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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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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雾县外的林子里,徐青寄和马元真搭了个石堆烧火取暖,一边烤着在镇上买来的肉干,一边等候江春儿。

    巳时一过,徐青寄听到马蹄声,起身走去官道边上,马元真看了半天,才看到从远处快马而来的三个人,在江春儿身边是个锦衣的少年人,走近了以后,见他唇红齿白,周身华贵。

    江春儿先前说要找此人来,他不认得,但知道靖侯府,勋贵名门,靖侯更是疏朗清正,一代人杰。他一时感怀自己是柳暗花明,得贵人相助。原先他想寻胡不知推荐一二,而今有了更便捷的路。

    待韩疏下马,他当即作大揖:“下官银晟县府师爷马元真,见过韩公子。”

    韩疏微微回礼,道:“方才三妹路上大概与我说了些,你若信我,便交给我。”

    马元真此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立刻把万民书交给韩疏,跪下拜谢。

    韩疏的侍从将他扶起来:“你同我一道。”

    “有劳。”马元真抹了抹泪,又朝江春儿和徐青寄作揖拜谢。

    韩疏收好万民书,与江春儿道:“回去的时候膝盖垫厚点,你大哥脸色不好看。”

    想到江安,江春儿腿软。

    韩疏一脸幸灾乐祸:“我给你出个主意,傻站这吹风,来个苦肉计。”

    江春儿眼睛一亮,让韩疏先进京。

    韩疏不负众望,令牌一出,雾县没人敢搜他,就是到了京都的时候,守卫却要搜他的侍从和马元真,他一鞭子打了下去:“小爷还能带个杀人犯进城?”

    “是是是,韩公子请……”

    马元真才抹了一把冷汗,却又看到一个青年将军走过来:“公事公办,例行检查而已,小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此人是南城门郎陈笃行,他双手大拇指旁多生出一根小指,故而私下里有人戏称他为陈十二,十二根手指。

    陈笃行抱拳道:“新年将至,来往人多,小公子见谅。”

    话到了这份上,韩疏朝侍从抬抬下巴,示意给守将搜身,而后自己也跳下马来,微微摊开双手,面上却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一视同仁,也来搜搜我。”

    韩疏这举动,把马元真的胆都吓破了,绷住了神色没露馅,陈笃行也没注意他,而是看着韩疏几息,忽然道:“小公子说笑了。”

    说着,陈笃行给了搜身马元真二人的守卫一个眼神。

    守卫意会,随便搜搜有个样子就放行了。

    韩疏眯眼一笑,大摇大摆牵着马走进城门,就算真的搜,他也有的是办法。

    回到侯府,在侧门时,韩疏让侍从带马元真下去洗漱一番,等晚些时候靖侯爷回来。

    而后他看了那守门小厮一眼,小厮连忙跪下:“小公子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今早他看韩疏和江春儿那熟稔劲儿,只觉得寒风灌衣,哆嗦到现在,遗言都交代了。

    韩疏是路上听江春儿说的,她说好在是碰到她,若换成其他人,一准要说靖侯府目中无人,就怕哪天得罪大人物,他小命不保。

    他冷哼一声,小命保不保关他什么事,重要的是给靖侯府抹黑:“碰到别人就没那么好命了。”

    小厮一愣,悟到,磕头谢过:“下次再见江姑娘,小人一定好好谢她。”

    韩疏迈着步子从他身前走过去,只是抬头挺胸没多久,迎面而来就是一侍女,他肩膀一抖,想掉头,被侍女笑眯眯叫住。

    “小公子,白嬷嬷又送画像来了。”

    画像,姑娘的画像。

    明年他将行冠礼,韩夫人从今年开始就物色儿媳,隔三差五一堆画像,他都不知天底下原来有这么多女人。

    要说韩家的规矩的确严苛,三子两女,算上他的叔伯兄弟侄子侄女,就他一朵闹腾的奇葩,成功带偏两个小侄孙,全在于他是靖侯爷年过五十,老来得子,惯的。正如江春儿上头有江安戒尺约束,韩疏有他娘棍棒伺候,境遇相同,这俩才惺惺相惜,成为一对难兄难妹。

    韩疏捶胸顿足,摸到怀里的万民书,忽然有了主意,整个人又变得坦荡了,大步流星。

    侍女见状,感叹小公子终于开窍了。

    “娘。”

