,心里没有任何人,不去想父母,也不敢想故人。
他并不知道,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人如此惦念他。
晏汀予揉揉他松软的头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喻泛咽下情绪,点点头:“是开学那天。”
晏汀予:“嗯,你把面包乳酪全蹭我校服上了。”
c中是s市远近闻名的重点高中,能在这所学校入读的孩子,不仅学习好,家庭条件也绝对不弱。
新生报到那天,学校门口被豪车堵得水泄不通,每个孩子身后都至少跟着两名家长,更有全家出动来送孩子报道的。
高一国际部更是夸张,有的人甚至连家里的保镖都带了进来。
当然,这些闲杂人等无
一例外被班主任赶出去了。
报到的流程很简单,无非是家长带着孩子认一下班级,老师,领取开学所需的材料,老师给学生开个军训前的动员会。
虽然过程很轻松,但却是入学前必不可少的一环,至少这表现了某种重视的态度。
但那天只有两个人特别。
一个是以全市中考第一的成绩考入c中的晏汀予,一个是英语拉胯,勉强被国际班收录的喻泛。
晏汀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父母步步紧跟,也没有保镖拎包拿物,和其他人相比,他显得过于低调沉闷了。
他只是在签名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跟几位老师打过招呼,便坐在自己座位上,拿出本《时间简史》翻看。
周围的嘈杂声完全不能影响他,他眼中也看不见那些人。
要不是在面试阶段班主任就知道了他家的背景,恐怕会以为他是因其他同学的条件而自卑。
至于喻泛,就更过分了。
喻泛根本就没来报到。
等所有学生都坐在了座位上,班主任反复查看签名表,才发现喻泛没到。
忙活了一上午,班主任的脾气也不太好,看到有人这么怠慢,她的火蹭的一下窜了上来。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蹭蹭蹭走到门口,对着名单上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拨给了梅萍。
嘟了整整五声,梅萍才把电话接起来。
班主任已经忍无可忍,嗓门拔高:“喻泛家长,您是不记得今天学校报到吗?”
声音穿过教室门,传入室内,学生们无不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外看,仔细听,一时间,教室里的噪声都没了。
大家都想知道,这个没开学就得罪了老师的显眼包是何方神圣。
“叫什么?”
“宇帆,雨繁,于饭?”
“他怎么连报道都不来啊,好牛逼。”
“谁知道呢。”
“他好像是成绩最后一名进咱班的,和第一名的晏汀予差几十分。”
“啊我去。”
晏汀予这时才从书本里抬头,朝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他就淡漠地垂下眸,继续看书了。
他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无关紧要的人的热闹。
电话对面,梅萍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呼吸,低声道:“老师不好意思,孩子突然发高烧,我着急带孩子来医院,忘记给您请假了,要不一会儿我跑一趟?”
班主任听出了梅萍声音里的哽咽,虽然梅萍已经尽力隐藏,但女性的感知能力很强,她满腔的怒火突然间就发不出来了。
班主任音量变低,语气和缓了些:“你先带孩子看病吧,就先别过来了,学校的事我微信告知你。”
梅萍:“太谢谢老师了!”
梅萍挂断电话,手垂下,冷眼看着面前的喻功伟。
喻泛拎着书包,站在房间门口,仿佛空气。
他已经站了两个多小时了(),手有点发麻(),腿也有点酸,但眼前的硝烟还没有尽头。
本来今年应该是梅萍送他去报道的,梅萍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催促他起床,洗漱,换校服,吃早饭,可等他们快要出门时,喻功伟回来了。
喻功伟不知道今天是喻泛报到的日子,他刚从一个项目上下来,这项目在s市收的尾,后续还有款项上的事情,他得在s市呆一段时间。
昨晚结束一个饭局,他喝了个通宵后,在早晨回了s市的家,他打算补好觉,顺便见见儿子。
外头养的那个怀孕了,但还没生下来,他现在的儿子只有喻泛一个,心里还是惦记的。
想到喻泛那双神似自己的眼睛,喻功伟忍不住满足地笑了笑。
谁料他刚打开门,就迎面撞上了换鞋的梅萍。
这时,梅萍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女人,两人早就争吵过多次了,喻泛也知道,不过还在装不知道。
梅萍一见满身酒气的喻功伟,就像点燃了的炮仗,瞬间爆炸了。
她当即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谁啊,没走错门吧,这是你家吗,这家里可没有搔首弄姿的狐狸精。”
喻功伟宿醉之后听到梅萍的声音,脑仁都疼。
但他有错在先,在梅萍面前还是习惯怂着。
他抹了把脸,低声道:“孩子在呢,你胡说什么,我刚忙完个项目,回家休息几天。”
说着,他就要进屋。
“孩子?你心里还有孩子?你知道你孩子今天学校报到吗?你知道他要上高中了吗?喻功伟,你算个屁的爹啊!”
梅萍当即拔高了音量,气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喻功伟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加剧了她的怒火,可无论她怎么发怒,喻功伟都不能安慰她任何情绪了。
喻功伟掀起眼皮,越过梅萍看向喻泛:“是吗儿子,你今天要报到了啊,穿校服真帅气,来让爸爸看看。”
喻功伟张开双臂,等待着喻泛过来。
喻泛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他过去,梅萍一定会更生气。
虽然现在和颜悦色的是喻功伟,歇斯底里的是梅萍,但喻泛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谁。
喻功伟收回了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不用猜他都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梅萍在喻泛面前说了他多少坏话,再这么下去,这个儿子,就不是他儿子,而是仇人了。
梅萍继续咄咄逼人:“你是他爸吗,你现在管过他吗,今天我不去了,你带他去报道,以后你儿子的学习你管,就你忙,我不忙吗?”
