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本官也不清楚呢
十四日早起,武、杨二人在毛竹村老老少少的泪眼婆娑中上了紫霞山。
为了方便山上的竹子运输下来,毛竹村人用乱石铺了一条大道,尽管路不难走,但对于杨素安这样的文人来说,还是很费体力的,行上一个时辰便要歇上一歇,到日上中天才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
紫霞山下半个山头是楠竹林,上半个山头则是杂树,中间有一条山涧作为分界线,马登道的父子的尸首便是在山涧中发现的。
本来这条山涧少有人来,恰逢那日村子里的猎狗走丢,村里人漫山遍野地找,最后听到犬吠声赶到溪涧边,这才发现了尸首。
由于当时围观的人不少,加上官府的人进进出出,溪涧旁的蕨草都被踩平了,泥泞上满是脚印水洼,毫无探查的价值。
二人在溪涧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吃着点心打发饥肠辘辘的肚子,武冰洋这时才问:“你为何要假扮成同尘医馆的大夫?”
杨素安捧着竹筒,笑眯眯地叙道:“毛竹村发生命案,官府的人进进出出,村中必然人心惶惶。且老百姓向来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若以钦差身份前来,未必能听到老村长的肺腑之言。马登道的事闹得那么大,好奇的人应该不少,看他们设置的路障就知道了。我听闻十年前毛竹村发生集体性的病症,是同尘医馆的大夫前来诊治的,料想若是医馆的人来,他们必不会阻拦。”
武冰洋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耐着性子把话听完,才又问:“既然你早醒了,为何现在才行动?”
杨素安道:“要说服沈大夫帮我隐瞒,还要制作人皮面具,还得打听毛竹村的情况,花费了几日的功夫。”
“你该早些告诉我!”武冰洋咬牙,害她白白担心了那么几日。
杨素安语气都轻快起来,“我这不是怕一旦知道我醒了,武姑娘就会离我而去,那样岂不是暴露了吗?”
“所以你就骗我?”武冰洋恨的更加咬牙切齿。
“不得已而为之,待此案查清,要杀要剐随武姑娘的便。”杨素安笑眯眯地满怀歉意地说,“我知道姑娘不愿见着我,你权当我是空气。”
“空气没你这么聒噪。”武冰洋随口揶揄。
“啊,抱歉。”杨素安识趣儿地闭了嘴。
沉默一阵,武冰洋扭捏地道:“我倒不是讨厌你,就是……就是你说话慢吞吞的,听得我拳头痒!”
“那我尽量快一点。”杨素安这句话虽然达不到正常人的语速,但确实比他平时说话快了不少。起身收拾了包袱,“案发现场在山上,咱们快些走吧。”
武冰洋瞅着他道:“我倒是想快,你跟得上吗?”
“我尽量。”杨素安说着,但真加快了脚步,虽然只是比之前快了一点点,但武冰洋看了还是很欣慰,至少这块榆木疙瘩推一下还能转一下。
毛竹村的人平常基本不往山上走,大道只修到溪涧,往上便没了路,全靠官兵搜山时踩出的小道。纵然杨素安加快了脚步,因路难走,走的比之前还要缓慢。二人爬到山腰,已然是黄昏脉脉。
因常年无人上山,山上树木拔地参天,将山腰那一座院子遮掩的严实。屋子就地取材以木头制成,两间并排,显得小巧精致。屋旁垒了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案头甚至还摆着几棵圆白菜。
厨房旁是一个鸡笼,里头关着好几只肥大的鸡。
院子里还有一片菜圃,地里蔬菜瓜果一应俱全。旁边是一溜瀑布自高山泄下,将这座小小院落衬出世外桃源的气氛。
武冰洋看了只叹:“他们倒是会享受!”
