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强抢民男
“姜小姐您慢走,下次还来嘿!”
萃宝斋的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站在门边,恭送着姜家大小姐和她身后的一干侍女护卫出门。
姜栀并未目中无人地直接出门,而是扭头冲掌柜一笑,耳边新买的石榴红鎏金耳坠也跟着一晃,将它的新主人衬得愈发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掌柜一愣,笑得更谄媚了,不停夸赞着:
“姜小姐愈发漂亮了,等再过两年,提亲的人肯定要挤满姜府了!”
他本来指望这通马屁可以讨姜栀的欢心,却没料到,对方只耐人寻味地瞥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身后众人离去了。
掌柜僵立在原地,嘴角弧度尴尬地僵着,他知道,自己这是弄巧成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这边的姜栀刚一上街,便有了下一个目标。
“走,今儿本小姐请你们吃大餐!”
此话一出,原本生无可恋,拎着大包小包的侍女护卫们都露出了欣喜笑容,同时心中暗叹: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如此慷慨的主子了。
姜栀轻车熟路的带众人往城中最奢华的椿来酒楼走去,同时脑中也不闲着,一边盘算着待会要点什么菜,一边清点方才买的首饰。
她无声嘀咕着:
“嫂嫂喜欢素净,便送她那只祥云金银钗,她开心了,我哥也能少挨几巴掌。”
“后日寻个机会进宫,将那条波斯来的琉璃项链送给林贵妃。到时候她一高兴,同皇上美言几句,我便有机会去将军门下学武了!”
姜栀是个女纨绔,但并非是个傻乎乎女纨绔——花大价钱买的东西,自然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她正想得入神,然而下一瞬,就觉得眼前一花,身子被狠狠一撞,整个人几乎要翻过去。多亏身旁的侍女眼疾手快,将她揽进了怀中。
身后护卫闻风而动,立刻就要去抓伤了小姐的罪魁祸首,可还没等他们出手,那家伙就被提溜了回来。
“你这小贼,我让你偷,我让你跑!”
椿来酒楼里的厨子和小二,押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一边往回走一边骂。
少年头发散乱开,衣衫也是破烂不堪,可饶是如此狼狈,他身上却有股矜傲感,咬着牙昂着头,就是不肯求饶。
这番样子激怒了厨子和小二,他们用力一搡少年,将其推到了地上,随即拳打脚踢地招呼起了他。
他们手脚动作,同时嘴上也不闲着:
“谁让你偷的包子?死穷鬼,活该饿死!”
然而少年却是倔强:
“我没偷,我拿的是你们扔的!”
厨子小二冷笑一声:
“扔的又怎么样?喂狗都不给你!”
说罢,他们踢打的力度越发凶残,少年咬紧牙关护住头,在两个成年壮硕男子的围攻下,他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不发出哀嚎,以保住最后的尊严。
姜栀是金堆玉砌出来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景?她长眉挑起,眼里满是震惊。
身后的侍女以为自家小姐是被吓到了,连忙抬手想要去掩姜栀的眼睛。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姜栀的胆子,因为下一秒,姜栀就迈着大步走到了还在缠斗的三人面前,用尚未发育完全的嫩嗓子斥道:
“都别打了!”
她这一嗓子堪称惊天动地,有着完全不似十五少女霸气。
霎时,众人的目光全部集聚到了她的身上,厨子和小二脸上的神情也从凶神恶煞转为了和眉善目。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酒楼常客,姜大小姐。
“姜小姐,真不好意思,让这些腌臜场面污了您的眼。”
厨子偷偷将染血的擀面杖藏回腰间,脸上笑容半僵不僵。
姜栀哼了一声,仰起尖下巴,问道:
“我若是再来晚点,你们怕是要将此人打死吧?”
“哎哟,哪能啊,主要是这家伙太烦人”
姜栀一拂手,打断了他的话。同时从袖间摸出一块银锭丢给了对方,不耐烦地道:
“我替他把包子买了,赶紧滚。”
厨子和小二顿时喜笑颜开,打躬作揖的连声道好,然后便攥着银锭退到一旁,商量如何分赃去了。
姜栀走到少年的身旁,朝他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然而少年只抬眸飞快地望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又低声对她道了句谢,便慌忙转身一瘸一拐地隐入了人群中。
姜栀收回手,并未因此恼怒,反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少年逐渐消失的背影。
倒是个倔强的家伙。
她方才可是看清了他的伤势,额角渗着血,胳膊红肿了一大块,连带着腿都跛了,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可饶是这样,姜栀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双眸,那双金瞳澄澈刚毅得惊人,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黄玉,只消一眼,就令人难忘……
姜栀微蹙眉头,费了些力气,才将这位固执少年抛到了脑后。
随后,她便在厨子和小二的殷切注视下,大步走向了另一家规模略小的酒楼。
椿来酒楼这般势力,就算有无数珍馐美馔,她也不稀罕再踏足了。
小酒楼的伙计分外热情地迎了上来,活像捡到了几百两银子:
“小姐快请进,请问来点啥呀?”
姜栀没犹豫,纤长的素手一挥,道:“上等包厢,一桌好菜。”
伙计哎了一声,知道这是来了大主顾,便乐颠颠的去准备了。
姜栀上了二楼,在包厢里落了座,护卫侍女们也随之围着圆桌坐下,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吃一场。
他们家小姐性子爽朗,不像别家的矜贵小姐讲那么多规矩,是很有一点与民同乐的精神的。
姜栀刚喝了一小碗莲藕羹,还没来得及大块朵颐,包厢的门就“咯吱”一声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香味。
姜栀屏住呼吸,循着香味望去,发现门边倚着个衣着艳丽、面若桃李的男子。
那男子摇着一把纸扇,冲姜栀抛了个飞眼:
“小栀妹妹来此,怎么不叫上我?”
