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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计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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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秋末,入夜便起了寒。秋月更像是,裹了层霜,孤悬在天上,连落下的月光,都是寒凉。

    景瑜被冻得打了个冷颤,他一刻也受不住,出了池月楼,拢着大氅,钻进了将军府的马车。

    刚捧着手炉,靠在软垫儿上,车帘儿一挑,景姝也钻了进来。

    “今儿新鲜,不骑马了?”景瑜笑道。

    景姝体热,寒冬腊月也不坐马车,凡是出门,必骑马。

    当年,太皇太后给他们接生的时候,曾说过,这对兄妹,一个占了两个人的阳气,一个占了两个人的阴气,偏偏还占反了。

    景姝坐在门口,把风挡在帘外,不答反问,“那个,吴旷真要留在盛京?”

    “还有时间操心别人,”景瑜把自己裹的像只仓鼠,只有眸光闪烁,他问,“你有什么打算?”

    景姝被问懵了,喃喃自语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景姝是女子,不管将军府给了她,多少荣耀、尊贵和自由,景瑜知道,盛京所有名门贵女的前程,都只能系于一个“嫁”字上。

    虽然景姝没说,但他俩一同长大,景瑜甚至清楚。

    景姝上战场,是因为,北胡人杀了他们的父兄,她和自己一样,要报仇;是因为,她同样流淌着景家的血,哪怕是女儿,也不做孬种;是因为,他们的父兄,亲授了她景家枪,她不能令其蒙尘。

    但是,盛京的名门贵女,在这个世间,留给她们的路,却少得可怜。

    景姝有家世,有地位,还有亲长的宠爱。

    如果景姝愿意,他愿意纵容她,做一辈子景家小姐,哪怕她要仗剑走天涯,做一个潇洒恣意的江湖侠客,他也支持。

    但是,景姝真的没有想过,追逐自己的前程与荣耀吗?

    他的妹妹,那样光彩夺目,仿佛天生就属于战场,他既然可以为青禾谋划至此,难道不能为自己的亲妹妹谋划一场么?

    景瑜压抑着眼里的疯狂,仿佛怕吓到妹妹一般,轻声问,“想当将军吗?”

    “想当将军么?”景瑜这一问,在景姝脑子里,轰的炸裂开。

    “想当将军么?”

    景姝心中最隐秘的夙愿,就这么被景瑜,猝不及防的扒了出来。

    景姝第一次习武,长兄见她满头是汗,还依旧坚持把木剑,舞得虎虎生威。

    他心疼的把景姝抱在怀里,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问她,“小姝,剑练得这样好,是想当将军吗?”

    那个时候的景姝,知道父亲是将军,次兄也要做将军,她觉得当将军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昂着扎满辫子的小脑袋,说,“是,景姝要当将军!”

    后来,她慢慢长大。她精武艺,善骑射,懂谋略,听到最多的话,却成了一声叹息,“哎!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十几年后,她长成了一个将军该有的样子,可这世间,却唯独没有留给她,通往成为将军的路。

    她没有不甘心,从来都没有。

    景家有大哥,景家军有二哥,她和景瑜是来享荣华富贵的,是来承欢膝下的。

    她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但,突然有一天,大哥没了,二哥也没了。

    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景姝崩溃了,她哭道,“东郊大营没了,景家军也没了。”

    这些日子以来,景姝从未哭过。她一直在和景瑜,一起支撑着景家。

    兵败的消息回朝时,她没有哭过;父兄惨死,全身缟素时,她没有哭过;甚至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夜不能寐时,她都没有哭过。

    这一刻,当她亲口说出,‘景家军没了’时,她哭了,她的骄傲没了,她的信念也没了。

    景瑜看着她哭,看着她,在这寒秋冷月里,痛彻心扉。

    “想做将军吗?”景瑜捧起她的脸,像多年前,长兄擦去她的汗一样,擦去她的泪。

    他眸光熠熠,“为了景家军,为了你自己内心的渴望,你愿意吗?”

    “我愿意!”景姝一把抹去脸上的残泪,发狠道,“我愿意。”

    景瑜一字一顿道,“重建景家军。”

    “重建景家军。”景姝重复。

    “重建京郊大营。”

    “重建京郊大营。”

    陆翎回府后,被管家带着,进了祖父的书房。

    陆家的书房,古朴大气,陆翎还是第一次进。

    他是家中庶子,小时候跟着亲娘,被养在外面。五、六岁上,才被接回陆府,之后就再没见过亲娘。

    他依稀记得,娘亲是一个温柔多才的女子,他的启蒙是娘亲教的。

    在他回府的前一晚,娘亲抱着他哭了一宿。她一遍一遍告诉他,到了丞相府,什么都不要争,不要说自己识字,不要说自己读过书,只要活下去。

    他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照着娘的话做。长大了才发现,府里那些有才华的庶子,都养不大,只有不学无术的他,活了下来。

    阴差阳错之下,成了陆府孙子辈儿里,唯一的男丁,陆直也不得不开始教导他。

    “回来了?”陆直在写字,听到声音,眼没抬,手没停,只淡淡的问了句。

    陆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是,祖父,景瑜想把吴旷留在盛京,吴玥放进兵部。”

    陆直收了笔,冷哼一声,“这个景瑜,比景珏差远了,还是太嫩了,”

    他摇头道,“留吴旷在盛京,他是想重建京郊大营。现在,吴皓是御林卫首领,等京郊大营建成,整个盛京兵权,就握在一家手里。就算叔侄两个有龃龉,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这是给小皇帝埋了个隐患。”

    陆翎猜不透他的心思,道,“那我们那事,还做么?”

    “那些证言,给顾海平透过去了?”陆直第一次交给陆翎差事,多少有些不放心。

    陆翎老老实实道,“午后,通过别人的手,送过去的,没留下我们的痕迹。只是,”

    他故作疑惑,“吴旷临阵退缩,有唐仁拦着,到底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最后,苍门大捷,他还立下战功。”

    陆翎顿了顿,继续道,“整件事,吴旷功大于过,即使顾御史抓住军规不放,也不能真的把吴旷怎么样,何必闹这么一出呢?”

    陆直心情不错,提点道,“吴旷此次是实打实的军功,顾海平就是说破天,小皇帝也不能把吴旷怎么样。但是,吴旷这个错,犯的在了景瑜的军威上,顾海平把它翻出来,小皇帝要是不惩罚他,打的就是景瑜的脸。要是惩罚他,伤的就是,鳌城边军十几万将士的心。”

    这一局,小皇帝怎么做,都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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