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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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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中无事,江春儿索性赖在客栈里不走了,但她大半宿都没睡着,抚着簪尾的刻字胡思乱想,想到后来徐青寄伸手跟她讨要信物,而她一身上下,只有清风两袖,这人的脸顿时不好看了,不信邪开始搜身,不给搜就点穴。徐青寄以前就有以下犯上的本事,现在更无法无天,真是惯的,惯的!之后从她身上搜出荷包。开玩笑,这是江秋儿绣的荷包!偏偏她定在原地被死死拿捏住,只能好言好语哄着,如此,徐青寄要了个补偿,勉强允许她先欠着。

    想起那上不得台面的绣字帕子还放在清风庄里,她其实纠结了很久怎么给徐青寄,想来想去都不妥,便不随身带着,万一她还没准备好就被发现……经此一遭,深感失策,否则也不至于吃个饭都不敢去和小萌同桌,就怕小子突然问:姑姑你嘴巴怎么了?

    还能怎么?所谓补偿,真他娘的好一个嘴偿。

    明日就回庄里把帕子拿来,但就是不给徐青寄,吊死他!

    直至黎明她才睡过去,然而天微微泛白之时,徐青寄就来敲门作妖,身旁还跟着小萌,很理直气壮:练功。

    他大爷,欠这对师徒的。

    江春儿憋着起床气,不讲武德,提剑追打、撒泼打滚、阴险偷袭,习武十多年来,头一回打赢徐青寄,小萌眼神都变了,变得崇敬,“师娘”说用雪球砸自家师父,他也干得出来了。

    再回到客栈,听闻有人寻徐青寄,江春儿以为是来找他论剑的。前几天在军所露面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行踪,昨天傍晚就来了两个,慕名而来,甚至还想请他到本门派里指点一二。

    然而来者是徐青寄要等的人。

    那是个斗笠披风,腰间佩剑的男子,坐在大堂里,模样有二十六七,五官给人以敦善之感。

    “在下邱和,从槐城来。”

    槐城,卫确。

    徐青寄带他去看了卫确,一路上简单道来矿山发生的事,听得邱和直皱眉,在见到卫确后,心有恻隐:“幸好徐少侠及时赶到。”

    江春儿在旁静听二人谈话,谈及要去矿山大牢销了卫确的名,又说到林生风,她这才忍不住询问林生风的情况,但邱和也不太清楚:“只听半年前殿下提过一回,林少主恢复到以前之二三。”

    以前之二三,差多了。

    徐青寄告诉邱和在得知济心功下落之时,就已书信去给李骁了。江春儿还以为徐青寄会等邱和到了以后,才动身去槐城,而且他自己也说要离开清风镇,不怪她会误会。

    待邱和去矿山大牢以后,江春儿问徐青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他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好吧,”江春儿坐下来一手托腮,“这济心功如此珍藏,想必有些用处。卫大夫怎不修炼此功?”

    徐青寄道:“卫家祖上有迹可循,跟莲花派没有任何关系,也非若谷先生的后人,或许是有人托付给卫家。”

    江春儿摊开一只手,凉凉一声:“要是有人托付,怎会轻而易举拿出来?你是坏人怎么办?哦不对,他还知道让你给他洗清冤屈才把东西交给你,你也不怕他反悔。万一他没有这东西呢?”

    小萌在旁补充:“师父有卫娘子的亲笔书。”

    这是卫确的姐姐,受了牵连,被夫家休弃,徐青寄已经安置过。

    江春儿唏嘘,肚子也很合时宜唏嘘一响,然后小萌也响了,与她遥相呼应。

    一大一小相互对视:“去吃早饭!”

