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风的灰色过往

    林风还记得退伍刚回来时对情境。

    s市

    盛夏，烈日当空，空气像是加热过的蒸汽，不把人煮熟誓不罢休。

    以往偏僻破旧的老街现在已经焕然一新，建上了几十层的摩天大楼。

    十几年后再一次踏入这座城市有种难以言说的抽离感。

    自从他看见爸爸在妈妈离世半年就带回一个带小孩的漂亮阿姨，他就负气离家出走了，此后再无联系，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

    如今爸爸生病住院，曾经美丽动人、体贴入微的阿姨早已带着她的孩子转嫁豪门成为他人妇，还他妈妈祖传的老宅也陪嫁了过去。

    听说他爸爸曾拼了命写信电话四处托人想方设法联系他，可是他当时不是在原始丛林接受残酷野训就是在异国他乡枪林弹雨中执行特殊秘密任务，那些地方很难有信号，有时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联系不上他们。

    想着刚刚在医院看见的父亲，两颊凹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他都吓了一跳，以前电影明星般英伟帅气的父亲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四十多岁的他竟然变成了个憔悴的小老头。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远在另一个被他当成父亲的人，大洋彼岸的马洛—他们的主训练教官，跟他父亲同等年纪，还壮得像头牛，一天天以折腾他们一群小年轻为乐，他也被各种报复，睡觉都睡不安稳，但是天天都乐呵呵的，可能是没忧愁的人不显老，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

    马洛对他们所有的队员都是父亲对儿子一样，甚至更好，是愿意舍弃生命的那种好，曾经在无数个硝烟遍布的战场上，在无数次困境里，他以为生命到此为止了，都是马洛突然出现，拉起他，告诉他，小子你想死，还要先问问我允不允许。你是我的兵，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死，知道吗？

    虽然说的话够臭屁，但是那种绝处逢生，突然得救的感觉真的让人感动到想哭，当初他以为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爹不疼娘不爱，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负气加入他们的。

    本以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的他，在真正的死亡面前，还是会恐惧，现在他对苟且偷生的人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因为正常人都是会贪生怕死的。除非是无能为力无可选择了。

    在一次次的救赎中，在心里他已经把马洛当成了第二个父亲。他身上有着父亲没有的强大、责任和担当。他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从不吝啬表达他对他们的爱，当然愤怒也是一样，憋着不说简直能把他憋死，毒舌出窍，谁与争锋。

    林风其实出生于一个很好的家庭，妈妈出自书香世家，又是名门望族，几代人积攒的资产无数，外公是世袭名中医，在大学任教。爸爸也是名校高材生，在母亲家族公司任要职。

    两个金童玉女结合生下的他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连吃饭、走路、睡觉都有固定的礼仪模式，错了一星半点就要被老妈骂半天，还要罚站、罚写二王书法、罚不准吃饭。

    每次他被教训，体贴温柔的爸爸总是默不作声在一边，不劝也不添油加醋，时常还会受到牵连一起挨骂。

    小小的他经常逃到外公那里去避难。外公是最爱他的，只有他才敢在母亲责罚时，挺身维护他。

    虽然父亲有时候很怂，也不帮他，但是林风还是很喜欢他的。每次幼儿园开家长会，都是林风的高光时刻，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身着正装，从豪车出来的父亲就像是从金銮殿里出来的帝王，让林风觉得倍儿自豪。

    虽然父亲忙于生意，很少有时间陪自己，但是他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和母亲带礼物，除了陪伴，对他们娘儿俩的各种要求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甚至经常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们家是亲戚朋友眼中的模范家庭，父慈子孝，夫妻相敬如宾，和谐美满。当时他也觉得自己好幸福，因为他知道很多同学父母不和睦，家庭也不太和谐，比较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渐渐失去所有。

    外公医术高明，但是性子太过执拗，不容于世俗，心高气傲，心直口快，在被请去电视台做讲座时，因为直言不讳，得罪了某些大人物，被学校和医院那些本来就就嫉妒不满的人穿小鞋，然后他就直接辞职归乡了。

    在老家的山林租了一大片林地，种植药材，在林边盖了个小屋，跟奶奶一起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林风看得心热不已，学校放假就缠着让妈妈送她过去玩。在那里是他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

    母亲是著名作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家撰稿。自林风去外公那里以后，父亲回家时间更少。

    母亲生性好强又多疑，自林风走后，她也不再隐忍，经常大发雷霆，跟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父亲本来就不满于她的强势，去哪里都要报备，在家里也事事都得听她的，一点不满意就大发脾气，因此忍了几次也就不忍了。