喻功伟实在不想争吵,他神经都被酒精麻醉了,于是敷衍道:“行行行,我去我去,哪个学校?”
梅萍嗓音尖利道:“哪个学校?你连他在哪个学校都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问出这句话的?”
喻功伟:“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
梅萍:“你自己猜吧!”
() 喻功伟:“你不是让我送吗?”
梅萍:“不该你去送?”
喻功伟:“那你告诉我哪个学校。”
梅萍:“滚!”
喻功伟:“那你去送。”
梅萍:“凭什么我送!”
喻功伟:“那你告诉我哪个学校。”
对话好像陷入了无限循环,梅萍咬死不告诉喻功伟在哪个学校,但一定要喻功伟去送。
喻功伟非要从梅萍口中问出答案来,也不问喻泛知不知道。
两人就像较劲一样争论起来。
喻泛只好在那里站着,看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直到老师打了电话来,梅萍眼睛不眨地编了个谎话。
电话挂断,争吵才止息。
梅萍摔门而走:“让你爸送你吧!”
喻功伟对着紧锁的大门无语道:“你都说发烧了还去个屁!”
然后喻功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睡意全消,只剩烦躁。
喻泛轻嗤一声,把书包往肩膀一挎,迈步朝门口走去。
喻功伟醉意熏熏:“儿子。”
喻泛没搭理他,低头穿好鞋,打开门,用最快速度跑到楼下。
他以为,梅萍是赌气出来发动车,要送他去学校了。
可等跑到楼底下,却看到梅萍的车开远。
喻泛怔了怔,拽着书包的样子有些狼狈。
原来,没打算等他吗。
他望着梅萍的车消失在小区路口,到底没出声喊住梅萍,他轻叹口气,转身打算回去。
但这时才发现,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了。
他不想劳烦喻功伟给他开门,又不可能把梅萍找回来,这个点穿着校服拎着书包在小区里闲逛,反倒有些惹眼。
反正也下楼了。
既然没人送他,他就自己去呗。
于是喻泛打了个车,直奔c中。
车子很快开到,校门口空空荡荡,所有送学生的豪车都已经开走了。
由于今天是新生报到日,学校门卫管得不严,喻泛直接走进了校园。
来不及观赏校园风光,他开始找国际部。
等找到自己的班级,才发现大门已经锁了,老师和学生全都走了。
喻泛靠在走廊栏杆上,扇了扇脖子上出的汗,拧开瓶冰镇可乐咕嘟咕嘟灌了。
“嗐,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歇了一会儿,刚打算转身走,余光却瞥到墙上贴着的新生名单。
这些,都会是他未来三年的同学。
喻泛难免有些兴奋,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平时也爱交朋友,能认识新的人对他来说比学习更有吸引力。
“让我看看”
他走过去,微抬下巴,本能的,看向名单上第一个人。
“晏汀予男生还是女生啊,名字还挺好听
。”
“哇,入学分数这么高啊,还是人嘛。”
“我靠!我居然是倒数第一?!”
喻泛震惊于他和晏汀予的分数差距,不过也只是呆滞了几秒,就完全消化了。
“哎这也没办法,他的技能点在学习上,我的技能点在游戏上,各有所长嘛。”
他把整个班级的名单都看了一遍,但真正记住的,也就晏汀予一个。
也不怪老师经常忽略学习中等的学生,就连他,把全班人扫了一遍,也还是对第一个印象最深刻。
“以后可以带他玩谜锋。”
喻泛将喝干净的空可乐瓶夹在指间晃悠,步履轻快地下楼了。
他的恢复能力很强,只要让他逃开家里窒息的环境,放到广阔天地,他很快就能开心起来。
可他毕竟还是个学生,没办法一直在广阔天地呆着,在外晃荡一天,还是要回家睡觉。
但这晚,又是一轮新的噩梦。
指针滑到零点,梅萍看了一眼他的睡颜,便离开关紧了门。
紧接着,她就压低嗓子怒吼道:“谁准你睡我的床!”
喻泛猛地睁开眼睛。
开始了。
从凌晨到清晨,喻泛根本就睡不着,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听刺耳的辱骂声从外面传来。
直到天光大亮,外面的声音才骤然停下,但喻泛的神经已经很脆弱疲惫了。
他闭上眼,蒙着脑袋。
迷迷糊糊浅眠了一会儿,梅萍就来敲他的门:“泛泛起床了,妈妈今天有点事,你自己坐校车上学吧。”
吵了一夜,梅萍也疲惫了,她也得休息一会儿,下午大学还有课要上。
但喻泛就没那个休息时间了。
他全凭毅力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也多亏他年轻,熬一夜没什么大不了,甚至凉水拍在脸上,连睡意都消了。
校车惨无人道的在他抵达之前开走了,于是他又只好打车。
谁料遇到早高峰堵车,司机只好将车停在离学校大门最近的马路。
再往前,就开不进去了。
喻泛低头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四分钟。
够了。
喻泛在路边顺手买了个乳酪面包,他将面包叼在嘴里,拔腿就往校门口跑。
他简直是拿出了百米赛跑的速度,当着门卫的面,一步跨过大门,然后毫不停歇的奔向教学楼。
幸亏昨天来踩了点,不然今天必然要迟到了。
喻泛呼吸急促,鬓角挂了汗,他冲上三楼,听见上课铃在自己耳边炸开,他连忙又加快了速度,三步并做两步跃上四层。
上课铃声快要停了,教室门就在自己眼前。
喻泛喜出望外,听教室里的嘈杂声,老师应该还没来。
他一头冲过去。
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喻泛来不及刹车,只看到一个颀长的男生身影,他还来不及看清面貌,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人的胸口:“唔!”
下一秒,一双宽阔有力的手掌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