    吃完饭后,江春儿找了个借口回清风庄,实则是为了拿帕子。

    清风庄内,她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路上的人很少,风雪呼啸不留情,偶尔能看到几个士兵在扫雪,又或者听到有人饮酒做赌的声音,和往常无异。

    但她不想忽略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又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凝神四周,也没有陌生的气息,更不知哪个方向。

    江春儿虽不及徐青寄,也远胜许多人,寻常高手还不能给她这种感觉。

    回屋拿了帕子之后,决定前去找陈笃行问问情况,却被告知他昨夜喝醉了,还没醒。

    印象里,陈笃行从不贪杯。

    江春儿不顾阻拦走进屋内,一股酒气,陈笃行就睡在那,气息绵长。

    “你这丫头,来大老爷们的屋里作甚?快快出去。”庄罗在门外嫌弃招手,“净学小霍将军。”

    江春儿尴尬一笑出门:“我这不是好奇嘛,头一回见陈哥醉酒。”

    “昨晚闲来无事,赌了两把,笃行运气不好。”庄罗靠在门边,略显探究看着江春儿,“来找笃行作甚?”

    江春儿也说不上那种感觉,这整个清风庄里,她只对陈笃行有全部的信任,哪怕庄罗也对她多番照顾:“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陈哥昨日在哪买的桂花瓜子。”

    这个庄罗知道,告诉她地方后,忽然问道:“我听笃行说你在镇上看上了个小子?”

    江春儿愣住,还没接住庄罗的话,他就啧啧有声:“哪户人家?也太便宜他了。军里这么多兄弟,就说笃行……”

    “啊不不不……”江春儿连忙摆手,“他不是镇上的……是……我家……”

    庄罗蹦出一句:“娃娃亲?”

    江春儿一噎,但听庄罗自顾自道:“我就说,镇上那些人都被我摸清底细,哪个配得上你,还不如笃行……”

    “庄哥不要胡说啦,我去买瓜子,走了……”

    “哎?记得喜酒。”

    “……知道了。”说完,一溜烟跑没影。

    庄罗笑意微收,这江春儿,好骗,但也令他忌惮,尤其是这个时候突然来找陈笃行。

    夏功心有余悸:“好险。”

    好不容易等孙从荣离开清风庄,江春儿又恰巧回来。

    想他在北军近二十年,从底层摸爬滚打至今,守着清风庄八年有余,霍迎调往这里他无话可说,陈笃行一来便与他平起平坐,这也就罢了,现今,要将清风庄兵权交给陈笃行,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箭在弦上。

    庄罗前去给陈笃行解了迷药。

    陈笃行醒来昏昏沉沉,摁着发疼的太阳穴,喉咙也疼得厉害。

    庄罗给了他一杯水:“方才春儿过来找你。”

    听到江春儿,陈笃行立马清醒了点:“春儿?”

    “嗯,不知有何事,”庄罗意有所指,“她应该还没去镇上,夏功,去把春儿叫……”

    “我自己去就行。”

    话音一落,面对庄罗投来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陈笃行无奈起身,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之前仍然觉得眼前昏花,他甩了甩:“这酒后劲太大……”

    庄罗继续调侃:“虞州第一酒,拿来给你浇愁。”

    陈笃行摆摆手:“欠你一顿酒。”

    呼啸北风,地面结冰,可见昨夜一场大雪。他酒劲未过,会觉得比往常更冷一些,

    行到江春儿的舍房前,那在外头扫雪的人招呼一声,而后道:“陈将军来找春姐?她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往林子那边去了。”

    江春儿去林子无非就是练剑,这两年多来,每天清晨,皆是如此。

    林子里有一片空地,此时积雪层层,被压断的树枝散乱埋没于雪中,四下无人,没有江春儿的身影,但隐隐感觉到有杀气。

    陈笃行眉头紧皱,试探性唤了一声:“春儿?”

