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开 棺
百官还在跪着，低眉颔首，一副哀戚之态。
青禾高高的，坐在龙椅之上，眉眼间凝了些许愁绪。
他沉声道，“皇长兄离京六载，为国征战，二十万英魂，埋骨汶水。今日归来，众卿随朕相迎吧！”
青禾这话说的有意思，说了青戟为国征战，却没有说战功。点了二十万将士战死沙场，却没有对青戟的功过，给出一点儿评价。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面的百官，心中各自起了心思，面上却没有显露，齐齐再度叩首，均道，“请陛下节哀！”
太皇太后隐下眸中精光，垂眸数息，眼角蓄了泪花，上前拉住青禾衣角，半仰着头，哀声道，
“皇儿，哀家年迈，一生只得戟儿和你两个骨肉，如今生生没了一个……”
她断了片刻，又道，“让哀家随你一起接你皇兄回来吧！”
太皇太后说的委屈，演得真切，光听着，都令人伤怀，殿上已有数个宫女，落下泪来。
青禾托住太皇太后的手，目露关切，“母后身体欠佳，即使去了，也不要过分伤心，好吧？”
“好，好，好。”
太皇太后应着，面上一片慈和，拉着青禾的手，随他一同下了御阶，上了凤辇。
百官跟在御驾之后，一路相随。
出了宫门，阴云像一个又低又沉的重盔，压在盛京城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乌鸦像一群黑色的箭雨，在重盔之下，嘶哑鸣叫，盘旋不散。
数百只白幡，立于玄门之外，在乍起的西风里，猎猎作响。
三军缟素，黑甲加身，护卫一副重棺，等在一片萧肃里。
青禾一身明黄龙袍，缓缓走过帝王仪仗，盘旋在上的鸦群，骤然散去，只余几声鸦鸣，回响在耳际。
站在重棺之前的景瑜，掀起衣袍，俯身欲拜。
青禾快步向前，托起要拜下去的景瑜，“爱卿，一路归来辛苦了！”
景瑜被托住了手肘，行不得礼，他身后的三军把礼数做全，齐声道，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禾免了众人的礼，看向景瑜。
景瑜抽回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戍边六载，一直追寻太上皇下落，胡人凶残，微臣竭尽全力，带回了太上皇，请陛下御览。”
说完，一侧身，那副又厚又重的棺材，露了出来。
青禾上前半步，缓缓抬手，轻抚棺盖，面露哀戚，“皇兄，在这里？”
景瑜站在青禾身侧，点了点头，“请陛下节哀！”
青禾默了片刻，仰望苍天，豪情万丈道，“皇兄为国征战，不愧青氏好男儿，死得其所，今日归来，朕上告祖先，下告百姓，谥号‘勇武’……”
“慢！”不待青禾说完，一声略显突兀的女音传来，众人纷纷侧目。
太皇太后从凤辇中，走出来，眉间厉色尽显，
“我儿青戟在哪？哀家要亲眼见一见！”
见？怎么见？
赵骁烁站在青戟身后，他的目光，在那重棺之上巡逻。
难道要开棺验尸么？那可是太上皇！开棺是大不敬！
青禾侧身，搀住太皇太后，和声道，“母后，这些年来，皇兄身在他乡，必是思乡心切，今日，不远千里跋涉而归，魂归故里，位列宗庙，是他身后最大的哀荣，还请母后成全！”
太皇太后听出了皇帝言语中的威胁，如果青戟已薨，他生前无政绩，死后无亲信。
他的哀荣，全凭青禾做主。
可是，如果青戟没有死呢？未来有多少变数，可由不得青禾，只手遮天。
太皇太后想到此，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可怜起来，
她哭道，“皇儿呀！你皇兄六年前离京，母后日夜思念，今日再见，却隔着这又厚又重的黑木，你说你让母后这心，怎么受得了？”
“难道，难道母后连你皇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看看，这是谁？是你皇兄，从小到大，他哪一天不宠着你，护着你？如今你做了皇帝，他却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母亲只想看他一眼，都不成了？”
太皇太后拉着青禾的手，一味哭诉，晶莹的泪一滴又一滴，滑过他爬满皱纹的脸，苍老又可怜。
青禾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他的母后，不知何时起，已经老态龙钟。
这是他的母后么？她才四十几岁。
她拥有着最尊贵的身份，享受着天下的供奉，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忤逆，凝成了她的心结，造成了今日此番局面么？
要不要成全母后，这最后一点儿心愿呢？
青禾垂下眸，这棺椁里，不是皇兄，一旦开棺，母后必然认出，到时母后可否会心怀安慰？
不！这棺椁里，只能是皇兄，只有是皇兄，政权才能稳定，才能以最快、最简洁的方式，绝了那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这棺椁里，只能是皇兄，他面前的景瑜和这些护卫军，才是接太上皇回家的英雄！
否则，他们就是欺君的罪臣，一旦自己心软，这些忠君爱国的好儿郎，不仅是自己，甚至他们身后的家族的性命，都会搭在上面！
“陛下”，跟在青禾身后的赵骁烁躬身下拜，“太上皇乃一国之君，千里回魂，祖宗宗庙都在等着，为国运永昌，不宜开棺，请陛下三思！”
“工部尚书，请慎言！”一声苍老的男音，从远处传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住着一根龙头拐，走了过来。
“老臣青书离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