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愤怒
黄氏的惨叫声虽然惊动了丁家人，可他们时刻记得今夜不得离开屋子，因此只当做没听见。丁老太握着一串佛祖在念经，听老伴心烦意燥地说：“茂昌这孩子越来越粗鲁了，你去看看吧，万一出事了呢？好歹她肚子里怀着娃。”
老太太念完一遍往生经才睁开眼，一脸漠然地说：“我哪管得了他屋子里的事？再说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万一是小四回来索命了呢？”
“越说越离谱，难不成还是她杀了小四的？”
“你不懂，女人冲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黄氏感受到有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没了孩子，她在丁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丁茂昌疑神疑鬼地去检查窗户，可是什么也没看到，等他转身，一道黑影朝他脑袋砸了下来。黄氏手里提着木凳，她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完后也不管丁茂昌是死是活，疯癫地笑了起来，丢开木凳跑了出去。张思安万万没想到，他的一个失策，最大嫌疑人就死了。他本来还想再诈一诈丁茂昌的，没想到他会对妻子动手，还被反杀了。他吹了一声口哨，带着衙役冲进丁家，把黄氏控制起来，然后去检查丁茂昌的尸体。“把丁家人全都带走！”
张思安带人回去复命。黄氏疯了。洛媱见到她时，她的裙子上都是血，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无论谁问话都不搭理，但只要丁家人一靠近，她就开始疯狂打人。看得出来，她怕极了丁家人，也恨极了丁家人。根据查到的消息，这家人从上到下都欺负黄氏，就连几个比她年纪小的小叔子也会指使她干活。她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却吃最少的饭，这样的身体条件能怀上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可却被自己丈夫打没了。或许她曾畅想过，只要生个儿子，她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随着孩子没了，她的希望便绝望，精神崩塌，便不想再忍受了。大夫给她看诊后，告诉洛媱，黄氏全身上下都是新旧交错的伤痕，没一块好肉。张思安跪在洛媱面前，愧疚道：“请大人责罚，是属下没有布置周全，才让丁茂昌死了，不过他就是杀害丁怀的凶手，是他亲口承认的。”
“不可能！”
丁茂昌的母亲大声反驳，“大老爷，您要为我儿做主啊，茂昌这孩子从小就乖，怎么可能会杀了他的亲叔叔？一定是黄氏这个女人干的，她连自己丈夫都杀，就是个恶魔！”
洛媱拍了下惊堂木，今天这案子连夜审理，公堂上跪着丁家人，黄氏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只有几盏油灯，烛光跳跃，洛媱凶神恶煞的脸隐藏在光影中。她很生气！非常生气。“这案子查到现在，本官也知道来龙去脉了，不过是你们自家人内部的矛盾，自己人杀自己人，一命抵一命，倒是给本官省事了，至于黄氏，鉴于她精神失常，乃过失杀人，且杀的是凶手，本官还要嘉奖她为民除害。”
洛媱要保下黄氏不难，可保下之后了，该怎么安置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才是重点。丁家她肯定回不去了，娘家也绝不会要一个负担，可苍梧县并没有任何收容救助机构。如果是个正常人，她还能给她一份工作，可黄氏这样的，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见丁家人要反驳，洛媱赶紧说：“当然，你们如果觉得她有罪，不如先说说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都有谁动过手，站出来，本官今日一起判了！”
她见几个妇人的气焰一下就消散了，连丁老太都没敢吭声，冷笑一声：“这大过年的，本官带着人处理你们家这破案子，结果查出了一堆破事，不要以为婴儿就不是人，不管是在肚子里的还是生出来的，都是人命！认真算起来，你们全家谁没杀过人？黄氏是在失去孩子后，刺激过大才失常杀人，你们呢？敢说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吗？跪在佛祖面前时真能无愧于心吗？”
丁老头磕头道：“大人，冤枉啊，这年头，谁家没死几个孩子，留着也养不大，不是我们狠心，求大人恕罪！”
“本官才上任不久，不愿管你们从前的事，但从今日起，苍梧县内不允许再出现扼杀婴孩的事情发生，否则视同杀人罪，一律按流放罪处置，既然不想养孩子，那干脆都去矿山挖矿去！”
她重重拍下惊堂木，这案子就这样草草了了，真要认真审判，哪个都不是无辜的。而整个苍梧县，像丁家人这样的人家还不知道有多少。丁家人惊慌失措地跑回家，连丁茂昌的尸体都没领。衙门不可能帮他们安葬孙子，便又抬了回去，这下好了，灵堂继续摆着，丁家一下子损失了两口人，还都是最重要的壮劳动力。从这之后，丁家怪事不断，有人说，是死去的两人暗中较劲，把丁家搅得天翻地覆，霉运连连。这些洛媱并不关心，她把黄氏暂时安置在了张家，让她做完小月子再做打算。年假还未结束，洛媱已经没了放假游玩的心思，早早就把新规公告出去了，让人传达到每个镇每个村。这里的许多偏僻小村子，还沿用从前部落的管理，以村长或长老为尊，根本不知道官府是什么，习俗更是难以更改。洛媱本想走遍苍梧县的每个地方，可她发现，这样是徒劳的，就算知道了各地不同的惨状，她又能改变多少呢？正巧有户人家来报案，说是家里丢了孩子，有人提供线索说是有人贩子在县城活动。人贩子不新鲜，在这个信息和交通都极为落后的古代，人贩子可以说是正规职业，连官府都拿他们没辙。尤其在岭南，人贩子已经猖獗了十几年，有恃无恐，只要不踢到铁板，很少有百姓家丢了孩子还能找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