    这时,隐藏在此的黑衣人都跳了出来。

    有五人。陈笃行立即拔出剑——

    “陈哥。”江春儿赶在陈笃行身后出现,她觉察不对劲,中途折返,正好看到陈笃行出清风庄,分明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怎么看怎么诡异,她只好跟来看看,就撞见这一幕,扬声:“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道:“如你所见。”

    陈笃行此时头重脚轻,周遭寒风令他浑身发冷,面对眼前的刺客,一时没功夫去想事情,但却感觉头疼并没有减弱分毫,眼前昏花,便知自己着了道。

    江春儿也觉察到陈笃行的异样,根本没有周旋太久,拳脚不留余力,游刃有余,霜雪地面上点点红血如梅,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留活口时,陈笃行道:“不必留活口。”

    她一掌拍碎那人的天灵盖,踢倒在地。

    五个人都没了气息,江春儿捧了一把雪将手洗干净,看陈笃行一手撑着树干,额头虚汗,脸色苍白,并不像醉酒刚醒的状态。她心下急切:“我带你去医馆。”

    “不必……”

    “少逞能了。”江春儿不由分说,抓过陈笃行手臂,绕身一矮,直接将人背起来——

    从清冽寒风里忽然扑来浅淡发香,陈笃行把所有话吞进肚子里,小心翼翼捕捉这气息,目及她之绝色轮廓,眸子明亮剔透,此刻满是焦急担忧,他心尖发颤,忍不住低唤:“春儿。”

    “怎么啦?”

    一声便有回应。陈笃行不再言语,咬了舌尖尽量让自己清醒些,记得这难得的时刻。

    江春儿又道:“医馆很近的,你再撑一会儿。”

    她脚下轻盈如走平地,背着个重量将近一个半她的男子,也没有迟钝半分。

    陈笃行想,这两年陪着江春儿,看她吃尽苦头,看她固守本心,而今救自己一命,他们也称得上是知心相伴。

    很快,江春儿把人带到镇上医馆,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的,她靠着外头的柱子等候,想不明白陈笃行怎会跑到林子里去,那里刚好又有刺客。

    陈笃行昏睡没多久,自大夫处理好后,两刻便醒了。

    “陈哥?”江春儿递了杯水过去。

    陈笃行靠着床头,渐渐缓过神,头也没那么疼了。

    江春儿又把小炉子上热的粥拿来:“大夫说你醒来一定要吃点,我在隔壁酒馆买来的。”

    “多谢。”不管此时身处何地,与江春儿隔着怎样的情感,见到她为自己焦急忙碌,心中多大的窟窿都能被填满。

    “今早,你来找过我?”

    江春儿点点头,道明今日想找他的原因。

    陈笃行听完,稍微想一下便知其中猫腻:“现在留守清风庄的,多为庄罗信任之人。”

    昨日他看名册上的名字,其实也没做多想,且庄罗一直是个热心耿直的汉子,并不阴邪多诡。

    “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春儿冷哼,她最厌恶这类人,“为何要对你动手?”

    陈笃行想来想去,庄罗对他起杀心的原因只有一个:“小霍将军一走,孙将军年迈早就不管事,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将接管清风庄。”

    “上边怎么安排,这是你能左右的?他不满大可找郭将军去,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就已经输给你了好吧……”江春儿瞄到陈笃行此刻竟然半点不生气,撇了撇嘴:“我说的不对吗?”

    陈笃行收敛表情:“他多年守在清风镇……”

    “你是圣人不成?”江春儿憋不住了,骂声打断,“他要杀你,你这是体谅他?我若不放聪明点折回来,就能吃你的席了。”

    陈笃行摆手让她别这么激动,可江春儿能不激动吗?

    “你说的对。”陈笃行微微叹气,庄罗平民出身,靠着军功一步一步爬上来,手上人头无数,但若要为将领,还得识文断字懂兵法,他学得比一般人更吃力些。

    江春儿冷然的语气未变:“这也不是理由,等等……”

    “怎么?”

    江春儿眼神古怪:“他把你灌醉,能下手的机会很多,为什么?”

    “托我爹的福,他不敢让我死在清风庄,所以引我去林子。”

    江春儿闭上嘴,不太适宜地想,家里有靠山就是好啊……

    陈笃行看着江春儿为自己义愤填膺,纵然遭遇糟心,但心情并没有太差,当然,若是没注意到那盘髻的银簪就好了,像赤|裸|地、无声地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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