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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爆 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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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禾与永兴帝不同,永兴帝一生下来就是太子,八岁起,以景珏为首的皇子伴读们就陪着永兴帝入南书院,一同学习治国经略。青禾虽然吃穿用度奢华无比,但长到十四岁,除了景姝,再无玩伴,他是被圈养起来的幼兽。

    景瑜觉得好笑,“时常陪母亲进宫的景姝,悄悄和自己说过,小殿下是天纵之才,舅父教她的落霞剑,景姝只在小殿下面前舞了一次,小殿下就学会了,景姝怎么没告诉自己,这小殿下私下里像只大藏獒,这么爱粘人呢?”于是又慢声问一遍,

    “殿下,有何吩咐?”景瑜朱唇轻启,问得极温柔。

    青禾见他这会儿,散了刚才议事时的锐利,只对着他一人,温言软语,神色平和。青禾唇角微翘,说,“陪我用午膳。”

    “是,殿下。”景瑜应了,见康安王喜滋滋的命小太监传膳,又想起刚才议事时小殿下的表现,那一张脸阴阴晴晴,毫无掩饰,景瑜内心疑惑,这皇家的孩子,怎么这般喜怒形于色呢?没人教导过他,上位者该有威仪吗?

    青禾和景瑜挪到了青禾住的天清宫。宫人很快摆好了午膳,燕窝、鱼翅、山参、熊掌摆了一桌子,景瑜见康安王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神色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当即了然,康安王平时定是用惯了这些。景瑜心中的疑虑更重了,太后素来节俭,连大哥景珏也说过,先帝常教导青戟要修德政,对青戟的吃穿用度,要求极为严苛,从不允许他奢侈浪费,怎么对康安王反倒这般放纵?

    “景瑜,你尝尝这个炸鹌鹑。”青禾兴冲冲的给景瑜夹了一只鸟儿,景瑜守着礼数,谢了,正想吃,突然想到,还有件要紧的事,便说,“殿下,还有两样东西,用来对付北胡骑兵正好,还请殿下命人准备。”

    “什么呀?”青禾见景瑜没吃,面上不太高兴,漫不经心的问。景瑜凑到青禾耳边悄悄的说了一阵。青禾听后,就指了身边的太监去传谕旨,拉着景瑜继续用膳。

    景瑜心里惦记外面的布置,起身要走,见青禾双唇紧抿,用一双晶亮晶亮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景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景瑜紧了紧袍袖下的手,“太像大藏獒了!”

    他耐着性子哄道,“殿下,军情紧急,军务更是马虎不得,臣做这些布置,是为保殿下安危,殿下安,则天下安,殿下体恤臣,臣很感动,臣因此,更要护殿下周全!”

    青禾见他言语之间回护之意甚多,也不再纠缠,便塞给他两个银丝卷,才不情不愿的放他离去。

    出了宫,景瑜直奔西市,他要火药!盛京的炮坊在西市。

    秋日的正午,阳光正盛,街面上人流鼎沸。景瑜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西风正紧。那正盛的阳光如盛京的繁华一般浮于表面,那沾满至亲鲜血的北胡屠刀正追逐着来自极寒之地的西风步步逼近。

    “七日,要快!”景瑜想。

    景瑜到炮坊的时候,工部尚书赵宁右的庶子赵骁芸也刚到,一见景瑜便凑过来,紧张兮兮的道:“听说汶水兵败了?北胡要打过来了?”

    “你听谁说的?”景瑜低声问,“朝廷没有明发文书的事儿,不能乱传。”

    “还用听说,我家老爷子铁蒺藜、绊马索全安排上了,陆直的孙子,陆翎都开始收拾细软了,你瞒我不够意思吧!”赵骁芸挖空心思想打听点儿消息。

    景瑜转着眼珠儿,“叫哥儿几个放心,没事儿,北胡要是能打进来,你爹还不早跑了,在这儿安排什么布防呀?”

    “你说的对,我爹那人胆子最小,要是有危险,他跑的最快了!对了,现在不是节下,京中没有备多少爆竹,听说这爆竹是你要的,正好你来了!”继而转向下面的人道:“说吧,现在有多少爆竹,又有多少火药。”

    赵宁右出了宫,当即分配人手运滚木垒石、放铁蒺藜、下绊马索。刚分到一半儿,就接了宫里的谕旨,说要置爆竹,设木桩。他随手指了自己的庶子过来。

    赵骁芸是赵宁右的第二个庶子,平日里不得重用,好不容易熬到了庶长兄死在汶水,赵宁右的嫡子又去了鳌城外的荆门,赵宁右办了大差,人手不够,他也跑出来跟着张罗事儿!