    韩夫人头也不抬,面容沉稳得和她的发髻一样板正:“过来。”

    韩夫人快到耳顺的年纪,生韩疏时年纪大,恢复极慢,再怎么调养总归落下病根,常年咳嗽,别的老夫人六十还保养得很好,唯独韩夫人,头发银白居多。故而皮野的韩疏和她出门,实打实的大孝子,羡煞一众家有逆子的夫人们,逆子们在外被韩疏欺负回家告状,夫人们是不信的,还得骂上几顿。

    这回韩疏吃了熊心豹子胆,很严肃地把画像往边上一推,全掉下桌,七零八落躺在矮榻上,然后从衣裳里拿出一张厚纸,挥挥手让屋内的下人都出去。

    韩夫人看着他手中的纸张:“哪家姑娘?”

    韩疏无言,自家娘亲除了这事,没别的了,他酝酿心情将纸张摊开,有半张矮榻那么长和宽。

    “这是……”韩夫人看清内容后浑身一震,密密麻麻的字迹各不相同,深深浅浅的指印宛若寒雪红梅,傲然屹立。

    “又打了天颜一耳光。”韩疏道,皇帝看在万民书的份上,或许会留李骁一条性命,只是他岂甘心被人如此左右?

    六七日前,众人为李骁求情,就已经打了皇帝一巴掌,直接震怒将李骁打入天牢。这次就算放了李骁,到时空有封号,无实权,形同废人,变相囚禁京都,跟杀了李骁没区别。所以他听到江春儿说万民书,想也不想就跟她去把马元真接到家中。

    韩夫人捻着手中珠串:“有几人知道这事?”

    “两人,我提醒过了,他们有分寸,不会说出去。”韩疏只和江春儿说保密马元真,多余的没有,知道得越少,对她越好,其中原因她也没多问。

    韩夫人点点头,韩疏眼角余光瞥见矮榻上的画像,一本正经道:“我去安排马元真,等爹回来。”

    “等等。”

    韩夫人是不会忘记韩疏的终身大事的。

    韩疏有时在想,但凡韩夫人动真格逼他一回,没准他已经成亲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完一批画像,又开始想下一批。

    难懂,不理解,许是乐在其中?享受过程?他身为大孝子,怎能不配合。

    “江侍郎家的姑娘我见过,有一手好画……”

    “这个不错,漂亮……”

    “程将军家的这个好,武艺傍身,正好治你这泼猴……”

    韩疏负责端茶送水,不停点头,点得多了就挨骂:“你还想全要?多大的脸!”

    “……”摇头您就骂我一没功名二没钱,不配挑三拣四呗。

    好在没多久,他爹回来救他于水火,别人家是严父慈母,到他这就反过来了。

    书房内,韩疏还道出青州的情况,他不敢告诉韩夫人这个,省得她动怒,气大伤身。

    靖侯气质儒雅,清瘦温润,古稀高龄仍旧双目含光,口齿清晰,语速平缓从容:“陆贤义去太浮粮仓调粮,圣上私下里给他先斩后奏之权,又派了朱晦朔跟着。”

    皇帝与李骁的博弈,料到总有没眼力见的自寻死路,如今重用靖侯是一个,陆贤义是一个。

    韩疏哼笑:“严唐撞刀口上了。”

    靖侯摩挲着万民书,想起皇帝把李骁打入天牢那天,他正和皇帝在御书房谈事,端郡公来面圣,他本欲先离开,皇帝让他到屏风后去。

    这位端郡公已年过耄耋,一身大病小痛,颐养家中闲不住,常有后生登门求教,他也曾驻守银晟关十多年,战功赫赫,故而对李骁很是称赞,李骁一入狱,就前来说情,被皇帝客客气气驳回,声称李骁被人检举,又有了不利于他的证据,当与民同罪,入狱待判,否则天下人如何信服大梁律法?又说自己相信李骁为人,登基两年来,李骁为他清整朝堂,可仍有一些老顽固动不得,只能委屈委屈自家皇兄,堵住悠悠众口,之后为他找寻证据。一套交心说辞,万般无奈,满脸后生对长辈诉苦模样,把叱咤沙场一辈子的端郡公给整不会了,一脸懵地走出御书房。

    靖侯坐在屏风后细品,小皇帝心眼挺多,估计早准备好了。那他对李骁的杀与不杀,是不是也做好了打算?