杨素安先开一间屋子,见里头桌椅床榻布置的井然有序,只临窗写字的木案上纸张杂乱,后头的书柜也是被人翻弄过的,书掉了一地。
又开另一间屋子,门刚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一阵“嗡嗡”声起,竟是一群苍蝇受惊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杨素安显是早料到这般情景,开门的瞬间便拉着武冰洋躲到一旁,待苍蝇飞尽了,他自包袱中取出面巾递给武冰洋,自己也戴上,方进屋去。
武冰洋将面巾系上,只觉悠悠草药香味沁人心脾,待转到门口,不由的被屋中景象震惊住了。
只见屋中柜倒桌翻,到处是凝固发黑的血迹,更有刀斧留下的痕迹。
“这里应该是马登道被杀的第一案发现场,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与他显然经过一番追逐恶斗。”杨素安一改那副笑眯眯的表情,长眉微蹙,狭长的眸子里精光如电,轻声念叨着,“尸检报告显示马登道身上的伤口多达十七处,皆非致命伤口,他是失血过多而亡。”
“马登道文官出身,身无武艺,又上了年纪,便是一妇人要杀他也易如反掌。砍他那么多刀,除非凶手比他还弱,又或者,是出于泄恨的目的。”
“马肃正当壮年,却被凶手一刀扎进心口毙命,如此看来凶手不仅不弱,且深知人体要害,只怕还有武艺傍身。马登道无疑是在这间屋子里被害,那马肃是于何处身亡的?”
他兀自念叨着,又转入头一间屋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后,来到凌乱的书柜前。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却没写一个字,是被凶手带走了?马肃在这里写了什么?凶手又在找什么?”他说着话,便挽袖拾起地上的书卷,忽见一本书下静静躺着一个深蓝色的烟袋子,已经陈旧泛白,里头还有半袋烟丝。再看绳头,显是被磨烂的。
他觉着那烟袋很是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只得先收起来。
门口,武冰洋在门方上敲了敲,“后头有条下山的小路,不像是新的。”
二人便沿着那条小路往下去,果真在半道上发现了血迹。
“看来这里便是马肃被杀的第一现场。”杨素安袖着手道,“从血迹来看,马肃中刀后并未立刻毙命,往山上爬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只可惜凶手那一刀扎的太狠,断无活路。”
武冰洋抬头看看天色,“天黑前下不了山了。”
杨素安也抬头看了看,双眼又笑的眯了起来,“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天黑路滑,咱们等明日晨再下山吧。”
武冰洋倒是没意见,“也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野兽,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
杨素安笑眯眯地道:“不是有个现成的屋子嘛,还能煮饭。”
武冰洋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马家父子居住的那个院子,想起那一屋子苍蝇,浑身一哆嗦。
“要住你自己去住。”她说着,便自往山下走去,“也不怕马家父子回来找你。”
“我倒是希望他们来找我,顺便告诉我杀人凶手是谁。”杨素安从善如流地跟上,“其实呀,这世上所有的鬼都是人心里生出的,武姑娘大可不必害怕。”
武冰洋回头瞪他,明显底气不足地咬牙道:“谁说我怕了?”
“既然武姑娘不怕,那咱们回那座院子里去歇一晚嘛。”
“滚。”
二人到底在山涧旁寻到了个山洞将就一夜,翌日早下山,那老村长领着全村人送到村口,还送了一簸箕点心作为谢礼。
回到城中驿站,杨素安与房间里的沈大夫换回了身份,昏迷了六日的钦差大人终于醒转过来。
得知这个消息,蓉城府尹顶着两熊猫眼连扑带跌地赶到驿站,一湾水雾浸着两眼血丝,毫无形象可言。他看着靠床方坐着的俊秀青年,干裂的双唇颤了半晌,先从眼眶里掉下一滴泪来。
“安大人先别忙着哭嘛,等本官查不出案子被皇上问责时,你再替我流两滴泪也不迟。”杨素安笑眯眯地道。
府尹大人忙背过身去抬袖拭泪,尔后躬身揖礼,歉然道:“下官失仪,还望钦差海涵。”
微顿,安泰又道:“得知大人被人行刺,下官立即让捕头带人前往平安驿站附近搜查,却一无所获。不知大人是否知道刺客的线索?”
刺客是天机阁弟子假扮的,衙门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有线索。
“本官也不清楚呢。”杨素安笑眯眯地转向坐在窗前的武冰洋,“武姑娘同刺客交过手,可有线索?”
武冰洋狠狠瞪他一眼,没想到这榆木疙瘩说谎骗人的本事竟比凤白梅还要精!见安泰也看着自己,她只没好气地道:“没有。”
杨素安便道:“刺客的事可以慢慢追查,安大人先同本官说说马家父子的尸检情况吧。”
安泰当即敛容正色道:“据仵作检验,马家父子应死于六月二十日夜间,两人死亡间隔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其中马登道被人砍了十七刀,血尽而亡;马肃则被人一刀扎进心口身亡。我们在山上发现了父子二人居住的院子,在那里发现第一案发现场,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有人上山发现了他们居住之地,想要入室行窃,却不料被他们父子发现,故而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