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骤雨初歇
丑时三刻，正屋里一声又一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终于止了。
屋顶上的暗一和暗七相视一眼，又各自望天。
皇帝略显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人，送水！”
刚刚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暗一，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暗七，做出一个口型，
“你去！”
暗七仰起头，面向被夜云遮住的月影，装作没看见。
暗一又看了看仰卧在对面房顶上的吴皓，迟疑片刻，认命的飞身而下，落在光秃秃的院落中。
一刻钟后，暗一和值夜的御林卫，抬着大半桶热水，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室内烛光摇曳，衣裳散落了一地，帐幔挡得严实，暗一垂眸摆好木桶，不敢乱看，只想快点儿离开，只听织花锦帐里，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屋里凉了，给炭盆加些炭。”
暗一不敢抬眼，低低应了声‘是’后，强自镇定的把炭块儿加进炭盆后，不等小皇帝再开口，就悄悄溜了出去。
青禾把手臂伸出帐外，感觉新加的炭火，把屋子熏热了，才掀开锦被，把昏睡过去的景瑜捞了出来，抱入温热的水中。
水汽氤氲，景瑜白皙的皮肤上，遍布青紫的痕迹，青禾拿起干巾，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人擦洗，一边暗恨自己太过鲁莽，下手太重。
也不知景瑜怎么了，五年未见，面对自己的亲近时，一改之前的隐忍姿态，竟开始迎合起来。
被自己弄疼时，也不再迷蒙着眼睛，神游天外，而是一边抽着气，流泪，一边含混着，吐出一些字眼。
那些从他粉嫩的唇舌间，溢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拱火，让他忍不住想把人撕碎！
若不是他理智尚存，不停告诫自己，这人身子娇弱，经不起太过折腾，怕是会把他弄死在床上。
青禾轻抚那些伤痕，心中一阵后怕，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那么疯狂，竟忘了怜惜他。
他可是自己心心念念想了五年的人！
他不知道景瑜在想什么，他绝不认为，这人能被所谓的欲望俘虏。
他太了解景瑜了，他有明确的目的，坚定的信念和不屈的意志，情爱、欲望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青禾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不管景瑜在谋划什么。青禾坚定的想，既然这些年，他不顾一切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中，踏着累累白骨走到景瑜面前，他便不会放手，从今日起，景瑜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身边。
黎明之前，天又起了雨，冷雨打在零落的残叶上，溅起点点水花儿。
潜伏在沙洞里的孤狼，眼见着水花儿四溅，嗖的一下，抽回刚探出去的爪子，缩入洞中。
青戟坐在燃尽的火堆旁，焚过的草灰，没有一丁点儿温度，湿冷的阴风，涌进沙洞，冷意在周身蔓延，他瑟缩着蜷起了身子……
不远处互相依偎着的，是三公主所剩不多的族人。
他们因着三公主的命令，听命于他，但对他的厌恶，已经不屑于隐瞒。
他们挤在一起，与他隔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那距离时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外族，永远都无法融入他们。
他们拥有不同的信仰，他们追逐着水草四处游荡，而他只想着如何建立城池；他们把草原狼奉若神明，而他只想把那匹孤狼，驯成听话的走狗。
“沙、沙沙”
一阵脚步声响，青戟机警的按住腰间的匕首，眼睛紧紧的盯着洞口，余光瞥见那匹孤狼，它依旧散漫的趴在洞口的阴影下，一动不动，不禁想，‘这狼，还得驯。”
光线微闪，一个熟悉的倩影，走了进来。
青戟的脸，在认出来人的瞬间，换上了关切的神情，他疾步上前，捂住三公主微凉的手，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很担心你！”
三公主声音疲惫，“走得有点远，去了小月泉。”
“人找到了吗？”青戟眸光深深，摸到了一点黏腻，三公主被按到了伤口，她抽回手，道，“找到了，在小月泉边。
青戟手中一空微微侧头，瞄向她的身后。
“别找了，”三公主的声音里，尽是悲凉，“都死了。”
青戟呼吸一滞，他深情的张开双臂，作势要把人拥入怀中安慰。
三公主抬手，推开拢向自己的双臂，看着外面的雨，“雨停了，我们动身去野狼谷。”
跟在三公主身后的桑巴走了进来，不吭一声，径直走向那群聚在一处的族人。
青戟心中一动，定是桑巴跟这个蠢女人说了什么，他刚要开口阻拦，只听三公主哀伤的说，
“第二场秋雨过后，草场开始衰落，万物开始凋零，黄沙正在吞没绿洲，黄羊正在逃窜；
属于北胡人狩猎的季节到了，这是上苍赐予北胡人最后的礼物，只有最好的猎手，才能得到上苍的馈赠，为漫漫长冬，准备足够的食物。”
青戟又看了一眼桑巴，被看的人，心虚的扎在人堆里，不敢看他。
他知道，同听了谗言的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便耐着性子哄道，“我亲爱的妻子，保护你和你的族人是我最大的使命，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生命。”
三公主转身，怔怔的看向青戟，眼神空洞无光，“可我的族人在死去，他们一个又一个死在我的面前……”
青戟回望这个异族女人，藏下心中的鄙夷，深情道，“所以，我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你，请你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智慧充盈我的心，我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看向洞口，洞外有一个巨大的沙丘，遮挡住了洞里人的视线，但他们都知道，沙丘的另一边就是野狼谷。
日光透过层层雨雾，勾勒出大漠的边缘，哀草在冷雨里舒展开针尖般细小的叶子，再一次焕发生机。
青戟目光阴狠，他幽幽道，“苍鹰翱翔于天际，天马驰骋于草野，大漠里最勇敢的猎手，可会狩猎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