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等林可和田叔的场结束,天光大亮,寻意意醒了过来,怀里一团柔软,她下意识摸了摸,是大胆。
因为被借目,大胆也看到了场里面的情景,他蹭着寻意意,声音哽咽,“姐姐,可可和田叔叔都好可怜,怎么有人这么坏啊!”
寻意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人心的可怕,在茅山派捉鬼化煞的时候,她早就见识过了。
旋即垂睫,“昏睡符快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看到躲在阴影里的林可,她掌心摊开一张符咒,道:“你气场微弱,受不得半点阳光,先进这张锁阴符里躲着吧,至于超度你一事,这里不方便,等我回去再说。”
林可点头,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阵轻烟钻入符咒里,懂事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即便被残害化成阴煞,小姑娘依旧纯洁惹人怜爱。
“不用谢。”寻意意抱着大胆朝着外面走去,田叔连忙跟上。
白天的视野比晚上清晰,昨晚光顾着察看那个埋尸骨的大坑,她竟然没发现,这片楼附近种着不少树,这些树有规律地分布着。
呈辐射状延伸到大楼最外层,中间是埋骨坑,如同众星拱月。
出了这片楼,寻意意在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滨海路48号,谢谢。”
司机愣了一下:“姑娘,说好了,我可只拉到附近啊,那地方进去经常会迷路,邪得很。”
“好。”
滨海路48号可谓是鬼才济济,除了田叔、地缚灵林奶奶,又多了一个林可小姑娘,毕竟是阴物,就算他们没有害人之心,也会影响阴阳平衡。
也不怪其他人害怕这个地方。
靠在车座上,寻意意垂眸望着自己脚踝,发现那被地茎缠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红。
想起昨晚的情形,她又默默梳理着信息。
莲子湾埋了七具孩童尸骨,林可死的时候,寻意意没有从她的场里面发现其余六具尸骨,说明林可是第一个被害的。
杨骏杀害林可的时候,说她是被选中的,因为她阴时出生,并且年龄逢七。
为了让林可死的时候怨气更深,他采用了非常残忍的手段折磨她,目的是取悦老祖宗。
可是,林可这个孩子善良过头,就算被凌虐成那样,死后也没多少怨气。
而阵法里只有她的魂魄还在,其余六个孩童的魂魄不见踪影。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一定是被带走了。
这或许说明,那个阵除了聚煞,还有筛选的作用——怨气深重的魂魄被带走,而没有怨气的魂魄就被困在了原地,永不超生,直到被聚来的凶戾之气将其同化。
寻意意猜测,昨晚的地茎,就是带走其他魂魄的罪魁祸首。
而地茎应该就是杨骏口中的老祖宗,或者它的分·身。
因为一开始,杨骏说自己埋尸骨是受了寻芊芊的指使。
可要摆出无常都回避的阵法来,需要很深的道行,寻芊芊只是道行不深的藤萝妖怪,她肯定没资格当这个老祖宗,她只是个比杨骏更高级的傀儡。
藤萝自古依附树木而生。
所以,不难推测出,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大妖怪是个树妖。
就在寻意意想得入神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提醒道:“姑娘,滨海路48号到了。”
“谢谢。”付完钱,寻意意下车,打算再去向杨骏逼问情况。
如果他不肯开口,她不介意让林可和田叔吓吓他。
可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这里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围着警戒线窃窃私语,“我就说这个地方邪门嘛,以前不少人莫名其妙失踪,看,现在又死了个人。”
“好像是半夜跳楼身亡的,啧啧,怪吓人呦,满地都是鲜血和脑浆子。”
“听说这人平时瞧着不像是要轻生的,会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啊?”
寻意意看向警戒线,里面躺着一具尸体,法医正蹲下地上仔细检查,几个警察在周围巡查。
张翠萍身边有个女警一边询问,一边做着笔录。
张翠萍气色有点差,可嗓音很大,寻意意听得一清二楚,“警官,昨晚两点半的时候,我在房里睡觉,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这里也没谁和杨骏结了仇,多半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寻意意眼神微凝。
杨骏死了……是被那树妖给杀人灭口吗?
