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东 行
青禾身着明黄龙袍，站在缃门之上，望着黑压压的禹州边军，像一条墨染的长龙，追随着沈月白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在他望不到的地方，有雪皑皑，有风呼啸，有冰冻凝！
他亲自把景瑜送上了去鳌城的马车，送给了风霜雨雪。
青禾的心，在景瑜的马车奔行向东的那一刻开始，滴血。
如果昨夜在上书房，自己再坚持一下呢？
景瑜会不会妥协？
陆曲会不会松口？
又或者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景瑜是不是就不用亲自踏风冒雪走这一遭了呢？
他被无力感困囿着，他的百姓要救，他的景瑜要护，他都要，就只有强大起来！
唯有强大起来，手里有更多可用的人，心中有更多的智慧，他才能护住想护住的人！
青禾的眸光越发坚毅起来。
冷，还是冷！
景瑜摩挲着赤金暖炉，裹着小皇帝御赐的狐裘，斜卧在马车的软榻上，身前身后摆了满满一圈儿加了棉的软垫儿。
冷风还是钻了进来，噬咬他的皮肤，侵入他的血肉，冻凝他的骨髓，似要吸干他身上所有的热量，带走他所有的热血一般。
但他绝不认输！
“咳咳、咳咳、咳咳……”
许一山坐在车门口，他把车门锁紧，又把加了两层棉的车帘掩好，倒了杯热茶递给景瑜。
“小瑜，喝一点，压一压，就不会咳了。”
景瑜从狐裘里抽出手，接过热茶，抿了两口，道，
“表哥，你怎么跟来了？”
“我呀！”许一山调皮一笑，“作为景家暗卫，保护你呀！”
“什么？”景瑜一惊，那杯茶险些洒了出来，许一山身手极好，轻轻碰了一下杯底，茶杯微微一歪，茶水又收了回去，一滴未溅！
“表哥，你是岳麓山庄的二公子，别开玩笑了，怎么能做我的暗卫？这种话可别再说了，我可没办法和舅舅交代。”
景瑜觉得许一山在逗他，他们从小就喜欢逗他开心，特别是他生病的时候，就怕他寂寞伤怀，轮着跑来哄他。
“没胡说，是你舅舅让我来给你作暗卫的！我是过了明路的。”许一山收敛了江湖洒脱之气，说得很认真。
“为什么？”表哥生性豁达，向来不喜受拘束，景瑜被他认真的模样吓到了。
“训练暗卫的时间投入很大的，既要武艺好，又要忠心，还要了无牵挂！”许一山颇为自豪，他觉得这些要求，自己都符合。
“姑姑用了十几年时间培养了十二暗卫，你一场仗就用去了六个，景姝又要六个，姑姑一时之间养不出来这么多，和父亲商议了一下，就让我来了！”
“哦！”景瑜松了一口气，“那表哥就陪我一段时间，等母亲养出来符合标准的暗卫，您再回去，继续做江湖游侠！”
“为什么要回去？嫌弃你表哥呀！”许一山佯装生气道。
“当然不是，作暗卫不能娶媳妇儿的。”景瑜起了坏心思，眨着眼睛道，“表哥风流潇洒，你若离了江湖，会引得多少江湖女儿，泪洒湘江呀！”
“不只不能娶媳妇儿，还要和家主——也就是你性命相连，也就是，你在一日，表哥我就有命在一日，你若不在了，表哥也要随你去，”
许一山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说得轻松又活泼，
“所以，小瑜，”他轻抚景瑜的脸颊，认真了一些，“你要争气一些，多活些时日呦！”
“什么？”
景瑜的眸色冷了下来，
“你是做了景家十二影卫？”
许一山不吭声
“不~”景瑜几乎是吼出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
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许一山扶起他，把他揽在怀里，给他顺背。
“景瑜，你别这样，表哥是自愿的。”
“不，”景瑜抓住许一山的衣襟，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表哥坚实的胸膛，那里跳动着的是一颗强壮有力的心脏，那是盎然的生机，怎么能和他这孱弱之躯绑在一起？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抵在许一山怀里，反复思量，要怎么做，才能把表哥摘出去。
“我不再上战场了，用不了这么多暗卫了，景姝现在是将军，她将来会上战场，她更需要暗卫，表哥，去，去做景姝的暗卫，都是一样的，好不好？”
景瑜掩下眸底的心痛，他仰着头，状似担忧的看向许一山，他们做兄长都心疼景姝，许一山会同意的。
许一山看着景瑜的神色，心里一阵抽搐，景瑜和景姝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想法自己怎么会不知，眼见着景瑜都病成这样了，还顾惜自己的性命，为自己谋出路，他这个做兄长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先哄一哄他吧！就像他哄自己一样。
“你先歇着，这事不是你我能说的算的，要听姑姑的，”他见景瑜不咳了，把景瑜伏在软踏上，躺好，“等这次差办完，回来再和姑姑商议一下吧！”
景瑜实在难受，见许一山松了口，顺着他的手，躺在软榻上，合上眼，刚要睡去，只觉车身一晃，又睁开了眼，车门一开，钻进来一个人。
那人没有披大氅，他身着一件冰蓝色长袍，外罩一件同色绣回字纹的小袄，一张清秀的脸，被冷风打红了，长睫毛上带着亮晶晶的白霜。
他一进来，冷风灌入，直扑景瑜，许一山腾地起身，伸手把那人推到座位上，关好门，重新掩好车帘。
“呵，你们的马车好暖和呀！我和你们一起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