    听言,韩疏问:“倘若不杀,会如何收场?”

    “体面。”靖侯缓声,“兄亲弟恭,同心同德。”

    “如何体面?”韩疏又不懂了,若换成自己来经历李骁这一遭,心里疙瘩能把自己硌死,还得时时刻刻防着,早晚再出事。

    靖侯手指点着万民书:“交给江松白,让他们去想法子。”

    他已仁至义尽,靖侯府不能明着帮李骁,该提醒的也提醒了。

    “你去提点马元真一二,切不可鲁莽。”

    韩疏有些汗颜,靖侯所顾虑的,无非就是怕马元真和一些没带脑子的鄙夫一个样,正事不干,天天叫着还李骁清白,把江松白一伙人气死,拖后腿,帮倒忙,十分犟。

    竹苑,韩疏把马元真安置在此,他将一身狼狈清理掉后,与之前判若两人,江春儿估计都认不出来,模样看着其实只有二十四五,面部轮廓瘦长,留着下巴小胡,除却冻伤的脸颊,他的皮肤比寻常人白净,青州人大多如此,江春儿一家子也是。

    听得靖侯的打算与顾虑,他道:“还是侯爷考虑周到,下官全凭安排,只要能救出殿下,万死不辞。”

    韩疏心下满意,他能这么想,最好不过。

    辞旧迎新,京都里人们对一些忌讳的事闭口不谈,该备年货的备年货,该串门送礼的送礼,且夜街车水马龙,热闹繁华,又有几人在意这些事。

    韩疏带着马元真出门,去了一众朋友常去的寸心亭,其中一个和江松白的儿子是表兄弟,是可信任之人,七拐八弯的关系,将马元真托了过去。

    马元真怀里揣着万民书在京都大摇大摆,若非冬天穿得厚,他衣裳非得湿了叫人看出来,韩疏一脸淡定给他个放心的眼神,他这才稳住心神。总归是以随从的身份跟着韩疏,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加上又是黑天,只要不开口说话暴露青州口音。

    如此,一切顺利。

    韩疏看马元真他们离开,没过多久也借着理由走了,一下寸心亭踩上结了冰的湖面,一阵夜风,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脑袋有点沉——又中招了。昨日他的风寒刚好全,今日跑了一整天,又来了。

    他突然羡慕起江春儿,怎么蹦跶都不会着凉,就是不知到家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她大哥收拾。

    太可怜了。

    江春儿的确可怜,可怜就可怜在她想吹冷风把自己冻生病躲过江安,被徐青寄拎上马回家了,十分冷酷说了句:“你把责任都推给我便是。”

    她埋怨几声该死,难道大家会信吗!那天还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跑出来的,当娘和嫂嫂是哑巴瞎子吗!

    徐青寄干巴巴道:“确实。”

    如此敷衍,气得她一路骂骂咧咧,到了京都城门就被陈笃行拦下,问是不是强抢民女拐卖人口,若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江春儿解释半天,陈笃行才把他们放走。

    徐青寄脸都黑了,鬼知道他怎么会喜欢这玩意儿,想想几天下来伺候这祖宗,他都快胜任半夏的活儿了,骄纵蛮横脾气大,笨就罢了还不听话。

    他暗骂自己肤浅,被美色晃瞎了眼。

    江春儿这下老实了,和徐青寄牵着马走回去,路上一句话不说,他有个习惯,心情不好就面无表情,虽然和平时无异,但嘴角是绷着的。

    哎……

    她叹了口气,徐青寄跟小娘们似的,也不知喜欢他哪,大概他很好看,被美色晃瞎了眼吧。

    “继续说。”徐青寄忽然出声。

    “啊?”江春儿一脸莫名其妙,哪有人上前讨骂的,她还就不说了,挑衅扬眉,环抱双臂走在前面,步伐六亲不认。

    回到家中,江春儿发现她暴露了。是江秋儿告诉她的,家中人耳提面命让江秋儿守口如瓶,但姐妹情深,她是细作,至于家中人有什么打算,秋细作不知道,秋细作只知道徐青寄在江家的原因。

    江春儿表示她也知道。

    要她命的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徐青寄还一脸淡定坐在她旁边,当真不知死活。可转念一想,徐青寄压根不知情,他着什么急,他着急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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