抬脚想上前去看,一个年长的警察忽然喝住了她,“站住,你什么人?”
张翠萍连连道:“警官,她是住这里的人。”
“住这里?“警察打量着寻意意,微蹙了蹙眉,“昨晚两点半的时候,你在哪里?”
寻意意乌黑的眸子幽幽看着他,此人倒是个深思熟虑、心思缜密之人,她如实道:“我在外面,我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出去了,现在才回来,房东阿姨可以作证。”
张翠萍拼命点头:“没错,警察同志,我证明昨晚意意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我这里的大门口有监控,需要我马上调给你看。”
法医过来道:“赵队,没什么大问题,从现场痕迹来看,死者大概率是自杀的。”
另一个警察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一块开裂的红色木牌,低声道:“赵队,在死者房里搜到了这个,可能是生前信奉了什么邪·教,被邪·教诱导了,才会半夜爬上天台,跳了下去。”
寻意意又看向了红色木牌,目光凝住了。
这红色,似乎是血?
赵队点了点头,又瞥了寻意意一眼,这才转身道:“将现场清理一下,收队吧。”
杨骏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寻意意看了一眼,他摔成了一摊烂泥,肢体破碎,面目全非,可谓凄惨。
清理完现场,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去,张翠萍惊魂未定,靠在门板上拍着胸脯,念念有词,“作孽啊,又出了这档子事,这可真是……”
寻意意朝着楼上走去,路过杨骏尸体待过的地方,她问大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杨骏的鬼魂在附近徘徊?”
大胆轻轻摇了摇头。
寻意意又抬头望着楼顶,风声呜咽般吹过,却没吹来半分怨气。
杨骏的魂魄,大概被树妖勾走了,也许会魂飞魄散,绝于人世,也许会沦为伥鬼,被树妖彻底驱使。
可不管是哪种,背后的树妖都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棘手。
荆河市是个四通八达的繁华城市,交通便利,车站内流量极大,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动车快要驶向站台,车内的人已经等在车门口。
队伍最后面,是三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他们就是骊山派的弟子,领头的是观字辈的师兄齐观礼,其他两个是清字辈小师弟。
小胖子叫刘清平,娃娃脸叫任清言。
第一次下山,两个小师弟看什么都很新鲜,一路都在东张西望。
尤其是任清言,忍不住朝着齐观礼感慨:“师兄,荆河市好大啊,人这么多,楼也这么高,咱们骊山就没有这么壮观的大楼!”
齐观礼性格稳重些,不忘叮嘱他们:“记住,我们来是为了完成师父给的任务,至于其他的,不该看的别看。”
“看看都不行吗?”
前面的男人忽然回头,轻蔑地笑了起来,“乡巴佬!”
任清言虽然是个娃娃脸,脾气却急躁,呸了句,“你说什么!”
车子缓慢进站,这时,广播响起,“尊敬的旅客,列车k257已经到达站台……”
齐观礼赶紧拉住他:“清言,别惹事。”
见状,男人越发得意,在车子停下来的一瞬间,故意朝后倒,拿肩膀撞了撞齐观礼。
任清言更气了,“师兄,他就是故意的!”
刘清平也愤愤不平,“咱们骊山派的弟子可不能让他白白欺负。”
齐观礼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群怂包。
男人得意忘形,大摇大摆准备离去,人潮推动,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不经意挤到了他身边,男人小腿顿时疼得像是被刀子刮过。
他横眉竖目,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挤个几·把!”
少年回头看着他,很抱歉的样子。漂亮的脸上舒展着惑人的笑意,像是一株雨后的薄荷,也像是羽毛上覆了雪的白鹤。
铺天盖地的柔软与无辜。
可唇瓣轻碰,他回得挑衅且骄矜,“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