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周的结局
卖豆腐的老太太这么多年都只做三件事。
一件事是浇花，一件事是做豆腐，一件事是卖豆腐。
除此之外，她几乎什么都没做。
她便是这样的人，一辈子活在一个极小的圈子，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早已失去了少女时期的幻想，一步步踏入现下的生活。
中年时，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大人物说上一句话了。
这句话竟一语成谶，直到这么老了，也没有大人物找她买豆腐。
今天却不同，有个她觉得很大的人物，来了她的豆腐铺，买了她所有的豆腐，还让她跟她去府上帮忙，酬劳是一两银子。
她当然是没理由拒绝的，一两银子都不知道得卖多少豆腐。
是福清镖局的二公子林中文，那个买了十几年豆腐的老周家的主人。
说是帮忙煮饭，这家中有贵客来。
可是进了屋，她才发现，那不是厨房，是大厅。
正对面，一个武圣像威严挺立，怒目而瞪，仿佛在监察人间一切罪恶。
看得她心中慌乱。
房间中所有的人她都清楚知道名字，不仅仅是他，这附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家人的名字。
这附近最大户的人家。
当然除了那个黑衣公子，不过她却知道公子的名字。
而她最清楚的，还是那个驼背的老人。
叫“老周”，在她那里买了豆腐几十年了。
在她死了丈夫，守寡开始，她便开始卖豆腐，而老周就一直买豆腐。
所有人都面色或紧张，或严肃。
只有一个黑衣公子面色清淡，而老周面上却吐露着惧怕和后悔。
叫林福清的老爷突然说道：“不可能，老周不会做那样的事。”
老妇听了这话，看了这情形，感觉怕不是老周犯错了。
她叫了出来：“老周。”
那年逾古稀的老汉子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眼，便跪在地上。
林福清的脸上此时挂着严肃，道：“这么说，你认了？”
“认了。”老周缓缓道，“只求老爷不要为难春花，跟她没有关系。”
而老妇的名字，便是春花。
这话一落，几乎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或伤感，或惋惜，或愤恨。
“老周，你都在家中几十年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林中武道。面上说不出道不尽的惋惜。
老周此刻缓缓抬起头，看了老妇一眼，竟有些难为情。
那面色清淡的黑衣公子却走了出来，道：“是有人为难你吧，如果不下药，便杀了她。”
她当然也指老妇人。
老周没有说话，仿佛继续在听离凡怎么说。
黑衣公子掏出了一朵花，像个喇叭，粉红颜色，赫然便是老妇家中种的那种。
“这花叫曼陀罗花，原产西域，本是观赏而用，但是三朝之前的医圣华恩却把它用药。普通人大量服用，可以麻醉昏厥，而内力高手服用，可致内力於滞。而林老爷之所以与人过招时会突然内力於滞，也是因为这个。”
说完，离凡侧头看着林福清。
林福清这才明白，原来“李帆”给自己号脉早已知道了十之八九，给他施针不过是掩人耳目。
老周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却满满写着默认两个字。
“那日夜间我见你去早就听到了你的步子，与常人不同，显得拖沓，周龙兄弟又刚好在外练武。我假意出去看看，让你掉以轻心，实际上是为了看看你那药渣。果然在其中找到了曼陀罗。”
老周依旧说话。
“后来我又跟着你去了早市，打听了你的一些事情，虽然你平时没说，却有人知道得清楚。”
当然会有人知道，老周在这里活了几十年，当然也有朋友。
卖猪肉的刘屠户和卖菜的老李头便是。
他们知道老周几乎所有的秘密。
大厅中沉默半晌，老周终于开了口打破了这沉默。
“老爷，请您放了春花，老周愿意以死谢罪。”
听了这话，不仅是叫“春花”的老妇，在场所有人都眼神闪烁。
他不怕自己死，别人拿别人的命威胁他时，他却怂了。
所有人此刻也都知道了怎么回事，虽然没人说，却是都知道。
听了那个死字，老妇人突然冲向了老周，双手探出，眼中含泪，似要把手搭在他身上。
这是很合理的，一起哭，或者扶他起来。
都不是，因为有个人已经看到了，同时，一柄剑也出手了。
是一柄黑剑，有人说他是王者之剑，王者不二的剑。
金铁交击声伴着火花顷刻响起。
一把黑刺脱手而出，竟是从这老妇手中脱出的。
她竟然要杀这个宁愿为她死的老头。
这一击不成，她袖中又落下一刺，直逼离凡面门，几乎都贴近了离凡的眼球。
要得手了吗？所有人都认为要得手了，因为离凡在此之前动都没动一下。
连持刺的人都这么认为。
可是却空了，那人影顷刻间不见了。
“在后面。”当然是离凡的声音，他已稳稳站在老妇人后面。
又是一刺，离凡躲开，顷刻一个变式，又刺离凡。
刺毕竟不是剑，相对短小，贴身伤人自然比剑要方便许多。
可是这人也不是方清。
连变七式，一刺未中，她已知道不可能得手，迅速拉开身形，一个后蹬接凌空翻身，顷刻人到了十步以外。
“李帆，果然名不虚传。”老妇道。
可虽是叫“老妇”，她的声音哪里有点老妇样子，此刻声音却更像一个年轻女子。
她又说：“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
面对这种问题，她当然疑惑，她明明都伪装得很好了。不仅是她，所有人都疑惑。
离凡没说话，指了指她的手。
她低头一看，终于全明白了。十指状如青葱，洁白光滑。
这哪里是一个常年卖豆腐的老妇手该有的样子？
“易容做得不错，不过细节太差了。”离凡笑道。
话毕，不二剑已刺出。
离凡还是离凡，除非不出手，一出手便快如雷电。一瞬间，不二剑贯穿了那老妇肩膀。
离凡见得了手，另一手伸出准备直接抓人。不想那“老妇”揭开袖口，袖口下竟暗藏了三根长针，再次射向离凡。
隔着这么近，即使快如离凡，也能只能抽剑回避。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一脚踏在窗沿，衣服被腿勾起，那洁白如玉的纤细腿儿就露了出来。
一蹬腿，整个人已经凌空而飞，顷刻走远。
远远的天空之中，留下了一句话，似乎在远空回荡。
“李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突如其来的故只在短短的几招之间，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特别是老周，他看那人是假扮，刹那间慌了神。
他再也不跪了，动作也不像以前那么缓慢。起了身，他竟然开始跑。
边跑边喊着：“春花，春花！”
当所有人都到了那开了几十年的豆腐店时，只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
名叫“春花”的老妇，被利器穿胸而过。而老周，一头撞死在墙上。
两人死的时候，躺在一起。像一对合葬的夫妻。