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章 缓慢诉往事
傍晚，日落西山，红霞似幕，映得人面红。楚怀信同苏家一行人入了永安。
苏铭打接替了段平做了工部侍郎，便置办了一间院子，正是城北段家原先的院子。待段家人举家迁出后，城中人方才缓过神来，三代侍郎的段家此后，便由苏家完全替代了，不免令人唏嘘。
此次苏家二房苏焕留在了扬州掌家，两兄弟的决定倒也符合人之常情。大房去往京都位居人臣，二房则留在老家留存根基。如何，倒也立于不败之地。俗话言:家和万事兴。
许多家族并非败于外人，而是死于自身。至亲之人，相互扶持，方能行稳致远。
往永安来的就只有苏必成，苏铭的夫人，也就是苏小子的母亲——叶夫人及老管家吴会和一些靠得住的本家仆人。叶夫人生性温婉，落落大方，乃是钱塘叶氏之女，是个大家闺秀。
多日赶路，相处下来，叶夫人对于自家成哥儿的师父还是很放心的，为人有才学，却又谦虚，更重要的是，看的出来，对自己儿子是真心教导，这便够了。
一行人到了苏家门口，楚怀信却对苏家人道:“在下在京都自有住处，实在不好借居苏府，就先行告退了。”
叶夫人连忙让婢女莲儿拦住，道:“楚先生不必如此着急，待老爷回来，说说话也好的。”苏铭晋了工部侍郎后，最近各家世子入永安，忙着修缮各府的人员调动，抽不开身。
叶夫人想着，初到京都，可不能怠慢了贵客，起码要见一见自家老爷再说，要不显的苏家待客不周似的。
楚怀信行了一礼，无奈道:“在下确是有要事，改日再登门与苏老爷一会。”
叶夫人见如此说辞，也不好多拦。只得出声道:“楚先生既是如此，那苏家便不好强留了，若需帮忙，尽管知会一声。”
楚怀信真挚道:“谢过夫人了。”便准备独自离去，谁知苏必成同母亲递了个眼神，叶夫人默默点头。苏必成立马屁颠屁颠跟上。楚怀信见状，淡淡一笑。
苏府旁边便是林府。林老爷子这几天精神越发向好，此时正在院子里，躺在木椅子上看着书，悠哉悠哉。
胡伯将苏府搬迁之事告知了他，街坊邻居，自然都已知晓。
林老爷子淡淡道:“苏铭在扬州的名声不错，京都水深，接下来，怕是不会太顺。”
静园。
赵若华在书房内看着书，便听着婢女海棠过来，贴在耳边低声道:“郡主，罗宁公主来了，已经在堂中等候着了。”
赵若华皱眉道:“赵颜？”罗宁公主赵颜，太子嫡女，不过她同这赵颜，并无太多感情，甚至由于太子同瑄王的关系，赵若华同太子一家都不太感冒。
海棠轻轻点头，扶着赵若华起身，便前去大堂。
赵若华到了之后，赵颜正坐在桌子旁，喝着茶，好似弱柳扶风，一碰就碎似的。但又穿的花枝招展，让人看不出这是演的哪一出。
赵颜见赵若华来了，连忙起身上前，拉住赵若华的手，轻轻道:“多年未见，妹妹真是越发妩媚动人了。”
赵若华心中厌恶，妩媚？呵，你才妩媚。我就知道专门是来恶心我的。
于是赵若华淡淡道:“若华不懂这胭脂俗粉之事，不像姐姐，专精于此。”
赵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不过还是道:“此番前来，是想在入宫探望皇爷爷前，诚邀妹妹前往城外望南庄园一叙，届时，几位世子都会前来。”
赵若华不好拒绝，便只得应下。
随后两人又寒暄一些家长里短，颇有些姐妹情深的样子。但两人心里，怕都不这么想。
送走了赵颜后，院子里经过多年荒芜，如今是光秃秃的，赵若华没来由有些悲伤。
她去过许多地方，走过许多江湖，揍过许多人，那时苦，是练武苦。但今天之事，却开心不起来，她讨厌虚伪的自己，但又不得不这么虚与委蛇。此时伤，是心伤。
怀瑾刚好来到院子，看着赵若华一人站在那里，望着院子一角，怔怔出神，好看的双眉皱成一团。
便上前温和道:“赵姑娘，可有心事。”
赵若华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没事。”
“没事？没事皱着眉？”
赵若华好想打他一下，不过还是忍住，道:“真没事。”
怀瑾摸索一会，拿出来一小块油纸包裹的蜜饯，很小，跟小石子一样。递给赵若华，道:“尝一尝。”
赵若华突然发笑，银铃轻响，扰动心弦。
怀瑾不解道:“赵姑娘笑什么？尝尝看？”
赵若华道:“有没有人告诉你，这套去骗小姑娘，早过时了。”但还是轻轻剥开油纸，将那小小蜜饯放入口中。
怀瑾发愣，随后淡淡一笑道:“看来还是应当了解一下。”
赵若华道:“了解什么？”
怀瑾坦然道:“了解一下这山下之事，还是有许多惹人笑话的事。”
赵若华盯着他，心情复杂，她好像忘了这人一直待在山上，不谙世事。
于是连忙扯开话题道:“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
怀瑾看着天上白云，道:“小时候，在山上时，跟着二师兄练剑，二师兄一点也不留情，我常常被树枝条抽的伤痕累累，有一天，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跑过去同师父撒泼打滚，说，不想练剑了，一点也不想了。”
赵若华看的出来，怀瑾谈及往事，眼中流露怀念，但这怀念却洋溢着幸福。
“后来，师父给了我一块小小蜜饯，又罚了二师兄，罚他下山多买一些给我吃，当时小，别提有多开心了。”
“往后每次被二师兄训的受伤，便拿一块蜜饯偷偷吃掉，便觉得没那么疼了。倒是李怀瑜与楚怀信时常同我抢，我为了不让他们抢……”
两人各自坐靠在院子内长廊的柱子旁。
赵若华就这么听他讲着，语速很慢，慢到能让她忘记时间，慢到能让她内心安定，慢到能让她喜笑颜开。
赵若华好似倏地明白，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也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