姜栀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认出了来人——太傅家的小公子,池尚。
该公子大约是只孔雀成精,每日最喜涂脂抹粉,沐浴焚香,醉心于修饰自己的外貌,似乎迫不及待要向周边人展示他的美丽尾羽。
不过,平心而论,他确实挺美,只是这美沾了三分红尘俗世气。
姜栀笑里藏刀:“我同姜家人吃饭,叫你做什么?”
池尚环顾四周一圈,发现除了姜栀包厢里都是侍女护卫,他嗤笑一声:
“都是些下人,小栀妹妹怎么能同他们同座?话说回来,你将来要是嫁到了我家,那不能如此胡闹了……”
他没说完,姜栀就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真是多虑了。”
说罢,不等池尚反应过来,她身旁的两个高大侍卫就站了起来,像提溜鸡仔一般,将池尚拎出了包厢,又“砰”的一声,狠狠摔上了门。
只留池尚在外,不依不饶地唤着:“小栀妹妹……”
送走了烦心家伙,姜栀的心情却依旧不好。
池尚并非第一次纠缠她了,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自信,仿佛坚信姜栀一定会嫁给他,甚至还放出豪言——再过一年,就要带着他的太傅爹上姜府求亲。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见“提亲”二字,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姜栀百无聊懒地插了块甜饼送入嘴中,却意外发现这甜饼软软糯糯,很合她的胃口。美食下肚,慢慢将坏心情驱散了。
直到晚上,姜栀才带着喝饱喝足的众人出了酒楼。
此时已是戌时,月色皎皎星辰漫天,路上行人稀少,唯有高高悬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荡,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姜栀在夜风中觉出了几丝寒意,这才意识到快要入秋了。随即,她就觉得肩上一重,有一团暖烘烘的事物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低头一瞧,原来是侍女将初秋用的薄斗篷披到了她的肩上。
侍女在她耳侧轻声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
姜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可不想再被家中的老太爷逮住,轻则说教几天,重则罚她抄书写文,皆是天大的折磨。
可她正要抬脚,目光却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街角旁,蜷缩着一名少年。
她长长的新月眉一挑,哟呵了一声:
这不是早前被打的家伙吗?
她停下脚步,开始远远观望对方。
少年身着单薄的破衫,胳膊红肿的伤口还裸露在外,并未经过包扎治疗,想来是没钱去医馆。
姜栀目光下移,发现他的脚竟是□□地踩在地面上,这般刺骨冰凉实在很难想象。又见少年低头阖目地坐在寒风中,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会无声无息地化为一尊塑雕泥像了。
实在可怜。
这般感叹一番,姜栀便准备转身离开,毕竟她并非心善女仙,纵使怜惜对方,也不会轻易大发慈悲。
可就在她要收回目光时,心头却涌上了一阵异样悸动,她脑海中仿佛有神明在低声呢喃:
“此子命格富贵,虽然现在身陷困顿,但日后必会平步青云。只是……富贵还需险中求……”
声音逐渐微弱,直至消失。
“小姐?”旁边的侍女见姜栀面色凝重,担忧地唤了一声。
“你可听见了什么声音?”
“啊?”
姜栀见她一脸困惑,便知晓了答案,看向少年的目光愈发叵测。
若不是她不信鬼神之说,那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撞鬼了。
可,不是鬼神,那便只能是……人了。
她摸摸下巴,突然向后招了招手,下了命令:
“左一、左二,去把那家伙绑了,带回府里去!”
她倒要看看,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被喊到名字的两名护卫面面相觑,眼中同时露出惊恐神色。他们知道小姐向来不太正常,可万万没想到她已经疯到要当街强抢民男的地步了。
姜栀见两人不动作,啧了一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方才吃了我那么多银两,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左一、左二喉结滚动,被自家小姐这番慷慨陈词吓了一跳。末了,他们还是屈服于自家小姐的淫威下:
“是!”
于是,他俩带着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麻袋,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名少年,然而少年反应极快,竟是一瞬便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了过来,转身就要抬手反抗,可惜这只是徒劳。
因为下一秒,他就觉得眼前一黑,左一、左二已经将麻袋套到了他的头上。
姜栀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她看着因为少年不断挣扎而扭曲变形的麻袋颇为满意:
“做得不错,回去一定赏你们。”
左一、左二嘿了一声,将方才的那点内疚全都抛到了脑后。
这时,姜栀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叫,她寻声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脚边竟是出现了一条小灰白相间的小奶狗。
它躬着小小的身躯极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呲着牙,竖着尾巴,然而叫起来却是:
“嗷呜呜——”
哪有半分凶狠的样子?
姜栀轻笑一声:“刚绑了个大的,又送来个小的!正好,一窝端了!”
随即,她弯腰一拎奶狗的后颈,将其放入了自己温暖的臂弯中。
接着,姜家众人就在夜色中扛着麻袋,拎着奶狗,匆匆向姜府进发了。
姜栀怀抱着软乎乎的奶狗,感受着它小小的尖牙撕扯衣袖,心头不禁柔软了几分。
可当她看到在夜色中逐渐清晰的姜府时,心中却莫名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