    到后来发展为相互指责、相互谩骂。

    林风回家以后，自然也感受到家庭氛围的变化。

    起初父母吵架还会避着点他，后来直接当着他面吵。

    小小的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悄悄溜进书房给外公打电话，外公听到外面砰砰砰打砸东西的声音，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完全没想到那个谨小慎微、对他们都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温柔周到的女婿居然能跟女儿直接大吵大闹。

    他连夜赶了过来，看见满屋狼藉，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这时已经从冲动中缓过来了。他跪着给外公和母亲道歉，并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扇自己，林风躲在卧室看着嘴角流血的父亲，震惊得忘了呼吸。

    外公本来是要开家族会议，把父亲在公司的职位重新调整一下的，他觉得他太忙了，都没时间回家，想让他们gei换个闲散点的职位。

    但是父亲拼命道歉，神医手下接手的项目就快签单了，希望给他个证明实力的机会，他以后会尽量按时回家，并且立下字据签字画押为证。

    外公看他那么诚恳，也就原谅他了，并且劝得母亲也接受了。

    爷爷还是有不放心，怕他们小两口又闹别扭，把奶奶叫回来了。

    父亲回去上班后，果然没多久就签了大单，还为公司接了很多大项目。

    族亲过来串门，跟奶奶聊天时也连连夸赞父亲。

    父亲回家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他们家里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快乐。

    只是隐隐有些不一样了，因为上次剧烈争吵，小两口互相打砸东西时，父亲不小心把母亲的额角擦出了一个小口，本来就对父亲颇有微词的奶奶变得更加严格，简直有些吹毛求疵，加之父亲那边亲人隔三差五来托他办事，有时候一来就是三四个，拿着鸡鸭鹅的，直接往客厅一放，鸡毛乱飞，搞得鸡飞狗跳，把洁癖的外婆和妈妈吓得花容失色，保姆和父亲好一顿收拾才整理好，有时候来的是父亲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几个人高谈阔论，唾沫横飞，什么股市、什么期货，他只是个小学生，根本不懂，只是偶然会听见，觉得他们好厉害。

    外婆每次都会抱着他下楼借故拿东西，然后把东西翻得砰砰响，后来父亲也就不带那些人回来了，只是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忙了，回来的时间也少了。

    慢慢的，外婆的脸色也摆得越来越明显，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妈妈倒是意外的沉默，她经过朋友亲人的劝慰，开始反省，他现在不在严格要求父亲了，对爸爸嘘寒问暖，体贴周到、尊重有加，也不问他忙什么，怎么那么久不回来，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在乎的，只是她现在开始什么事都闷心里。父亲也开始变回以前那个温柔的好父亲了。

    只是有什么已经隐隐不一样了。

    家里的氛围很奇怪，压抑得让人窒息。

    外婆发现里林风得不同，回去看外公时，外公也明显发现了。

    后来他主动要求回老家跟外公住。那边也有学校。

    外公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觉得小孩子童年教育，快乐最重要，因此极力争取，于是小小的他就开始了跟外公的田园生活。

    每天在鸟叫声中醒来，经常跟在外公屁股后面去深山种草药。

    山中经常有些野菜、野味、蘑菇的，那是城市里大餐也做不出来的纯天然风味，绝顶美食。

    他当然也会回家看看父母，但是氛围不好，他回去时间不多。非得外公奶奶催了，才回去。

    一次奶奶带他回去，他们先在一商场购物，奶奶选好给她族亲朋友的礼物后，嚷林风拎着东西，她就去上洗手间了。

    百无聊赖得她站在商场角落东张西望，突然他发现帅气体贴的父亲在车里跟一个漂亮女人热吻，然后把一个小熊玩偶递到一个小姑娘手里，13岁的他瞬间感觉世界崩塌了，甚至不敢相信。

    反复确认车牌、和那男人的样貌行为举止，确实是他父亲后，他第一次没有乖乖听话，在商场门口等待去洗手间的奶奶，他直接跑了。他一口气爬上了山顶，那里的静谧空旷让他杂乱的心绪得到了暂时的宁静，但是受到的强烈冲击实在难以抚平，现在他眼前都是父亲那种慈爱宽和的笑容，他居然背叛他和母亲，他感到莫名的愤怒和委屈。他讨厌他，他不想再见到他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外婆和母亲说，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冷下去，冷下去。后来也不知道外婆和母亲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那次他重病了一场，身体一向健康的他第一次生那么严重的病。

    之后，他这个外向热情的显眼包变成了内向的高冷少年，对什么事都冷冰冰的，他当然也跟任何人提过他父亲的事情。只是对父亲开始不动声色的疏远，对父亲准备的惊喜不再那么兴高采烈。

    外公和外婆相继去世后，他守孝一年后直接因为特长和特殊关系入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