    炮坊主四十多岁,一身深色半新长袍,半弓着身,说:“大人,现成的爆竹有一千捆,是给京中红白喜事备用的,为了节下宫里用,火药昨天刚到了一千斤,还没开始加工。”

    景瑜没有用午膳,拿着宫里带出来的银丝卷,一边吃,一边吩咐,“把你们的爆竹拿过来。”

    赵骁芸睨了一眼银丝卷,知道那是宫里的东西,眼馋得很。

    炮坊主拿过爆竹,递给景瑜,景瑜拿在手里,“这个不行,”景瑜摇头,“重新制,竹筒要比这个长一倍,”景瑜比划着,“火药量加一倍,引信长度不变,一千斤火药,五日内全做出来。”

    “这要全重做?官爷,这工坊就这么几个人手,”炮坊主指了指对面的工坊,急得满头大汗,“小的们日夜不休也赶不出来呀。”

    “工部能再拨些人来吗?”景瑜咬着银丝卷问。

    “工部的人,一半儿去了汶水,现在连布置城防,铁蒺藜、绊马索、滚木垒石样样都用人,这边抽不出来人了!”赵骁芸说的是实情,汶水兵败,不只死了武将,文臣也丢了大半,现在各个衙门都缺人!

    景瑜默然思索,他家世代为将,他对大岚军务非常熟悉,所以在调兵运粮方面,他有急智,但他对工部确一点儿都不熟,“城防确实很重要,但是这置爆竹的差,也是明发了谕旨的,也不能抗旨不是?”景瑜说的坦诚又温和,赵骁芸也找不出错处,景瑜是外行,可赵骁芸是真草包,景瑜不懂工部做事的门道,赵骁芸也不懂,事儿摆在那儿,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这个学起来复杂吗?”赵宁右从外边儿进来,身上着了层薄薄的寒气,问炮坊主。

    这一上午,突发事件太多了,先是汶水兵败的消息回都,紧接着朱觉被逐,勤政殿杀人,随后他升任工部尚书,主管城门布防。赵宁右一颗心起起伏伏,七上八下,神经高度紧张。在这局势不明的时期,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谁都不敢得罪。

    赵宁右分配好城门布防,连午膳都没用,一听跑来报信的小厮儿子请自己过去,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他怕儿子得罪了这京城里的霸王,亲自过来想办法。

    “学起来倒不难,半天就能学会。”炮坊主一见遇到了救星,一边用缎面儿袖子擦汗,一边回话。

    “周学礼,你去,”赵宁右指着跟他一起进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说,“工部确实分不出人手,招一些附近有经验的作坊百姓,每人每天发一百枚铜钱的工钱,赶紧学,把这些爆竹赶出来。”

    “属下这就去办。”周学礼不敢怠慢,他提着官袍,转身出了炮坊,向外走去。

    “官爷,原来的一千捆能用吗?”炮坊主躬身询问。

    赵宁右坐下来,喘着气,也看向景瑜。

    “不能用,拆了,按要求重做。”景瑜嚼着银丝卷。“先做几个,拿给我看看。”景瑜补充说。

    “是,官爷,这就去。”炮坊主抹了把汗,转身去了工坊。

    赵宁右见炮坊主出去了,低声问:“你这爆竹是干什么用的?你没做过吗?”

    “看别人做过。”景瑜押了口茶,“保证能用上!”景瑜睨了一眼赵宁右,心想,“你儿子赵骁烁十二年前做过。”

    景瑜记得十二年前的春天,盛京西郊明镜寺的桃花极艳,那年他和妹妹随父亲景轩上山礼佛,一入山门便甩开了仆从,跑去了后山。

    他和景姝流连在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里,粉色的桃花,簇在一起,像天上的云,他越追,逃得越快,越逃,他追得越迫切,原来美,竟也能让人掉进无尽的深渊,不可自拔。

    那年他们还遇到了被蛇群围攻的赵骁烁兄妹,他还记得,当上百条蛇,吐出红色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围住赵骁烁兄妹时,赵骁烁那冰寒的目光;他还记得景姝手起刀落,杀掉几十条蛇后,淡粉色的衣裙被溅了半身斑驳的血痕,仿若数只红蝶栖落其上,在灼灼的桃花映衬之下,明艳至极。

    赵骁烁射光了几十只弩箭,箭箭毙命,景姝扔光了数十只飞刃,刃刃见血。蛇尸压弯了碧草,蛇血浸润了土地,都没能阻止更多的蛇群向他们聚拢。

    最终,赵骁烁扔出两个他特制的爆竹才驱散了那些不知为何发疯的野蛇。

    事后,景瑜特意看了赵骁烁的爆竹,景瑜发现这些爆竹有让动物恐惧、失去理智的能量,他时常和赵骁烁要来捕猎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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