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晴 日
江菱带着空的銮驾，一路从皇宫追到城门口，终于在玄门之外，追到了与景瑜共乘一骑的小皇帝。
想到后面还跟着跑的朝中重臣，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膝跪地，连忙请罪，“陛下恕罪，奴才脚程慢，銮驾来迟了，误了陛下接大元帅。”
青禾看到江菱身侧的銮驾，唇角微勾，贴着景瑜的耳廓答，“好！”
语毕，收紧环着景瑜腰间的手臂，脚下用力，腾空而起，抱着景瑜，一个飞身，跳到车辕上，弯腰把人抱进銮驾。
他把景瑜轻轻放下，俯身拉开车壁上的暗格，埋头翻找。
不一会儿，捧出了一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四样干果、四样蜜饯。
“先吃个杏埔？”青禾拈起一个杏埔，送到景瑜发白的唇边。
景瑜瞟了一眼车窗外，人都还跪着，他就着青禾的手，把那杏埔含在了嘴里。
青禾心中欢喜，冲外面道，“都起来吧，回宫。”
江菱利落的从地上爬起，在陆直一行赶到之前，把车帘拉好。
景瑜摘了头盔，随手放在一边，四下环顾，想找个软垫儿靠着。
青禾靠近，把他揽在自己腿上，轻声道，“既是累了，就躺下睡一会儿吧。”
皇帝的马车宽敞，景瑜躺着也能施展得开，他没找到软垫儿，就顺势躺在了青禾腿上。
景瑜是家中幼子，自幼顽劣，从不把先生的教导放在眼里，自然也视礼仪为无物，不然，也不会连去池月楼，都带着景姝。
他家里两个兄长，又有表兄、表弟一群，相处和睦。他自小相貌好，在家人面前讨巧，谁都喜欢他，被兄弟们抱着揉搓也是常有的事，是以对青禾的亲密举动，从没觉得有何不妥，只当青禾是个喜欢粘人的弟弟。
刚刚在外面，也只是顾忌着作为皇帝的青禾，失了威仪，会招御史的责难而已。
这会儿，有了车帘遮挡，他也不再顾忌什么君臣之礼，躺在那里使唤上了青禾。
“不行，饿，”景瑜咽了杏埔，眼神儿又飘向那匣子蜜饯。
青禾看着景瑜滚动的喉结，眸光闪了闪，又挑了个果干喂给景瑜。
景瑜累极了，闭了目，由着青禾喂他，也不知今日青禾怎么了，手上没个准儿，喂个蜜饯，每次指尖都伸进嘴里来，差点咬到手指。
“你也吃点儿”景瑜含糊着。
他嚼着果干儿，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腹中的饥饿，也被驱散了不少，疲惫袭来，他窝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嗯，”青禾指尖儿发烫，景瑜的侧脸压在他的腿上，清浅的呼吸喷薄在他小腹上，随着銮驾的晃动，那若有若无的摩擦让他整个身体都烫了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极力压制着身体里那些喷薄的无名之火。
陆直一行在长明街上，遇到了回宫的皇帝銮驾。
皇帝坐在御用马车里，十分体贴的放他们回家休息，他们被皇帝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小皇帝从皇宫里，纵马跑出来，难道只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北胡有没有退兵？
不用追着皇帝跑后，陆直坐着丞相府的软轿去了玄门。
玄门外，还在打扫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被运到苍门外的山脚下，依照景瑜的命令，就地深埋。
幸存的战马被拉回军营，无主的弯刀被清理干净，浸了血的官道变得冷硬，士兵的脸上却洋溢着热气腾腾的笑意。
他们，守住了盛京，守住了大岚的尊严。
陆直望着苍凉的大地，老泪纵横，北胡撤军了，他没有成为亡国奴，他还是大岚的脊梁。
杨文玉站在陆直身后，泪水涟涟，北胡人走了，国库保住了！
宫里那个愚蠢的老妇，哪里知道，两百万石粮食意味着什么，那是四十万人一整年的口粮，如果给了北胡，填饱了他们的肚子，壮大起来的北胡，将会让大岚尸骨无存！
王书仪面色铁青，原来，当他在上书房商议和谈条件的时候，盛京城外已经打了起来，那他们议的是什么？争的又是什么？岂不是一场笑话！
赵骁芸目瞪口呆，一口气跑回玄门，爬上城楼，向远处眺望，昨日还扎满帐篷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他愤懑异常，拓跋天野这个狡诈竖子，一边提出议和条件，一边率兵来袭。幸好景瑜机警，若是被他们偷袭成功，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将近黄昏，拓跋天野才带着残部，一路逃出山林。
他们在山脚下集结队伍，清点人数，围在篝火旁，分食着从山林里打来的猎物。
冬天快来了，他们没有抢到粮食，他们的部族还在挨饿，他们必须另寻出路。
达奚托合一把夺过青戟手里啃得只剩半只的老鼠，“你还吃？我们没有粮食给你！滚回你的盛京去！”
青戟沉默的低着头，不言语，也不反抗。
“盛京的兵马不是都去了汶水吗？”拓跋天野沉声道，“四个城门都有守军，每个城门数万兵马，加起来就是几十万。”
青戟不言。
达奚托合抽出了马鞭，马鞭雨点儿般的落在了青戟的背上，只一会儿，就模糊一片。
青戟滚在地上，沙土沾了身，又脏又冷，砂砾压进破损的皮肉，痛得发抖。
达奚托勒从篝火里抽出了一根半燃的木棒，张口吹灭火苗，靠近青戟道，“你看，他在发抖，这么冷的天，给他暖暖吧！”
说着，向青戟一戳，把闪着火星的那头，靠近青戟的皮肉。
青戟吓得边滚边喊，“是英州和禹州，他们调了英州和禹州的驻军，增援了盛京。”
“这么说，英州和禹州的驻军空了？”拓跋天野一双鹰眼，森寒的盯着他。
青戟瑟缩了一下，拓跋天野的眼神像暗夜里的凶兽，比达奚托合的鞭子还可怕。
“是，英州驻军十二万，禹州驻军十万。”青戟躲进树影，“应该，应该是都调来了！”
拓跋天野沉默的望着夜空里的启明星，良久，道，“明日出发，向东，去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